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意外
意外
宣帝為二皇子宋烨和寧國公府大小姐穆雅茹賜婚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都。得到消息的宋淮民悲痛欲絕。兩日前他才剛求得父王同意，還沒等父王到宣帝跟前去求，宣帝就先将穆雅茹許給了宋烨。
可宣帝金口一開，聖旨已下，宋淮民再怎麽不甘心，也拗不過聖意。穆雅茹與宋烨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初六，離現在也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穆雅茹被拘在國公府裏學規矩，貴妃還派了教導嬷嬷去教導她大婚禮儀。宋淮民幾次想約她見面都不得機會。
後來好不容易在穆雅茹去白馬寺上香的時候見上了面，他想帶穆雅茹遠走高飛，穆雅茹卻不敢得罪皇家，只垂淚拒絕，說兩人有緣無份，讓他忘了自己另娶佳人。
宋淮民願意為能帶穆雅茹私奔，卻沒想到她竟然不肯，他悲怆地倒退了幾步，絕望地望着面容憔悴的穆雅茹，失了心神似的大笑幾聲，踉踉跄跄地離開了白馬寺。
後來的幾日，宋淮民日日借酒消愁。安王和王妃雖然心疼他求而不得，只想着等他想開了能放下穆雅茹的時候再為他謀一門好婚事。
不想宮中往寧國公府下聘這日，宋淮民把自己關在院子裏喝了好幾壇酒後一時興起非要出城跑馬，王妃不放心，便讓宋淮聲陪着一起去。
宋淮民心中悲痛，又在城中見到了宮裏下聘的儀仗隊，怒火中燒，拼命地夾緊馬腹，揮鞭前進。
結果還沒出城門，宋淮民的馬兒發狂，将他從馬背上甩了下來，宋淮民醉意上頭躲避不及，活生生被馬兒踩踏致死。
同行的宋淮聲和侍衛立即将他送去附近的醫館，可惜還沒到達醫館的時候他就斷氣了。
王妃得知此事後大受刺激，昏迷了三日才醒過來。安王得知兒子的死訊悲痛萬分，将當日在場的所有侍衛都殺了，那匹馬也被千刀萬剮，死相凄慘。
就連宋淮聲也被遷怒，被罰跪靈前，跪了整整七日。宋淮舟從書院趕回來的時候，府上已經挂起了白藩，哀嚎哭泣聲一片，震耳欲聾。
沈清歡得知此事的時候也忍不住為他悲痛。她多少能夠理解宋淮民的心情，他身為安王世子，也算得上是天之驕子，可是這樣的身份在皇家面前也還是不夠尊貴的，他眼睜睜地看着心上人被賜婚給了堂兄，卻無能無力。
沈珏帶着兩個弟弟親自去吊唁，回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很唏噓。外人不知道內情，只當他是醉酒落馬而死，唏噓的也只是他英年早逝。
安王府只有宋淮民一個嫡子，現在他一死，世子之位就只能落到安王次子宋淮聲頭上了。可眼下宋淮聲正跪在靈堂上，旁人都看出安王和安王妃對他的遷怒和厭惡。
Advertisement
可長幼有序，即便他們厭惡宋淮聲，也輪不到身為三子的宋淮舟。再說了，宋淮聲為人謙和，口碑很好，而宋淮舟為人冷硬，不僅安王夫婦不喜歡他，府裏的下人也都懼怕他。
宋淮民身亡的消息傳進寧國公府後，穆雅茹就突然病倒了。穆貴妃前前後後派了好幾個太醫過去，宣帝也賞賜了許多藥物，宋烨不顧婚俗規矩，還親自去看望了一回。
可憐穆雅茹人前歡笑人後抹淚，整個國公府竟然只有穆時安與一個貼身丫鬟知道她的心事，旁人都只以為她體弱，一個勁地勸她多多進補。
穆時安雖然知道妹妹與宋淮民相互傾心，但比起宋淮民，他還是認為宋烨才是妹妹的良配。所以宣帝賜婚時，見妹妹沒有反對，他也以為她将宋淮民放下了，可沒想到宋淮民竟然會意外身亡。
穆雅茹斷斷續續地病了大半個月，直到大婚前兩日才痊愈，只是人卻瘦了一大圈，先前準備好的禮服也都穿不上了。宮中的繡娘便親至國公府連夜修改吉服。
穆雅茹成親那日，曾老夫人攜府上女眷上門道賀。沈清歡跟随衆人到穆雅茹閨房觀禮，見穆雅茹神色平靜地讓全福人為她梳着妝。
就連穆雅菲打趣時，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可那笑意卻只浮在臉上，半分沒有滲到她的水眸裏。沈清歡見了，不免有些心酸。
迎親隊伍很快就到了國公府門口，宋烨身為皇子，竟然親自來了。穆光宗深感榮幸，對這個侄子更加滿意。穆雅茹拜別父母時，留下了悲傷的眼淚，只有沈清歡知道那眼淚是因為什麽。
