第35章 變局
變局
因着心中酸澀，沈清寧不自覺地多喝了幾杯果酒。婢女晴芳見她醉意醺然，便勸說她出去吹吹風醒醒酒。
沈清寧頭有些暈，便扶着晴芳起身走出了正廳，沿着游廊朝東邊的清蕖園去了。清蕖園位置偏僻清幽，又有一方池塘，夏日裏總有濯濯青蓮映日成芳。眼下是冬日，人跡罕至，卻是沈清寧散酒氣的好地方。
沈清寧依偎在晴芳身上，眼神落寞且悲傷。她是天之驕女，從來沒遇到過什麽挫折。若是沒有穆時安，她大概還是那個意氣風發驕傲自矜的貴女。
晴芳是她的貼身丫鬟，也是她的心腹。從前她有多喜歡穆時安，晴芳都是瞧在眼裏的。
“姑娘，您該放下心結了。奴婢瞧着寧王世子待您是真的好，日後的路還長，您何必再去想那些……”晴芳心疼極了沈清寧的黯然神傷，她的大小姐何曾這樣消沉憔悴過。
“老天爺為何要讓我遇到他？既然遇到了，為何卻不肯成全我……”沈清寧哽咽地哭泣着，這些話她只能藏在心裏，就連對着母親，她都不敢說。她也有她嫡女的尊嚴，也只有醉了，才能躲起來對着心腹丫鬟哭訴幾句。
沈清寧哭得眼眶紅紅的，傷心不已。擡頭想要問問老天為何對自己如此不公，卻突然看見了迎面走來的穆時安。
沈清寧突然很想去問問他，問他為什麽不喜歡自己？這是她壓抑許久的沖動，在酒意的加持下，她踉跄着推開了晴芳的攙扶，搖搖晃晃地朝穆時安走去。
穆時安遠遠地就看見了跌跌撞撞一路走來的沈清寧。他皺了皺眉，不理解一向端莊守禮的她為何會醉成這樣。
他皺着眉想要轉身離去，沈清寧卻已經走近了，見他想要避開，沈清寧尖銳地叫住了他。
“穆時安……你站住……”沈清寧被酒精麻木了神經，原先還有幾分清醒，可一見到穆時安便失去了理智。“我問你，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沈姑娘你醉了……”穆時安望着她坨紅的臉頰和迷離的眼神，眉毛越皺越緊。
“我沒醉……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喜歡我？”沈清寧固執地望着他，他如此英俊，眉眼溫潤，可是看着她的時候卻眉頭卻皺得這麽緊。
“我那麽喜歡你，從十二歲第一次在姑母那看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我喜歡了你六年，可是你呢？起初你不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怪你。可是後來兩家議親，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情意，卻還是為了三妹妹拒絕了我。”沈清寧壓抑已久，此刻卻一股腦地對着穆時安全都傾訴出來。
“三妹妹究竟哪裏比我好？為什麽你要娶她？我難道不好嗎？”沈清寧淚眼朦胧地望着一臉不耐煩的穆時安。他俊逸的臉上哪裏還有半點往日的溫潤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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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個人，她愛了整整四年。從懵懂少女到如今待嫁之齡，她日日戀慕的一個男子，竟然一臉的不耐煩。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笑話。
“穆時安……你連一個答案都不肯給我嗎？”沈清寧臉色蒼白，嘴角還挂着凄慘破碎的笑。纖弱顫抖的身子像風中柳絮，搖搖欲墜，無枝可依。
“我對沈姑娘無話可說，你醉了，回去休息吧。”穆時安聽着她一番動情的表白，心中不是沒有動容。但感情的事并不是憐憫與施舍，他雖然憐惜她錯付真心，但他沒辦法接受她，甚至連開口安慰都不能。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既然不喜歡，就不能給她希望。沈清寧不日就要嫁給宋淮嶼了，他雖然不喜歡她，但也希望她能有個好結局。
“寧王世子英挺不凡，沈姑娘向來聰慧，應該明白，還将舊時意，憐取眼前人。告辭。”穆時安憐憫地看了她一眼，終于還是忍不住勸慰了一句。
說罷，他提腳錯身而過。沈清寧卻慘笑着，等晴芳擔憂地來到她身邊時，才忍不住痛哭出聲。
“姑娘，你哭吧。哭完了就忘了他吧。你還有世子，還有奴婢，還有侯爺和夫人，以後一定會好起來的。”晴芳見沈清歡哭得不能自抑，忍不住将她擁在懷裏。
