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流浪
第59章 流浪
“那也不一定啊, 昨天你的狗不是也下水了嗎？”有人反駁。
江沉川抿了一下唇，沒有再出聲。
唐似扭頭朝他看了看，見他緊皺着眉頭, 幾乎能猜到他現在在想什麽。
大概在想要怎麽做才能讓這些人打消讓她下水的念頭。
而這時候離那半個小時已經沒剩下幾分鐘了。
水下沒有動靜, 水面上除了他們這艘船也沒有別的動靜, 船上幾乎有一半的人已經按捺不住, 開始頻頻朝唐似跟江沉川這邊看過來了。
還有人坐不住, 好幾次想要站起來, 看着這邊欲言又止。
唐似清楚，自己今天非下水不可了, 倒不是為了這些人，她只是為了江沉川和自己。
船上很冷，她能感受到江沉川的手冰涼，身體甚至都有點發抖，江沉川本來就瘦, 長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再加上昨天江沉川為了給她取暖抱着泡水的她, 唐似是真擔心在船上待久了把他給吹病了。
正好下水她就當時去找食吧。
這麽想着，唐似就在江沉川懷裏扭動了起來, 哼哼唧唧的，還不忘用爪子拍着江沉川的手背和腿, 示意他不用擔心自己，就算下水也沒關系，頂多是凍一下。
可如果她能吃到水底下這作亂的東西，這點凍倒不算是什麽了, 說不定還能強身健體呢。
江沉川無法領會這些, 只能從她掙紮的動作裏明白她想要幹什麽。
他生氣也無奈, 漸漸的甚至有點抱不住唐似了。
而這時候船上的人看着這一幕，有人就忍不住出聲：“你的狗是不是自己也想下水啊？它這麽激動，或許下水這件事情對于它來說并不像你擔心的那麽危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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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是真的能抓鬼救我們，那應該是有功德的吧？”
“我看電視上，有些妖怪就是靠做善事修煉，以後還能化成人形或者成仙之類的。”
“說不定你這狗是來報恩的。”
“我也覺得是……”
“狗是很聰明的，她不會無緣無故想要下水，肯定是想要救我們。”
“……”
大家議論紛紛，勸說着江沉川放手。
江沉川似乎也被說動了，他低喝了一聲：“你先老實點！我問你一件事情，你回答了我，我就放開你。”
唐似一聽，頓時老實了下來，擡頭望着他。
船上其他人也都在望着江沉川，眼巴巴看着，想知道江沉川要問什麽，更期待江沉川放手。
“下水對你來說有危險嗎？”江沉川問。
唐似一聽，毫不猶豫的就用右爪拍了拍他的手背，怕他不知道意思，還拍了好幾下。
危險？怎麽會有危險呢？她不就是下水吃個飯嗎？吃飯是什麽危險的事情嗎？
當然不是。
唐似甚至咽了口口水。
這水底下的東西能困住他們這麽久，而且遲遲沒動手，這麽有耐心，說明對自己的實力也很自信，看來真是個厲害家夥呢。
唐似眼睛裏亮晶晶的，已經開始迫不及待想要吃掉這個家夥了。
江沉川頓了一下，多說了一句：“如果沒有危險你就拍我的手背拍一下，如果有——”
他話都還沒有說完，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背被拍了一下。
大概是有點無語，江沉川沉默了一下後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好笑似的念了一句：“你倒是挺迫不及待的。”
“我就說嘛！她肯定不是一般的狗，說不定之所以上船就是為了解決那什麽的。”
船上的人大喜，看着江沉川的目光更加炙熱了。
哪怕江沉川看不見都能感覺到他們的目光有多急切，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松手之前在唐似後頸抓撓了幾下：“要是有危險你就馬上進漁網，知道嗎？”
于是和唐似一起下水的還有昨天把她給撈上來的那張漁網。
唐似下水之前把身上穿的衣服都給脫了，剛下水那一瞬間身體被冰冷的水包裹住，她一下僵住四肢，身體直直往下沉……
水很快漫入鼻腔，唐似整個身體都無法動彈，只能往下沉。
嗆水窒息的感覺并不好受，尤其還是這種連掙紮都掙紮不了的感覺更讓唐似心裏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絕望感。
