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踏春
踏春
陽春三月，百花齊放。上巳節的前一日，沈清寧征得曾老夫人的同意，準備帶着幾個妹妹到城外的玉清江踏春游船。
上巳節由來已久，晉朝之後就在民間廣泛盛行起來，在熱鬧繁華的京都，年輕男女都會在這一天約在玉清江畔，觀曲水流觞，賞畫舫游船。一些到了婚嫁年齡的男女還會互贈香草，以表傾慕。
書院也在這一日放了假，沈憬身為侯府世子，又是最年長的哥哥，便領命照看家中的幾個妹妹，尤其是已滿十四歲的親妹妹沈清寧，是他的重點保護對象。
沈清寧身為永定侯府的嫡長女，外祖家又是王太傅，且這些年在京都中頗有才名，故而不少青年才俊都暗暗傾心于她。
這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來踏春的人很多。因為到的較晚，侯府的馬車停在了離玉清湖一裏路外的草地上。
沈憬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沈清寧的馬車旁。沈清寧在晴芳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走下了馬車，往前走了兩步後站定，等待其他人下車。
今日侯府所有的姑娘都來了，大房的庶女沈清悅便是和沈清寧同乘一輛馬車。沈清悅面容清秀，身形比沈清寧略胖，顯得有幾分豐腴。沈清悅的生母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因為老實本分，所以在王氏懷上沈清寧時被提拔成了通房，後來她也成功受孕，生下沈清悅後提成了姨娘。
沈清悅自小就柔弱乖順，一直是沈清寧身後的小跟班，因為她懂事本分，王氏和沈清寧便對她格外照顧。
第二輛馬車上坐着二房的三個姑娘。也是沈清歡回來後第一次見到庶妹沈清韻。沈清韻腰肢纖細，身材瘦小，一雙勾人的桃花眼顧盼生輝，完美地繼承了孟姨娘的妩媚多情。
沈清歡一見到她就心中生出一股不喜，或許并不完全是因為她的長相，而是她言行舉止都十分矯揉造作，又兼大病初愈，看起來格外柔若無骨。
所有姑娘都相繼下車後，沈清韻半天也沒下來，直到沈憬疑惑的走上前查看，才嬌滴滴地起身，讓丫鬟扶着下了馬車。
“勞大哥哥記挂，韻兒方才有些頭暈，所以才耽擱了，讓姐妹們久等，韻兒實在抱歉。”沈清韻柔媚地望着沈憬，怯怯地，惹人生憐。
站在路邊等了許久的沈清雪瞧見她這副做派，忍不住撇了撇嘴譏諷道：“既然身子不好，幹脆就別出來了。”
聽了沈清雪的話，沈清韻霎時紅了眼眶，泫然欲泣地望向她，委屈地說道：“都是韻兒不好，掃了四姐姐的興致。”
沈憬最是個和煦心善的男兒，見沈清韻委屈成這樣，心下不忍，溫聲細語地打了圓場。“五妹妹一向身子弱，四妹妹你就多體諒些吧。時候不早了，咱們早些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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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大哥哥。”沈清韻晃動着腰肢，柔弱地朝沈憬道謝。沈清雪見沈憬護着她，冷哼一聲，徑直朝前面的沈清寧走去。
沈清歡将沈清韻的造作看在眼裏，對她的不喜更多了幾分。這些日子她冷眼旁觀，倒是覺得沈清雪雖然嘴上不饒人，性子卻直，不是那種心機深沉的。
而這位五妹妹，看着柔弱可憐，實則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沈清歡提醒自己，日後務必要遠着些她，免得在她身上栽跟頭。
沈清雪走到沈清寧身邊後，便湊上前與她談笑風生，沈清悅在旁邊也不時地說上幾句，氣氛很是融洽。
二房這邊，沈清歡和沈清雅并排走着，很默契地一言不發，腳步略快些，将沈清韻落在後面幾步。
三房的兩個庶出姑娘沈清露年紀都還小，又因為是庶女，所以這一次沒有跟來。二公子沈懷、三公子沈慷都約了同窗去牧場騎馬，四公子沈恪身子弱且不愛熱鬧，這次也沒來。五公子六公子也因為年紀小的緣故，無緣外出。
