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相會
相會
三月十二是沈清歡的生辰，她生辰的前兩日，柳氏破天荒地帶着她和沈清雅一同去了城中的金玉堂去買首飾。
沈清歡沒想到柳氏竟然會特地帶她去買首飾，心中隐隐不安，但想着柳氏沒必要害自己，自己若是推脫了，柳氏怕是會不高興，只能帶着秋葉去了。
侯府的馬車晃晃悠悠地停在了金玉堂門外，柳氏率先下車，沈清雅緊跟在她身後，沈清歡也連忙跟了上去。
金玉堂是京都中最大的一間首飾鋪子，掌櫃的有西域背景，手下有一個商隊，專門去西域采買玉石來加工制作金銀首飾。
柳氏一進去就有小二上前來打招呼，柳氏往櫃臺一站，便對掌櫃說：“你這有什麽款式新穎的首飾？”
掌櫃漫不經心地打量着柳氏，見她穿着上好的錦緞，頭上簪着玉龍含珠的玉釵，發間那顆珍珠瑩白透亮成色極好，便知道她是個家底足的貴婦人，立刻笑着将她們請上了二樓。
柳氏幾人上了二樓後，小二立刻為她們沏好了茶，還送上了兩份糕點。掌櫃親自挑了幾樣首飾走了過來。
沈清歡一擡頭便愣住了。掌櫃手上拿着幾個盒子，第一個盒子裏放的是一根攢珠蝴蝶金釵，那蝴蝶的翅膀金光閃閃，随着掌櫃的手勢而随風振動。第二個盒子裏放了一對牡丹花步搖，牡丹花下綴着流蘇，金銀璀璨，極其華麗。
第三個盒子裏放的是一對紅瑪瑙耳墜。那瑪瑙石火紅透亮，像一團燃燒的紅雲，豔色逼人。沈清歡幾乎一眼就看中了這對耳墜。
從小到大，她的首飾都很普通素雅，只有年節時，柳氏才會給她們添置些新衣服首飾。她到底是個嬌俏愛美的姑娘，乍然見了這些首飾，如何能不心動？
“母親，這紅瑪瑙耳墜我喜歡。”沈清雅也一眼就看中了耳墜，纏着柳氏要買。柳氏一貫寵愛她，沈清歡心知無望，失落地移開了目光。
沒想到柳氏卻笑着拒絕了她。“今天是給你三姐姐買首飾，等你生辰到了，母親自然會為你選個好的。”
沈清雅聞言賭氣地嘟起了嘴，順便還瞪了沈清歡一眼。“歡姐兒，你來挑，喜歡哪個只管開口，母親送給你做生辰禮物。”
沈清歡瞧着柳氏的大手筆，心中惶恐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在等着自己。但柳氏既然開口了，她只能從中選擇一樣。蝴蝶金釵和牡丹步搖都太過貴重，若是買了回去，柳氏花了這麽多錢心中定然不痛快。
而且首飾太貴重，她也沒有衣服相配，更沒有什麽場合可以佩戴這樣的首飾。更何況，她也不喜歡這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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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念一動，垂着眸柔聲說道：“女兒喜歡這對耳墜。”帶着一股莫名的情緒，她第一次和沈清雅争奪同一件東西。
“歡姐兒的眼光很好，你皮膚白皙，這對耳墜很襯你。”柳氏見沈清歡選了其中最便宜的一樣首飾，心裏很是滿意，便讓掌櫃包了起來。
“掌櫃的，我這只金絲攢花手镯有些松了，你幫我緊一緊吧。”柳氏将手腕上的镯子卸了下來，劉媽媽接了過去，遞給了掌櫃。
“夫人略坐片刻，我這就讓師傅去做。”掌櫃的笑吟吟地接過镯子走了出去。沈清雅年紀小坐不住，又沒買到首飾，心裏很不痛快，便纏着柳氏說道：“母親，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可不能空着手回去呀！您陪我去對面的綢布莊逛逛吧。”
柳氏拗不過她，只能起身對沈清歡說道：“歡姐兒，你在這等一會兒，我陪雅姐兒去逛逛就來。”
沈清歡剛得了柳氏送的首飾，自然不會忤逆她，之好點頭應下。“母親去吧，我就在這等着。”
見沈清歡應下，柳氏笑着拉着沈清雅走了出去，劉媽媽和桃枝等人也跟了上去，偌大的二樓只剩下沈清歡和秋葉兩人。
“姑娘，這對耳墜真漂亮啊。”秋葉由衷地贊嘆道：“等回去姑娘就帶上，再配上衣櫃裏那身粉色的裙衫，必定叫人移不開眼。”
聽着秋葉打趣的話，沈清歡羞惱地望着她，正想說什麽，一擡頭就看見了拾階而上的穆時安。
一想到方才秋葉逗趣的話被他聽了去，沈清歡的臉上浮現了尴尬的紅雲。但她剛想低下頭，穆時安便走到了她跟前低聲喚了一句：“三姑娘。”