絕望？
她在地獄大門威威風風上千年，什麽時候也感受過絕望嗎？
唐似僵冷的尾巴突然動了一下，那種窒息困縛的感覺驟然消失不見，她恍惚了一瞬，心裏殘留的絕望也在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睛時徹底消失不見。
“你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嘶啞的聲音響起，帶着掩飾不住的驚疑不定。
唐似一下認出來眼前這東西了。
水草似的黑色頭□□浮在水中，包裹出一個大概的人形，五官沒有，只有眼睛位置有一雙血色的眼珠子，似乎還在朝水中散發着血氣。
看起來……怪可口的。
唐似“咕嘟”咽了口口水，腦海裏迅速浮現出水鬼的味道。
怪鮮的。
她好久沒吃了。
對面的水鬼本來就在警惕着她，見她一身不吭就沖了上來，第一反應竟然就是扭頭逃跑。
它跑，唐似就在後面追，甚至在水下的速度遠比它還要快。
唐似一開始還抱着戲弄的心思，沒有立馬追上去吃掉它，一會兒緊追不舍，一會兒又慢悠悠的，在它以為自己可以逃脫的時候又瞬間拉近了距離，看着它吓得要死驚惶逃竄的樣子她樂不可支，在水裏翻了好幾個滾。
在這期間，為了擺脫掉唐似，水鬼還不忘舍棄自己那些水草似的頭發來纏住她，想着能拖住她一會兒算一會兒。
誰知道這些頭發一過來，對于唐似來說簡直就是送上門的開胃點心，來多少她吃多少。
等吃得差不多了，心裏想着江沉川還在上面等着呢，估計正擔心着，還是早點上去比較好，于是收起了玩弄的心思，開始認真捕食。
不過眨眼她就逼近到了水鬼的身後，爪子一撈，将水鬼給撈到了嘴邊，就着水鬼驚恐的尖叫聲張嘴就要把它吃下肚。
水面之上，從唐似下水開始，度秒如年的人就變成了江沉川。
船上其他人雖然也很緊張，眼睛一直盯着水面上，期待着那只被剪了毛的小狗下一刻就能水裏出來，而他們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家了。
還有人在嘀咕着，以後怕是對水都要有陰影了，再也不會去坐船什麽的了。
只有江沉川，他眉頭緊鎖着，只是擔心着唐似的安危。
他看不見，就只能抓着連接漁網的一根繩子，時不時就感覺手裏的繩子好像是被扯動了一下，每當這時候他就要出聲，覺得時不時唐似在水底下拉扯漁網，想要把漁網給拉扯上來。
其他人被他弄得一驚一乍，一開始也跟着緊張，逐漸就有人變得不耐煩起來。
可想到下水的狗是他的，就也不好說什麽，憋着沒吭聲，甚至假裝沒有聽見他說漁網是不是動了之類的話。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也有會跟着一起緊張擔憂的，卻确定漁網是不是動過，然後告訴江沉川，還安慰他幾句不用太擔心。
“你那只狗通人性，很不一般的，肯定是來報恩的，你是怎麽遇到這只狗的？”為了轉移江沉川的注意力，讓他不要太過緊繃擔心，還有人問起了他跟唐似是怎麽認識的。
江沉川這會兒卻是沒有一點心思卻回答這些問題。
他抿了一下唇角，沒有說話。
時間就在這樣的煎熬下一點一點過去，水裏始終沒有什麽動靜，船也始終停留在水面沒有動過，漸漸的，那些原本将希望寄托在唐似身上的人心裏再一次湧上了絕望。
有人開始懷疑起那只狗是不是真的能拯救大家。
“我們是不是死定了？那只狗其實就是一只普通的狗吧？”有心态炸裂的喃喃出聲。
有仍舊不願意往最壞方向想的出聲反駁：“那麽聰明怎麽可能是一只普通的狗？放心吧，肯定是水底下的東西太難纏了，而且水下是那種東西的主場，所以會花費比較久的時間，再等等……等等就行……”
也有脾氣比較暴躁的，沖着那些散發着絕望的人大吼大叫，讓他們自己悲觀就算了，不要影響大家的心态。
“反正我們現在除了等待別的什麽也做不了。”
就連包勉都有些惶惶不安，幾次張嘴想要朝江沉川說什麽，看見江沉川冷沉的一張臉，就又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他想，大家都在擔心自己還能不能活着回家，會不會死，只有這個青年是在擔心那條狗。
而如果那只狗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狗，那就說明這一下水就是有去無回了。
包勉亂七八糟的想着，不敢再去看那個被水上冷風吹得臉色蒼白的青年。