等沈清寧整理好情緒再回到宴席上的時候，賓客們已經被王氏請去院子裏聽戲了。只有宋淮嶼還坐在席上。
一見沈清寧眼眶紅腫的樣子，宋淮嶼面容平靜地望着她，見她走近，甚至還站起身擔憂地詢問道：“你眼睛怎麽紅了？”
沈清寧搖了搖頭笑着說道：“水池邊風沙大，眼睛裏進了沙子。”
“是嗎？”宋淮嶼不确定地問道，一雙清明睿智的眼睛卻緊緊地看着沈清寧，像是要看穿她的僞裝一樣。
“嗯，方才晴芳已經幫我吹過了。”沈清寧故作鎮定地望着他，望了一眼空蕩的四周後說道：“世子沒去聽戲嗎？”
“我一直在等你。”宋淮嶼目光灼灼地凝視着她。沈清寧卻被這灼熱的目光逼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暗暗地往後挪動，想避開宋淮嶼靠近的身體。
“還不曾問過大姑娘。你可願意嫁給我？”宋淮嶼無視她的避讓，越走越近，将沈清寧逼到了角落。晴芳在一旁看得焦急，卻不敢上前阻止。畢竟再過幾日，宋淮嶼就是她的姑爺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沈清寧震驚地望着宋淮嶼，不明白他為什麽一臉冷淡地問這樣的話。
“你我本是太後賜婚，可我從來沒問過你的心思。沈清寧，你可願意嫁給我嗎？”宋淮嶼目不轉睛地望着沈清寧，兩個人靠的太近，近到宋淮嶼一呼一吸間的熱氣都灼熱了沈清寧的皮膚。
沈清寧微愣了片刻，木然地點了點頭。宋淮嶼見她點了頭，便毫不客氣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欺身上前，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
沈清寧慌亂地推拒着，宋淮嶼卻霸道地加深了這個熱吻，直到吻地沈清寧喘不過氣來才松開鉗制她下巴的手。
宋淮嶼望着沈清寧震驚的模樣，卻勾起唇笑了。不等沈清寧質問，他大步朝外走去。
沈清寧陷入他帶來的驚愕中，久久才回過神來。他這是怎麽了？明明之前他都彬彬有禮，為什麽今日卻如此對自己？
晴芳也被宋淮嶼的舉動驚呆了，她愣愣地走到沈清寧身邊，主仆倆交換了一個眼神，卻不明所以。
晚宴的時候宋淮嶼因為有緊急的事便親自向沈珏請辭了。沈清寧坐在席上，沒看到宋淮嶼的身影，有些心神不寧。沈清悅望着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關切地問道：“大姐姐可是不舒服嗎？”
沈清寧心緒不寧地點了點頭，一直熬到宴會結束，才臉色蒼白地回到了撷芳院，一整個晚上都輾轉難眠。
二月初六很快就到了。沈清寧一大早就被拉起來梳妝打扮。沈清歡和沈清雅一起去給她送添妝禮，走到沈清寧卧房的時候，沈清悅和沈清雪已經到了。
沈清歡送了沈清寧一對鴛鴦綠的玉釵。沈清雅雖然才十歲，卻財大氣粗地送了一對金燦燦黃澄澄的金镯子。
沈清寧見了沈清雅送的镯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沈清雅說道：“六妹妹，你怎麽送我這麽貴重的禮？”沈清寧手上正握着那對金镯子，的确很貴也很重。
“都說黃金最是富貴，正好我舅舅尋了許多首飾送給母親和我，我就選了最漂亮的一對來給大姐姐。”沈清雅心無城府地笑道。
沈清雅話音一落，房中的幾位夫人都笑開了。沈清露和沈清霜也送了自己繡的枕套和香囊。
炮竹聲震耳欲聾，鑼鼓喧天，喜慶的氛圍中，門外的喜婆來催促了，說是新郎已經到了二門外了。
全福人替沈清寧蓋上蓋頭，丫鬟晴芳将她扶了出去。宋淮嶼一身紅色吉服，如沐春風地來到了撷芳院。他從晴芳手中接過沈清寧纖細的小手，緊緊地握住了便朝正廳走去。
拜別了沈珏夫婦和曾老夫人後，沈憬将沈清寧背上了花轎。迎親隊伍吹鑼打鼓地繞城一周，走進了太後賜給寧王的府邸內。
三朝回門。一大早王氏就吩咐大廚房的管事熬了許多滋補的湯羹備着。老夫人和王氏早早的就在春晖堂裏翹首以盼，沈珏則親自到侯府門口去迎了宋淮嶼和沈清寧進來。
宋淮嶼高大威武，氣勢攝人，成親後越發的英挺。衆人又将視線落在了沈清寧身上，她面上塗了厚厚的脂粉，口上抹了紅豔的唇脂，初為人婦，多了幾分嬌羞與動人。
細看卻能瞧見她眼底的烏青和眼神中的疲憊。老夫人和三個兒媳都是過來人，自然明白沈清寧經歷了什麽，新婚三日，受不住也是有的。