在國公府用了酒席後，回府的馬車上，沈清歡一直郁郁寡歡，沈清寧幾次擔憂地問她怎麽了，她只推說肚子有些疼。回到侯府，她便匆匆地回了翠竹院。
秋蘭伺候她梳洗後，沈清歡坐在窗前，擡頭望向天上的一輪明月，心中凄然。穆雅茹和宋淮民那麽相愛，可如今也陰陽兩隔了，二皇子瞧着待穆雅茹也是情深意重的，但願她能早日放下心結，和二皇子好好過日子。
時間很快就到了六月。沈恪的腿傷一經養好便回到了樂山書院。聶競棠一見到他就不禁想起了上次宮宴上面容姣好的沈清歡，幾次想與沈恪搭話，沈恪卻避之不及，始終躲着他。
曾老夫人一到夏日就暑熱難耐，索性就向許夫子告假，帶了府上幾個嫡出姑娘去京外的田莊避暑。
永定侯府的這處避暑田莊遠在泗縣，離京有幾十裏之遠，但此處氣候涼爽，京都中有頭有臉的世家都在這裏有莊園。
莊子的何管事是曾老夫人的遠房親戚家的兒子，算起來也是她子侄輩的。何管事年過四十，瞧着精明能幹，莊子上的收成也很好，稻米水果、水産山貨年年大豐收。
曾老夫人是慶國公的嫡女，從小就不喜歡庶子庶女，因此有外出的機會都不喜歡帶庶出的姑娘。在府裏願意讓庶女同嫡女一起進學，也是為了她們日後的婚嫁能夠給侯府添加助力。
四個姑娘各帶了一名婢女出來，沈清寧帶了晴芳，沈清歡則帶了秋葉。臨行前見秋蘭眼神羨慕地望着秋葉，她還笑着許諾說下回一定帶她，實則是因為秋蘭性子更穩妥，留她在翠竹院，自己更放心些。
田莊的院子很寬敞，客院也多。主院住的是曾老夫人，她因為喜愛沈清寧，還特地留沈清寧陪她一起住在主院裏。為此沈清雪還悶悶不樂了許久。沈清歡出門前得了柳氏囑托，自然要看顧妹妹，便想和沈清雅同住。
誰知道沈清雅卻不肯了，她哭着喊着要自己一個人住。沈清歡見她執意如此，又有柳氏跟前的柳枝親自跟來照顧，便只能同意了。
沈清歡分到的院子在西邊，院裏有棵大柳樹。此時正值盛夏，樹上蟬鳴不斷，夜晚睡下倒還好，白日裏實在有些聒噪。
晚上，何管事讓莊子裏的廚子燒了不少野味，侯府衆人都吃的很開懷。分別時，沈清寧還約了幾個妹妹次日去河邊釣魚。
這裏的莊子沈清寧和沈清雪每年都來，對周圍的一切也都很熟悉。平日裏在侯府多有拘束，只有這個時候她們能痛快地玩上一場，所以沈清寧也格外放松。
次日一早，幾人陪曾老夫人吃了早點後，就在何管事兒子何斌的陪同下去了莊園附近的清水河邊垂釣。
何斌動作麻利地給四位姑娘穿好魚餌，丫鬟們則抱着水桶站在一邊。沈清寧坐在鋪了軟墊的矮凳上，用力一甩，将連着魚鈎的繩子抛出去，等魚繩入水後，就安靜地注視着水面。
沈清歡還是第一次釣魚，她學着沈清寧的動作将魚鈎抛入水中，直勾勾地望着平靜的水面，等了許久，水面還是波瀾不驚。
沈清雪沒有耐性，坐了一會兒待不住了，非要讓何斌帶她去桃林摘桃子吃。沈清雅一聽要去摘桃子，雙眼發亮，忙跟着沈清雪去了。
她們兩人一走，河邊立刻清靜了。沈清寧怡然自得地坐着，還教起了沈清歡釣魚的技巧。“三妹妹你看，我這邊水面有動靜了，這時候可不能着急，得讓魚兒先咬住了魚鈎，再像這樣……”沈清寧一邊說着，一邊眼疾手快地提起魚竿，用力一拉，将一條肥美的鲫魚釣了上來。
晴芳見狀趕忙上前将魚兒取下來放進木桶裏。沈清歡欽佩地看着沈清寧，心悅誠服地贊嘆道：“大姐姐你真厲害！”
沈清寧輕柔一笑，讓晴芳又将魚餌穿好，繼續釣魚。“我每年夏天都陪着祖母來莊子上避暑，得空了就喜歡過來釣魚。釣魚最講究耐心，你別着急，再等等，若是這邊釣不到，等會兒你再往那邊挪挪位置。”
沈清寧伸出手指朝一棵垂柳指去。“那兒水深，有些大魚就喜歡待在水深的地方。”
聞言，沈清歡懵懂地點了點頭，在原地待了許久也沒見魚兒上鈎，她便讓秋葉抱着木桶往垂柳那邊挪。
挪了位置後，沈清歡又抛下魚線，托腮凝望着水面，秋葉在旁邊站了許久有些疲倦，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突然，魚竿晃動了一下，沈清歡驚喜地拿起魚竿，拽起魚線，一條肥美的魚被她釣了上來。她将魚線收攏，便歡喜地跑到河邊想自己解開魚鈎。不曾想那大魚在地上騷動，她一時驚吓避讓，結果不小心栽進了河裏。
撲通一聲，還在瞌睡中的秋葉突然驚醒，就見沈清歡在河中不停地撲棱。秋葉大驚失色，心驚膽顫地大喊：“快來人啊，三姑娘掉河裏去了。”
沈清寧聽到動靜後立馬跑了過來，可是她們誰都不會泅水，焦急萬分時，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跑上前來，毫不猶豫地跳入河中。