亂糟糟的聲音裏，江沉川抓着漁網繩子的手早就僵硬沒有知覺了，甚至有人又開始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追問着他更多和唐似有關的事情。
他們妄想着從唐似以前的一些事跡中捕捉到能夠證明她不一般的證據。
可江沉川始終一言不發。
他表面上沉默着，心裏卻也在反複思考着自己遇到唐似以後所經歷的一切，從那些經過裏一點一點去分辨她是不是真的很不一般。
她很聰明，聰明過了頭。
導致他很多時候覺得跟她交流起來其實和跟人交流并沒有什麽不一樣的。
除此之外，她能抓鬼嗎？
江沉川不确定。
妖怪能對付鬼嗎？或者，她真的是妖怪嗎？來報恩的？
他也在亂七八糟想着這些，心裏并沒有因為這些奇怪的念頭而感到安心多少。
可就在這時候，當大家的情緒越來越難以控制的時候，他聽見了水聲。
“水聲！”江沉川脫口而出，“她是不是回來了？”
他有點激動，甚至站了起來，臉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船上其他人跟着激動，不少人一起站了起來，在水面上茫然四顧着，然而不管怎麽看，水面上依舊一片死寂，大概因為船早就停下來了的緣故，又或者還有別的什麽緣故，導致水面上無比的安靜。
真就一點動靜都沒有。
又是一驚一乍。
大家頓時失望，又重新坐下，茫然的看着某一處，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也不知道會等來了什麽。
有人心裏憋着氣，本來想要朝江沉川撒一撒，責怪他給大家空歡喜一場，在這種時候還來影響大家的情緒。
可轉頭看過去，卻看見他仍舊站着，面朝着水面的某一處，神情說不出來的奇怪，像是震驚不可思議，又好像夾雜着一些茫然錯愕……
可粗略的一看，江沉川好像就只是呆呆地面朝向水面那一處。
于是本來想要找他撒氣的人自發理解成他比大家還要失望，一想到下水的還是他的狗，有家裏也養了狗或者貓之類的，倒是能夠理解一點，于是拉着那些脾氣暴躁的，沖他們搖搖頭，安撫幾句。
又沒人吭聲了。
也沒有人知道此刻的江沉川看見了什麽。
他本來是看不見的，他是個瞎子，他什麽都看不見，沒有黑色，也沒有光亮，就是空洞洞的虛無一片。
可就在他聽見水聲站起來的那一瞬，他看見了一只狗從虛無中探出了頭，做出破水而出的動作，甚至還甩了甩腦袋，像是想将腦袋上的水給甩掉一樣。
然後，那只狗朝他這邊直愣愣看了過來，眼睛裏充斥着高興，好像還有着安撫的意思。
江沉川并不是一出生就失明的，但他失明的時間确實有很久了，原本以為曾經看過的那些畫面早就在腦海裏變得模糊不清晰起來。
可此刻看着這只出現在虛無中的狗，他一下就想起來了小時候家裏爺爺養的那只黃狗，又想起來學校門口那只不知道誰家養的狗，還有鎮上路邊溜達的狗……
那些狗都長得很普通，甚至大部分連名字都一樣，就叫小黃。
而眼前這只看起來長得就像是其中一只小黃，但一對上她的眼睛，江沉川腦海裏又有一個清晰地念頭。
她不是，她不是其中任何一只小黃，她就是她。
還沒等江沉川回過神來呢，那只狗就開始撲騰着四肢朝他這邊靠近了。
唐似這會兒還沒有發現事情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她興高采烈的從水裏出來，剛甩掉了腦袋上的水，一眼就看見了船上站着的江沉川，當下就高興的朝他那邊靠近。
等她撲騰着四肢靠近那艘船的時候，還朝站在那裏的江沉川叫了一聲，讓他過來拉自己一把。
“水裏就是麻煩，不好踩水跳上去啊。”唐似嘟囔。
而江沉川表情更震驚了，他甚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一臉在懷疑自己的，或者說懷疑這個世界的表情。
他扭頭朝旁邊問了一句：“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或者妖怪嗎？”
“啊？”聽見他問了這句話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緊接着就一臉驚恐的先扭頭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不要說那幾個字！”
其他人附和的點頭。
越是這種時候他們就越是忌諱提起那幾個字，本來心裏就發毛害怕，雖然什麽都看不見，但總感覺提起這幾個字後，那些可怕的東西就會突然出現。