此行雖然只有沈憬一個公子，并五六個侯府護衛，但沈憬身負重任，臨行前又得了母親的囑托，要格外關注妹妹清寧，所以也并不覺得無聊。
等侯府衆人來到玉清湖畔，幾艘畫舫已經開始比賽行駛了，一群青年男女齊聚在湖畔助威吶喊，場面熱鬧非凡。
沈清寧和沈清雪每年都來，對此已經沒什麽新奇的了。但沈清歡和沈清雅還是第一次看劃船比賽，都聚精會神地看着湖上的幾艘畫舫。
見她們看得專注，沈憬在一旁解說起來。“三妹妹六妹妹是第一次看吧，咱們京都的游船賽每年都有的，只是今日格外有趣些。”
見沈憬說有趣，沈清雪反駁道：“這些船年年都那樣，有什麽有趣的？我看還是端午的龍舟賽更有意思呢。”
沈憬側過臉看了她一眼，随即搖了搖頭，故作神秘地說道：“今年可與往年不一樣。”沈清雪看着沈憬神秘兮兮的樣子，好奇心被他勾起來，急忙追問道：“哪裏不一樣？”
沈憬伸手朝一艘挂着紅旗的畫舫指去，溫聲說道：“你們看那艘挂着紅旗的船，那是寧國公府的畫舫。我聽說穆世子今日也帶着府上的姑娘來游船了。雅菲妹妹應該也來了。”
說罷他意有所指地朝身旁的妹妹看了一眼，接觸到沈憬打趣的目光，沈清寧罕見地紅了臉。
見狀，沈憬開懷地揚起一抹笑，繼續說道：“那艘藍色的畫舫是安王府的，紅色的那艘是陛下特地命人為五公主打造的，想來公主今日也來了。”
“其他的幾艘也都是京都中有名望的人家，比如系着黃旗的就是将軍府的船，我聽說莫将軍特意請了南邊的水師來訓練船工，所以大家都猜今日将軍府的船能拔得頭籌。”
“這樣不就對別的船不公平嗎？莫将軍也不怕得罪五公主？”沈清雪疑惑地詢問，卻見沈憬搖了搖頭道：“不會。五公主溫柔和善，不會與人計較。”說着，沈憬還朝五公主的那條畫舫看了一眼。此時紅色畫舫正位列第一。
湖畔的鼓手已經敲響了大鼓，比賽進入了激烈的角逐。很快，将軍府的畫舫便越過了紅色的畫舫，一舉奪冠。
不久後，幾艘船靠了岸，衆人魚貫而出。沈清歡一眼便看到了玉樹臨風的穆時安，一襲白色錦袍的他正側着身子同旁邊的幾位男子交談。
與旁人相比，穆時安的容貌和氣質實在是太過出衆，很是有幾分鶴立雞群遺世獨立的氣韻。
幾乎在場所有女子都注意到了穆時安的出現，也已經有不少姑娘悄悄地紅了臉，其中就包括了很少出門的沈清悅和沈清韻。
等穆時安與其他幾艘船上的人相攜走來，沈憬主動迎上前去，率先向安王世子問好，然後才轉向穆時安和他身旁的穆時與。
穆時安與沈憬同為樂山書院的學子，比沈憬早三年入學，也是蘇大儒的得意弟子之一。沈憬素來欽佩穆時安的學識，又師出同門，故而敬服地叫了聲“穆師兄”。
穆時安對沈憬颔首，愉悅地喚了聲“沈憬師弟”。沈憬面露微笑，看向他旁邊的穆時與道：“表弟，菲妹妹可來了？寧姐兒正念着她呢。”
穆時與爽朗地叫了聲“表哥、表姐”，然後朝身後的畫舫指了指，“妹妹和大姐姐在還在船上呢，等會就下來。”
沈清寧只是最初瞄了一眼穆時安，待他走進後，一直端莊地垂首站着，目不斜視。上回直愣愣地盯着穆時安瞧的沈清雅這回也學乖了，只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喵着。
沈清雪和沈清悅雖然臣服于穆時安的風采，但也極力克制自己，不敢多看，以免被人覺得輕浮。沈清歡對穆時安并不感興趣，因此也只低頭看着自己的鞋面，只有沈清韻一臉嬌羞地望着穆時安，久久不能回神。
安王世子身側的宋淮聲打量着眼前的幾個姑娘，面上露出笑意。他偏過頭望了一眼安之若素的穆時安，心中羨慕暗忖：果然有穆時安在的地方，別人就都沒有什麽存在感，他如此，他這位世子哥哥也一樣。
穆時與沈憬一直很親近，見此番沈憬在此，便開口詢問他接下來要去哪裏。沈憬含笑答道：“祖母讓我陪着幾個妹妹來踏春，站了許久她們估計也累了，等會便帶她們去望江亭小坐片刻。”
“望江亭視野開闊，是個賞景的好去處。”穆時安笑着附和道，轉過臉看着宋淮民說道：“好久沒與你手談了，今日可有興致對弈幾局？”
見穆時安邀約，宋淮民欣然答應。穆時安伸出手，請他先行一步，随後快步跟上。