沈清歡撲棱掙紮着，河水灌入她的口中和耳中，嗆得她不能呼吸，随着她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快，她便沉得更深。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溺斃在此的時候，一個強健有力的胳膊摟住了她的腰。
她意識模糊，已經睜不開眼，但知道有人來救自己，她終于松了一口氣，昏迷在那人的懷抱中。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她所住的客院裏了。秋葉見她醒了，立刻湊到床前，臉上的焦急也變成了歡喜。“三姑娘，你終于醒了。”
“我怎麽了……”沈清歡喉嚨發痛，嗓音喑啞地問道。剛醒過來的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已經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您不記得了？”秋葉驚訝地望着她，見她一臉懵然，随即開口解釋道：“先前您和大姑娘一起釣魚，後來不小心跌進河裏了。”
秋葉這麽一說，沈清歡便想起來自己落水的事，那時她掙紮着往下沉，後來有人救了她。可是她體力不支暈了過去，沒看清救命恩人是誰。于是她望着秋葉疑惑地問道：“是誰救了我？”
“是安王府的三公子救了您。”秋葉爽朗地答道，臉上還露出了欽佩的表情，一想到宋三公子英勇救人的事跡，她都忍不住要誇贊一番。“您不知道，那時候奴婢和大姑娘急作一團，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宋三公子出現了，義無反顧地跳下河中将您救了上來。”
聽到救她的人是宋淮舟，沈清歡不禁疑惑地追問：“他怎麽會在這裏？”當時釣魚的時候并沒有看到別的人啊，宋淮舟怎麽會突然出現的？
見她疑惑，秋葉笑着解釋道：“當時宋三公子剛好路過，見有人落水便飛快地跑了過來。聽說宋三公子好像是陪着王妃來避暑的。”
“原來如此……”沈清歡喃喃自語，想了片刻複又問道：“他現在人在哪？”沈清歡掀開覆蓋在身上的薄毯，緩緩地坐了起來。“宋三公子沒來莊子上，他将你救上來後就走了，後來是穆世子路過，見奴婢與晴芳姐姐攙扶您很是吃力，便将您……”說到這，秋葉臉頰染上緋色，吞吞吐吐地說道：“将您給……抱回來的。”
聞言，顧不得秋葉緋紅的臉與遐思，沈清歡大驚失色。雖說她年歲尚小，但也是個閨閣女子，怎麽能被外男一路抱回來？更何況那還不是一般的外男，那可是大姐姐心心念念的人啊！
沈清歡忍不住扶額，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完了，大姐姐會不會生她的氣？穆時安究竟為什麽要抱她回來？随便去莊子上叫兩個婆子來也行啊！她忍不住埋怨起穆時安的多事來。
見沈清歡扶着額，面上的神色有些難看，秋葉憂慮地問道：“姑娘，您是不是還不舒服？”落水的人十有八九都會嗆水損傷咽喉，因此秋葉連忙去桌邊為她倒了杯茶水。
“姑娘，你先喝杯茶吧。”秋葉将茶杯遞到她跟前，沈清歡擺了擺手。她嗆了好多水，喉嚨生疼，吞咽口水都疼痛難忍。
這時，曾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香玉突然走了進來，微微屈膝行禮，面色不善地說明了來意：“三姑娘，老夫人讓您醒了之後去主院見客。”
沈清歡正懵着，她愣了一下，心中惶惑的問道：“見客？”見她茫然不知，香玉的神色舒緩了下來，聲音也就軟和了些：“老夫人說穆世子與你有救助之恩，讓您親自去謝謝他。”
聞言，沈清歡有片刻的靜默，但還是在秋葉的伺候下起了身，套上了一件月牙白的綢紗裙。秋葉幫她挽了一個輕便的同心髻後，主仆二人就跟着香玉往曾老夫人所住的主院走去。
一路上沈清歡心中忐忑，此刻已經完全顧不上落水的驚懼害怕，滿腦子都是該如何和穆時安撇清關系，即便他們原本也沒什麽關系，但她心中就是莫名地憂慮。
她不禁擡頭望着天空，天邊已經布滿了黑雲，好似一場風暴就要襲來，而她就如同風中飄飛的柳枝，無措彷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