江沉川額角抽了一下，沒說話，扭頭去看趴在船邊撲騰着要上船的狗。
“傻愣着幹什麽啊？你們這麽多人，就沒有一個人來拉我一把嗎？”唐似不高興的喊。
她心裏其實也在奇怪，江沉川看不見也就算了，但至少能聽見聲音吧？
除了江沉川，還有其他人呢？
船上這麽多人，就算聽不懂狗叫聲，好歹也能看見她吧？一個個怎麽都好像看不見的樣子。
“難道是這水裏還有其他東西？又弄了別的什麽障眼法？”唐似嘀咕，埋頭就沉進水裏感受了一下，能感受到一些殘餘的陰氣。
但那些陰氣也正在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消散着。
顯然是因為那只水鬼已經被她吃掉了，時間一長，那只水鬼留下來的陰氣也會消散掉的。
除此之外，并沒有別的什麽東西。
不過昨天在船上的時候，她一開始也并沒有發覺那只水鬼存在，唐似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是為什麽，萬一，就是說萬一，這水底下還有別的東西，然後讓她又跟昨天那樣感受不到，好像也不是沒可能。
而就在唐似思考着這些，并想着要不要再下水游一圈再找找的時候，江沉川卻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哎？怎麽了？你要幹什麽嗎？”船上的人見江沉川往船邊上走，有人就跟着湊了過來，還伸了手擋在他旁邊，免得他不小心掉水裏去。
“你小心點，別往前面走了，再走就要翻下船掉水裏去了。”
江沉川反應還是很快的。
他聽見周圍這些人說話，再聯想到自己聽見水聲的時候大家也表示什麽都沒有聽見，什麽都沒有看見。
他現在已經能夠判斷出來，在場的除了自己沒人能看見這只出現在虛無中的狗，也沒人能聽見狗在說話。
至于這到底是不是他出現了什麽奇怪的幻覺，江沉川想着，過去試試應該就知道了。
如果是幻覺，那應該就碰不到這只狗的。
這麽想着，他就在旁邊人的提醒下走到了靠近船邊的位置，然後蹲了下來，伸手朝水裏的唐似抓去。
唐似發現了他過來，于是就收起了再回水底下的念頭，主動嘲他的手靠近，嘴上還在嘀嘀咕咕：“明明就你看不見，沒想到最後還是只有你來拉我一把。”
“你怎麽知道我看不見？”江沉川低聲反問，伸過去的手卻直接從狗爪子穿了過去。
準确點說，也可以說是唐似的爪子直接從江沉川的手掌穿了過去。
這一幕讓江沉川跟唐似都愣了一下。
唐似不死心，又用爪子去觸碰他，可毫無意外地，不管她試幾次，怎麽試，她跟江沉川都無法觸碰到彼此。
唐似懵了，到這時候才顧得上來打量自己。
她看不完全，只能看見自己的爪子和水底下的身體，好像……和下水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下水那會兒她的身體還是瘦骨嶙峋的，又因為昨天把毛給剃了，導致身上的骨頭有些都很紮眼，說是皮包骨頭一點也不為過。
但這會兒，她身上的毛發是正常的長度，顏色也不對，似黑似黃，像是黃色的毛發上沾染着黑色的東西。
這些黑色的東西像是霧氣，纏繞在她的身上若即若離。
其實之前在水底下的時候她就注意到這些黑色霧氣了，但她以為是水鬼的陰氣所化，也就沒有多在意。
現在仔細去看了才發現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是水鬼的，是她自己帶着的，而且按理說來她是十分熟悉的才對。
“啊？”唐似發現是怎麽回事了，“我死了！”
她說完又覺得不對，又改口：“不對，是我這次的身體死了，我變回我本來的樣子了！”
她在這一世附身的流浪狗在下水後就被水鬼拖進水底淹死了，她的魂魄脫離了那具身體，就恢複成了她原來的樣子。
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
一只周身怨氣駁雜，在地獄大門口威風了上千年的地獄犬。
明白這一點之後，唐似是高興的。
她當然是最喜歡自己本來的樣子了。
江沉川比她要茫然很多，糾結在這到底是不是幻覺上面，聽見她說自己死了，又看她很高興的樣子。
那點糾結就顧不上了，好奇的問了一句：“你死了怎麽還這麽高興？”
“我當然高興了，因為……因為我本來就是死了啊！死了就變成我本來的樣子了！”唐似高興的回答完也發現了不對，“你能聽懂我說話了？”
她更想問的是，江沉川能聽懂狗言狗語了？
她說的話也算是狗言狗語吧？唐似不确定。