“世子。”沈清歡起身見禮，拘束地站在桌前，也不多話。穆時安見她還是一副冷淡的樣子，見面的歡喜也散了些。
“三姑娘約我來此有何事？”穆時安走到桌前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沈清歡聞言卻愕然地擡起了頭，驚疑的說道：“我什麽時候約你了？”
沈清歡話音剛落，穆時安皺起了眉頭。“不是你讓人給我遞了信嗎？”
沈清歡臉色慘白地望着穆時安，心底一沉，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我不曾給世子寫過什麽信，想必是有什麽誤會。我還要在這裏等母親和六妹妹，世子若是無事，不如先行離去吧。”
聞言，穆時安蹙眉，沉默了片刻，徑自站起身來。正想和沈清歡說什麽，掌櫃就帶着沈清寧和王氏走了過來。
“歡姐兒和世子怎麽也在這裏？”王氏見沈清歡和穆時安相對而立，心中一突，皺着眉望向一臉慘白的沈清歡。
沈清歡朝王氏和沈清寧看了一眼，恭聲叫道：“大伯母，大姐姐。”見王氏和沈清寧都一臉冷漠地等待她回話，她緊接着說道：“母親今日帶我和六妹妹來買首飾，方才她們去對面的綢布莊了，讓我在這裏等着。”
穆時安看出了沈清歡的窘迫不安，便主動和王氏打起招呼：“沈夫人，大姑娘。我母親在這裏訂了一套首飾，今日便是來取首飾的，不曾想竟然碰見了三姑娘。”
見穆時安開口幫她解釋，沈清歡松了口氣。沈清寧見他們站在一起，心中酸澀。但想起前幾日在妙法寺時王氏對她說的那些話，她心裏明白，自己必須要維持着端莊的樣子。
于是，她主動笑着和穆時安打招呼。“世子對伯母真是孝順，還親自跑一趟。”說罷，她笑吟吟地走到沈清歡跟前，熱情地拉起她的手說道：“再過不久就是姑母的生辰，正好三妹妹在這，也能幫我挑一挑。”
沈清歡對沈清寧如此熱切的态度有些發怵，但既然她願意在穆時安面前給自己留面子，她也願意配合。
沈清歡木然地點了點頭，沈清寧随即拉着她的手坐了下來。穆時安見沈清寧面色無異，暗忖沈清歡應該不會有事，便要告辭離去。
王氏有意為沈清寧創造機會，便笑着挽留穆時安。“世子先別急，我有一件事還要請教你。”
穆時安疑惑地望着她，等着她接下來的話。王氏随即笑道：“你母親先前約了我和寧姐兒去府上賞花，我尋思着你母親素來喜愛蘭花，正好前些日子金玉堂的人告訴我今日會有一批蘭花樣式的簪子到，我就想着給你母親也買一根。世子既然在這，不如就幫我看看，你母親喜歡哪一種的？”
王氏誠意相請，穆時安不好拒絕，只能答應下來。掌櫃很快就把蘭花簪子送了上來，紅色的綢布盒子裏放了樣式精美的蘭花簪子，王氏笑吟吟地望着穆時安，穆時安便沉下心來認真挑選了一番，最後選了一支白玉蘭花簪。
見穆時安拿出了一支玉簪，沈清寧柔聲笑道：“還是世子的眼光好，你挑的簪子夫人見了一定喜歡。”
穆時安聞言朝沈清寧颔首，眉目舒展地說道：“沈夫人和大姑娘費心了，我替母親多謝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說罷，穆時安朝王氏颔首，徑直站起身來向她告別。
“世子有事在身，我們就不耽誤你了。”王氏笑着目送他離去。等穆時安走遠了，王氏才臉色一變，沉着臉坐在了沈清歡面前。
“歡姐兒，我自認待你不薄，那日在你祖母面前說的話，你可還記得？”王氏頭一次板着臉嚴厲地望着沈清歡。
沈清歡頭皮一緊，擡起頭望着王氏冷漠的眼神，沉聲說道：“大伯母，那日我說的都是心裏話，時時刻刻都不敢忘記。今日若非母親執意相邀，我是不會出來的，也更不可能預料得到會遇到什麽人。”
沈清歡這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王氏緊皺的眉頭也松泛下來。沈清寧握着沈清歡的手，推心置腹地說道：“三妹妹，你我姐妹一場，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讓給你，唯有婚姻之事不能。”
“你我同為永定侯府的姑娘，斷然不可能會有姐妹共侍一夫的事。你對穆世子無心也好，有心也罷，這門親事到底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往後穆世子就是你的姐夫，你與他還是保持些距離吧，免得惹人嫌話。”