沈清寧和宋淮嶼先是齊聲喚了“祖母”，方又挨個給長輩請安。老夫人慈愛地望着眼前的小夫妻笑道：“如今你們也成親了，淮嶼，我這孫女自小嬌慣，若是使性子了，你便多包容她些吧，往後去了鄂州，你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宋淮嶼溫聲應好，老夫人越看他越滿意，但畢竟有些話還要問沈清寧，不能當着他的面說，便讓沈珏兄弟幾個帶他去前院書房坐坐。
等他們走了之後，柳氏和小曾氏識趣地帶着幾個姑娘告退，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清歡見沈清寧面色憔悴，便知道她新婚的日子并不如老夫人和王氏想象中的那麽愉快。但這并不關她什麽事。她和沈清寧到底還是疏遠了，她未嫁之身，又能說些什麽呢。
回到院子裏，她趴在書桌上練字。姑母沈瓊日前讓人給她遞了話，說湯氏出身于書香門第，最是講究，也向來喜愛琴棋書畫都精通的女子，別的暫且不提，這書法一塊，沈清歡的确是有不足的。
日後嫁入了寧國公府，做了宗婦，必定要主持中饋的。一個當家主母若是連字都寫不好，定然會讓人笑話。
她既然接受了穆時安的情意，也下定決心要做他的妻子，那就必須為此努力。幸好她才十四歲，離及笈還有一年的時間，便是從現在開始努力，也都還來得及。
午膳時，沈清歡跟随柳氏一起去了飯廳，宋淮嶼對沈清寧很是照顧，時不時還為她夾菜。看得沈清悅姐幾個很是害羞羨慕。
老夫人和王氏見宋淮嶼如此知道心疼人，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作為宋淮嶼的妻舅，沈憬今日卯足了勁地給他灌酒，酒過三巡，宋淮嶼有了醉意。
沈清寧便親自扶着宋淮嶼回到了撷芳院休息。小曾氏望着他們走遠的身影，含着笑感慨地對着王氏說道：“寧姐兒真是好福氣，我瞧着姑爺待她是極好的。”
王氏聽了不住地笑，她的心中自然是得意的。除了鄂州離的遠了些，這樁婚事是沒什麽不好的。宋淮嶼看着高大威武，卻也是個心細知道疼人的。她王馥茵的女兒自然是人上人，也只有宋淮嶼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
沈清歡和沈清雪并肩走出飯廳，沈清雪望着沈清歡姣美的側臉，輕聲說道：“大姐夫雖然也高大俊朗，又貴為寧王世子，但比起穆世子，還是差了點意思。說起來，咱們姐妹幾個，到底還是三姐姐你福氣最好。”
沈清歡聽了她含譏帶諷的話，腳步一頓，面色平靜地轉過頭望着她。“五妹妹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能有什麽意思，只是羨慕三姐姐罷了。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能得穆世子垂青，三姐姐自然是福澤深厚之人。”沈清雪面含微笑，眼神卻冰冷至極。
“五妹妹和我如今都是待字閨中，這樣的事實在不該挂在嘴上讨論。有三嬸為你籌謀，五妹妹日後自然會覓得如意郎君，又何須羨慕我。”
沈清歡目光沉靜地望着沈清雪，轉身就走遠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和沈清雪沒什麽好說的。
沈清寧愛慕穆時安這樣的事如今是萬萬提不得的，沈清雪自己一個人胡言亂語她不想管，但是想拉她下水是不可能的。
等沈清歡走遠後，沈清雪的臉上挂起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她們之間的事還早着呢，她已經失過一次手了，下一次必然會仔細籌劃，務必要一擊必中。
沈清歡回到翠竹院午睡了一個時辰，剛醒過來，秋葉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神色緊張地對沈清歡說道：“姑娘，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沈清歡望着秋葉這副驚恐的樣子，疑惑地問道：“大姐姐回門的大喜日子，能出什麽事？”
秋葉站定了，深吸了一口氣，才神色嚴肅地說道：“大姑娘那出事了。”
沈清歡聞言一驚，不覺捏緊了手中的錦被，她目不轉睛地看着秋葉，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是二姑娘，她和大姑爺睡到一起去了，被大小姐跟前的晴好撞見的。老太太那正發着火呢，姑爺也被叫到侯爺那裏去了。我也是聽咱們二夫人跟前的柳枝提了一嘴，二夫人已經被香玉請去了，現在撷芳院那怎麽樣了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