江沉川點頭，還補充了一句：“我還能看見你。”
“啊？”唐似更驚訝了。
這時候周圍的人已經被江沉川給吓到了。
畢竟只有江沉川能看見水裏的唐似，他們看不見，也聽不見唐似說話，他們只看得見江沉川走到船邊，俯身做出了想要從水裏拉什麽東西的動作。
緊接着還就着這麽個姿勢聊了起來，聽他說話，分明就是在跟誰聊天似的。
而且，他明明是個瞎子，卻說自己能看見對方。
“他……他到底看見什麽了？”有人已經吓得要哭了。
原本陪在江沉川身邊的人更害怕，急急忙忙朝後退了好長一段距離，離江沉川遠遠的，跟大家全都擠在一起，害怕的看着那邊的江沉川。
唐似探頭看見這一幕，朝江沉川道：“大家好像以為你見鬼了。”
說完她自己先樂了起來：“雖然你就是見鬼了哈哈哈！”
“不對，你是見了比鬼還要厲害的！”她大聲道，語氣得意。
人可見不着她，能見着她的除了那麽一兩個鬼差以外就只有那些要被送進十八層地獄的惡鬼們了。
不過，這件事情對于那些惡鬼們來說肯定就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江沉川聽着她的話，看她得意的晃腦袋，憋了笑，朝她問了最後一句：“你是……我撿的那只狗？”
“是啊。”唐似沒否認，想想又覺得不對，“什麽叫你撿的狗？分明是我撿的你，我——”
她聲音一頓，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把前面兩輩子的事情說出來。
後面看情況再說吧，畢竟她自己現在都還沒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沉川也沒追問，在思索了一會兒後，低聲喃喃了一句：“你還真的不是一般的狗。”
“那當然了！”唐似哼了一聲。
先前以為自己還是那只流浪狗的身體，怎麽也上不了船，還想叫江沉川來拉自己上去，現在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那句身體，變回了原來的模樣，這一下子就感覺回到了以前的狀态了。
她輕飄飄的就上了船，扭頭朝船上其他人看了看，看着那些人表情越來越驚恐，她朝江沉川道：“你快跟那些人說說吧，再不解釋，他們都快要被吓死了。”
可這事要怎麽解釋呢？
江沉川站直身體，轉身面向那邊的人，遲疑着開口：“怎麽了？”
一句反問把那些人給問懵了。
“你還問我們怎麽了？我們才想問你怎麽了呢！”
包勉也開口道：“那什麽，你是看見什麽東西了嗎？”
“沒有。”江沉川面不改色道，“我就是想湊近點聽聽水裏的聲音，要是我的狗上來了，我好早點發覺。”
說着這話的時候，他聲音一頓，知道這會兒水下大概是多了一具屍體。
唐似也剛好在旁邊說了一句：“這會兒水底下只多了一具狗的屍體了。”
“我再下去找找，把它帶上來吧。”唐似又道，“找個地方給埋了。”
好歹是她用過的身體，雖然和前面兩具比起來，她這具身體用的時間太短，但還是想給它好好埋了，讓它在水裏泡着不是個事兒啊。
可唐似還沒有來來得及下水，船上的人甚至還沒有從江沉川帶來的驚吓中緩過來，不遠處出現的船就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是……是警察！警察來了！”包勉定睛一看，立馬就認出來了那艘船，當即就大喊了起來。
他這一喊，直接就讓其他人不安的心得到了最有效的安撫，一時之間再沒有人去想剛剛江沉川為什麽會做出那些奇怪的舉動，他們高興的連蹦帶跳，朝那邊大喊着。
江沉川在心裏松了口氣。
那艘船上确實是警察，還是接到了他們報警電話過來的，過來以後先問了問有沒有人出事，确定沒有人出事後才問起具體是什麽情況。
這一問，大家七嘴八舌就說了起來。
“鬼打牆！我們遇到了鬼打牆！”
帶頭的警察一聽，額角抽了抽，沒有反駁，繼續詢問着。
等聽見他們為了脫困還讓一只狗下水的時候問了一句：“那狗呢？”
“對啊，狗呢？”
這一句話把大家給問住了。
現在警察趕過來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已經脫困了，既然已經脫困了，那江沉川那只下水的狗呢？怎麽還沒有回來？
這一下，有些人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看都不敢朝江沉川那邊看一眼。