自從在妙法寺湯氏與王氏碰了面後，這門親事在兩家夫人心中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了，就等着找個機會讓沈清寧和穆時安單獨相看了。因此，沈清寧對這門婚事更加勢在必得了。
“大姐姐，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對穆世子從來就沒有動過心思。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以後無事我再不外出就是了。你們慢慢挑吧，我先去尋母親。”沈清歡掙開了沈清寧的手，匆忙地帶着秋葉離開了。
沈清歡剛走到樓下，柳氏就帶着沈清雅走了過來。沈清歡意味不明地望了柳氏一眼，随後垂下眼眸說道：“母親，我有些不舒服，可否先回去？”
柳氏見她面色蒼白，心裏知道那件事應該是成了，随即笑道：“我讓車夫先送你回去吧。”
得到柳氏的允許，沈清歡立刻帶着秋葉坐上了馬車。回府的路上，沈清歡一直沉默地捏着手中的繡帕。秋葉見她情緒低落，忍不住開口勸解道：“姑娘，她們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聽了她的話，沈清歡凄楚地笑着。今日之事明擺着是柳氏故意要害她。她如今才明白為什麽柳氏會心血來潮地邀請她出門買首飾，想必是她早就探聽到了自己在妙法寺發生的事情，有意要拿她來刺激王氏。
柳氏果然是好算計，一石二鳥。無論她今日的解釋王氏相信與否，那根刺到底還是埋在了王氏和沈清寧心中。将來她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柳氏自然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兩日後沈清歡的生辰到了，可笑的是，竟然沒有人記得她的生辰。不，柳氏倒是記得，還趁機算計了她一回。沈恪雖然人在書院，但還是吩咐榮安親自跑了一趟，送了一朵彩蝶珠花來。
杜媽媽早先去廚房讓廚娘多備幾個菜，卻被廚娘一頓奚落了回來。她氣不憤地對着沈清歡說道：“廚房那起子勢利眼，我不過是讓她們多炒幾個菜來，她們竟然回我說，大房的舅老爺來了，廚房忙不過來。姑娘只是一個小生辰，有八道菜夠吃了，這不是欺負人嗎？”
大房這些日子對她們翠竹院冷淡得很，杜媽媽問了秋葉好幾回，秋葉才支支吾吾地說了個大概。杜媽媽是侯府的老人了，她自然知道三姑娘這是礙了大姑娘的眼了。
“媽媽不必生氣，這些菜的确夠吃了。你們也坐下來陪我一起吃吧。”沈清歡放下榮安送來的珠花，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杜媽媽見她這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心裏越發欽佩憐惜了。
“姑娘你就是性子太好了，罷了，你如今也十三了，在這侯府也待不了幾年了。忍一時風平浪靜，以後會好的。”杜媽媽嘆了口氣，心裏知道沈清歡如今的處境艱難。
原本有王氏護着，府中自然沒有人苛待她們翠竹院，可是如今得罪了王氏，府中的下人見風使舵，自然不會給她們好臉色。
“媽媽說的是，快坐下吧，今日是我生辰，你們陪我說說話吧。”沈清歡笑着讓杜媽媽等人坐下，知道王氏派人時刻盯着翠竹院，她幹脆也不讓人守門，将知紅知綠也叫了進來。
主仆五人一起吃了頓飯，沈清歡十三歲的生辰就這麽過去了。去年剛來侯府的人，無人記得她的生辰，她也只是随意吃了頓飯就打發了。沒想到今年也是一樣冷冷清清地度過了這個日子。
夜晚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杜媽媽說的不錯，她在侯府待不了多少年，等過兩年及笈了，柳氏為她定下了親事，她就會離開侯府。
可是有一點杜媽媽忘了，即便她離開了侯府，可阿恪還在。只要阿恪還在侯府，她就不可能徹底脫離侯府，總是要牽挂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