幾人走後，沈憬也帶着侯府幾個姑娘緩步而行，一行人朝着望江亭走去。望江亭建在玉清江畔，是一座能容納數十人的寬敞涼亭，坐在亭中可以将浩瀚江景盡收眼底。
雖然亭中有外男，但除了略年長些的沈清寧外，其他的姑娘不過是是十來歲的，還不到避嫌的年紀。況且有沈憬陪着，穆時與又是她的表弟，便是穆時安也不算是不熟的。
沈憬等人走進亭子時，穆時安與宋淮民正在下棋，其他男子也都自動圍上去觀戰。沈清寧雖然棋藝不錯，但也不便與外男對弈，何況此次外出也沒有帶棋出來。
幾個人坐在亭子圍欄邊的長石凳上靜靜地望着江面上的畫舫，倒是很安靜，誰都不敢說話以免饒了穆時安與宋淮民的雅興。
很快，幾家的姑娘都跟在五公主後面走了過來。沈清寧是認識五公主的，她立刻起身行禮，卻被五公主笑着制止了。“沈大姑娘不必多禮，我今日出來也是為了與民同樂，你們不必拘謹，只當我是尋常人家的小姐便是。”
見五公主如此和藹可親，衆人也放下心來，沈清寧招呼着她往裏面走，五公主愉悅地笑着朝亭中走去，瞥見穆時安正被圍在人群中下棋，也不過去打擾，而是走到了沈清寧身邊坐下了。
“這望江亭的景致倒是不錯。”五公主朝着江面望去，日光正好，波光粼粼，三兩艘畫舫漂在江上，美如畫卷。“就這麽坐着也無趣，不如咱們來玩飛花令吧。”穆雅茹知道五公主雅致，平日也喜歡詩文酒令這些，便開口提議。
“茹姐姐這個提議是好，只是誰不知道五公主學識淵博，我們只怕對不上幾輪就要敗下陣來。”穆雅菲平日裏就喜歡躲懶，一到這種文鬥場合就慫了。
望見穆雅菲不情願的神色，五公主立刻笑道：“只是尋個樂，你盡力對答便是，便是對不上來也不罰你。”
“那好，得了公主這話，我就不怕了。”聽了五公主的許諾，穆雅菲放下心來。這邊廂，沈清寧自然是不會推辭的，她本也有心在穆時安面前表現一番，何況秦昭雲和莫欣欣也在，尤其是秦昭雲，自從上回在寧國公府見了之後，就被沈清寧視為最大的競争對手。
五公主掃視了在場的衆人後，笑着安撫衆人道：“若是實在不想參加的，我也不勉強。只是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玩得盡興就有些辜負這大好時光了。”說罷，她側身對站在一旁的婢女吩咐道：“春光甚好，你去船上取了畫具來。”
“你們中可有喜歡作畫的，若是不擅詩詞，作畫也行。”五公主此言一出，這些姑娘也不好推辭了，紛紛點頭應下。
穆雅茹随即提議道：“既是行飛花令，沒有彩頭也不好。我看不如咱們每個人拿出一件自己珍愛之物，贏了的就從中任意挑選一樣。”
秦昭雲聞言也贊同地附和：“茹妹妹這個提議很好，不如作畫的人也比試一番，贏了的人也同樣得個彩頭。”
“秦姑娘這個提議甚好。”五公主随即從手上褪下一個紅玉镯子遞給另一個婢女。見狀，其餘人也紛紛效仿。那些尊貴的小姐們自然都有好東西，今日能出門的人每個都是精心裝扮的，選個稱頭的物件不是難事。
沈清寧放的是她頭上的南珠發釵，那是她今年生辰時曾老夫人送給她的。秦昭雲則是放了一對質地清透的玉蘭耳墜。穆雅茹也放了随身帶着的玉笛。見狀穆雅菲連連感嘆：“茹姐姐是下了血本了。”
聞言幾人都笑開了，五公主也打趣地望着穆雅茹道：“這支玉笛如此精美，茹姐姐這是抱着必勝的決心了。”
穆雅茹倒也不惱，只是明媚地笑着。那邊穆時與也走了過來，手上還拿着幾塊玉佩。“茹姐姐，聽聞你們要行令，世子與大哥都說要給你們添些彩頭，我們每個人都解了一塊玉佩下來。”
五公主的婢女上前将玉佩接了過來。很快去拿畫具的婢女也回來了。“哪些要作畫的，便去亭子外吧。”五公主的婢女身後的幾個侍衛将畫板和軟凳一一擺好，沈清雅年紀小，沈清悅、沈清韻身為庶女也不會什麽詩詞，三個人便自發地走了出去。
沈清歡無意表現，便也跟了出去。這時亭子裏只剩下沈清寧沈清雪、秦昭雲、莫欣欣、五公主和穆家姐妹倆。
五公主望了一眼江面，随即笑着對衆人說道：“既然今日事來看江景，不如咱們就以水為題吧。”見無人反對，她又對婢女說道：“司琴，你去對那幾個作畫的姑娘說，讓她們以花為題作畫吧。”
司琴得了吩咐，很快就走了出去。五公主也從容地開口：“今日我便仗着身份托大，我先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