唐似正好又下水了一趟回來了，她朝江沉川道：“屍體就挂在漁網上，讓他們把漁網拉上來吧，正好也沒法解釋遇鬼的事情，不如就讓他們以為下水的只是一條普通的小狗好了。”
于是，漁網被拉上來。
船上所有人，包括趕來的警察，看見漁網裏那具瘦削的狗狗屍體時都有些沉默，一時之間都沒有人出聲。
有人臉色浮現出茫然來，大概是在懷疑自己當時為什麽會篤定這麽一條可憐的狗狗不一般，甚至還催促着讓它下水。
在這片沉默裏，江沉川抱着唐似下水時脫下的衣服走了過去，被唐似指引着，将狗狗的屍體給抱了起來，重新把衣服給穿上了。
包勉在這期間也走了過來，蹲下來幫忙，想了想，啞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一句像是一個開端，倒是陸陸續續有人過來道歉，還有家裏養了寵物的，道：“等上了岸，找個寵物醫院給它火葬了吧，葬禮之類的要用到的費用我們都可以出。”
“對啊，我們一起出點錢，就……就當是……”
就當是什麽，那個人沒有說出來，但大家都明白是什麽意思。
感到抱歉的有，沉默的也有，等跟着警察的船靠了岸，匆匆忙忙沒留下只言片語就離開的人也有，說着自己有事情要忙，留下了錢的也有。
最後留下來陪着江沉川處理狗狗屍體的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包勉出來是要找大師的，誰能想到又碰上這樣的事情，他抽了好幾根煙，也沒有走，留下來跟着一起去了寵物醫院那邊。
寵物醫院那邊很快就聯系了有合作的殡葬行業人過來，給狗辦了葬禮，甚至還做了一個小法事，把狗的屍體送去了火葬。
最後交到江沉川手裏的就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骨灰罐。
唐似目睹了全程，想起來了老李和匡老師他們的葬禮，恍惚了很久。
等江沉川再喊她的時候，周圍就只剩下江沉川了。
他們這會兒就在一個便利店外面坐着，江沉川面前放着一碗關東煮，骨灰罐被他放在旁邊的凳子上。
江沉川問她：“你要吃東西嗎？”
唐似一聽，先打了個嗝，然後咂咂嘴：“我吃過了。”
“嗯？”江沉川聽着一愣，心裏冒出來一個念頭，連帶着語氣都變得遲疑了起來，“什麽時候吃的？”
“就白天那會兒啊。”唐似道，“在水裏吃的。”
她說着說着，也注意到江沉川表情不對了，立馬就跳上了桌子，扭頭看看他：“我吃鬼哦，你怕不怕？”
“怎麽會怕呢？”江沉川輕笑出聲，“我這不是應該感到安全嗎？”
說完他還問起水底下那是怎麽回事：“真有鬼？”
“有啊，一只水鬼，挺肥美的，還鮮着呢。”唐似回味着，“不曉得下回要什麽時候才能再吃到了。”
江沉川被她的語氣給逗笑。
不遠處包勉找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青年坐在便利店外面的桌子上，面前放着一碗關東煮，關東煮熱氣騰騰的，青年不吃，也沒動，就那麽笑着。
他腳步一頓，到底沒有勇氣走過去。
直到夜裏的風一吹，吹的他打了個哆嗦，這才遲疑着走過去。
包勉手裏拎着個大袋子，裏面是一些水果之類的，他把袋子往江沉川手邊一放，看着江沉川，餘光瞥見那個骨灰罐子，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覺得眼前的青年可憐，本來就是獨自流浪，連個家都沒得，好不容易有了一只狗相依為命，可這只狗就在今天沒了。
還是被他們給逼的。
劫後餘生之後對于當時的情況包勉其實就有點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那會兒青年抱緊了狗不撒手，可大家都在說着讓他放手。
如果……如果當時青年真的一直不撒手，警察又沒有趕過來的話，肯定會有人忍不住動手搶狗的。
狗下了水，可和他們動手把狗搶走扔進水裏又有什麽區別呢？
而他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個。
包勉手裏的煙都被揉爛了，最後他幹巴巴問了一句：“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江沉川搖頭：“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就是哪吧。”
從失明以後，離開了家鄉，他就一直都是這樣的。
“那……要不然你去我家？我家夠大的。”包勉終于把心裏的話給說出來了，“反正我家也就我和我兒子，你去我家吧，我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但讓你吃飽飯有個地方住肯定是沒問題的，再過一兩年，說不定你還能找個老婆呢……”
他說的話有點亂，就是想勸江沉川回他家裏，他可以給江沉川飯吃，可以給他一個住的地方，可以有衣服穿。
吃飽穿暖總不是問題，反正比到處流浪要好。
這是包勉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來緩解自己的歉疚。
江沉川耐心的聽他說，說到嘴巴都發幹了，包勉才停下來。
“謝謝你的好意。”江沉川這才開口，“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到處流浪，真要我找個地方停下來安生過日子，我反而覺得不自在，包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真的。”
包勉還勸了很久，可江沉川一直沒點頭。
到最後，他知道自己是勸不動江沉川了，嘆了口氣，拍了拍旁邊那袋水果，朝江沉川道：“行吧，那這袋蘋果你拿着，可別再拒絕我了，對了，我裏面塞了一張紙，寫了我家地址和電話號碼，我手機號碼用來好久了，以後也不會換的，你以後要是遇到什麽事情了，或者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了，就給我打電話，不要不好意思聯系我，我等着你電話呢，啊……”
江沉川點頭，沒有再拒絕。
包勉又把他帶着去自己落腳的旅館，道：“今天晚上你就在這裏跟我一起待一晚上，我明天再去找大師，然後回去交差。”
江沉川想了想，到底沒說水裏的東西沒了。
他要是說了，保不齊還得解釋多少事情，包勉又指不定會想到哪裏去。
他想着，真找個法師回去做場法事也好，讓圖嶺那邊的人和包勉都安心。
在旅館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江沉川早早就起來了，包勉也起來了，帶着江沉川去吃了頓早飯，走的時候可謂是一步三回頭。
唐似跟在旁邊看着這一幕，跟江沉川感嘆：“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你親大哥呢。”
“親大哥都不至于這樣，親爹吧，差不多。”
江沉川笑了笑，道：“親爹也不一定能做到這個地步。”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
唐似聽見了，擡頭朝他看了一眼，突然道：“他給你留了不少錢。”
“什麽？”江沉川愣了，第一反應就是去摸索旁邊包勉留下的那袋水果，如果包勉真的留了錢，那最可能的就是放在這袋水果裏面了。
果不其然，他從裏面摸出來了一個紅包，紅包裏面不只是放着錢，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包勉的地址和手機號碼。
還有一小段話，大概意思是告訴看這張紙條的人，江沉川是他弟弟，如果江沉川遇到什麽事情，請一定要打這個電話聯系他。
江沉川看不見這些，還是唐似看了念給他聽的。
江沉川捏着紙條和錢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這把錢不少，估計是昨天去買東西的時候取出來的。”唐似瞅了瞅，“一千塊有吧，要追上去還給他嗎？”
她又朝包勉離開的方向看，一邊看一邊說：“好像也追不上了，人早就走沒影了。”
江沉川也沒問她什麽時候知道的，為什麽不早說，捏着錢和紙條站起身，道：“好歹知道他住在哪裏，可以送過去。”
意思就是啊喲再回圖嶺一趟了。
“你去了他也未必會收，還會勸你留下來跟他一起生活。”唐似道，“這樣吧，不如你直接告訴他，那水裏的髒東西已經沒了，他不用再去請大師了，請大師得花費不少錢吧？正好可以省下一筆錢了。”
“可這……”江沉川遲疑。
唐似道：“這錢就是我賺來的啦，我撿了你，那就得養你，我賺的錢給你用，有什麽問題嗎？”
她的語氣理所當然，一字一句說的江沉川毫無反駁之心，甚至還笑出了聲。
不知道笑的是哪一句。
但他确實采納了唐似的建議，找了個有電話的超市，給包勉打了電話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