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匪患解決後, 大家集合起來,發現共有五方抵抗的勢力:臨江軒、禾木茶館、永順镖局、劉府, 以及一些自發站出來的百姓。
劉亮平道:“所有人都來劉府吧。大家辛苦了,劉府會準備吃食犒勞大家。”
此話一出,原本只有六七十號人,最終擠進劉府百餘人,有蹭吃蹭喝的,有看熱鬧的,也有害怕賊匪想尋求庇護的。
劉亮平來者不拒, 吩咐劉府上下務必将藍州城的百姓照料好。
安排好百姓後,劉亮平回到內院的茶房,劉家的管事們聚集此處,正在議論接下來的打算。
“要不我們一起走吧?劉府二百號人,可分三批走水路……”
劉亮平打斷道:“不可。”
一衆管事齊齊看向他。
先前那管事道:“可若叛軍打來, 我們一個都跑不掉了。”
又有一管事附和道:“是啊,叛軍繼續北上,肯定需要更多的人力和物資, 劉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肯定第一個被盯上,到時候剝削得骨頭都不剩。”
這時,角落裏一個少年幽幽道:“朝廷怎會容叛軍繼續北上。”
此話一出,屋中默了片刻。
劉亮平嘆了口氣,說:“阿轶說得對。”他看向屋中一衆人, 不急不慢、卻铿锵有力的說道:“就算要走, 劉家也是最後一個走的。過去,劉家得了藍州很多好處, 藍州有難的時候,劉家也應和這座城池共存亡。”
有人道:“可是城中許多百姓, 因為幾句謠言,就開始質疑劉家了。我們這樣……值得嗎?”
劉亮平沉默須臾,似是下了決定。
“我們做好我們的,謠言終将不攻自破。”
這個時候,臨江軒的一衆人被安排在了劉府內院的書房休息。
這間書房叫做「白鷺軒」,臨江軒一半的人都來過。那時候為了抵禦雪鬼,他們在這間屋中畫了一整日的符箓。
一眨眼十年都過去了。
那時老徐還說江一木不開竅,對韓芊芊的愛慕不聞不問。
孟渡想到某位“不開竅”的郎中,這些天生活起居上的行為作風,不免咂舌。
突然孟渡想到什麽,趕忙問江一木:“徐道士呢?他還好嗎?”
江一木聞言一笑:“老徐啊,他倒是快活,數月前就帶着兩個小道童出游了,現在不知道在哪座山中逍遙自在呢!”說罷,又嘆了口氣,“希望他們多玩些時日,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這時,門被敲了兩下,青晝上前開門。
一開門,青晝頓在門口。
門外站着一位身高八尺的大漢,看見青晝無恙,緊繃的雙肩微微沉下。
杜仲:“喲。”
川柏:“喲。”
何老頭:“喲。”
川柏胳膊肘拱了拱辛夷,辛夷這才擡頭:“喲。”
江一木側身在孟渡耳邊道:“呂照的徒弟,阿铎。”
這時青晝回過身看向孟渡,孟渡點點頭:“你們去吧。”
青晝随阿铎離開了。
川柏揉了一把辛夷的頭發,道:“在想什麽呢,病恹恹的。”
何老頭說:“辛夷沒你們身材壯實,今晚定是累了,讓他睡會兒吧。”
辛夷聽聞頭一擡:“誰說我不壯實了,我這是勁瘦!”
川柏笑着拍拍他:“這才像個人樣。”
這時,門口再次響起了敲門聲,杜仲道:“不會吧,這麽快就回來了?”
辛夷上前開門,然而門外站着劉亮平,門一開就大步走了進來。
“辛苦你們了。”劉亮平走到書房中間,兩手撐在胯上,面上難掩疲色。
“應該的。”大家齊聲道。
江一木看向他:“怎麽說?”
劉亮平:“我們不會離開藍州的。”
江一木颔首:“我想也是。”
“不過……”劉亮平下意識的看了眼門口,又往屋內走了一步,小聲說道,“我打算把老婆孩子送出城,剛問阿禾也是同樣的打算,所以我來問問你們,臨江軒有誰需要走的嗎?”
江一木下意識的看向了孟渡,孟渡堅決的搖了搖頭:“我不走。”
其他人也紛紛說不走。
這時門被敲響了,這次是青晝和阿铎回來了。
青晝聽後,毫不猶豫道:“女公子不走,我也不走。”
阿铎:“我也不走,我和呂照兄會負責整合和分配城中武器。”
何老頭看了一眼屋內的大家,對劉亮平說道:“臨江軒無人要走,我們都留守藍州城。”
劉亮平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好。”須臾,又重複了一聲,“好”。
後半夜,劉府圍聚了越來越多的百姓,也有越來越多的百姓願意站出來,自發的保護親友。
但更多人是害怕叛軍入城後的燒殺搶掠,想親眼看看劉府的對策和留守的決心。
最終商議的決定是将城中百姓安置在知州府,以及知州府所在的平慶坊。除開知州府地域最大,府中還有巨大的地窖,倘若叛軍真的打過來了,婦孺老幼可以先一步藏入地窖。地窖在城中的三個入口早已封死,只留有府中唯一一個出入口,也方便到時設下掩護的結界。
方案既已拟定,劉亮平親自前往府衙昭告城中百姓。
半座城都出動了,将藍州府衙門口的街道堵得水洩不通,與府衙之中的空落形成鮮明而又滑稽的對比。
然而昭告一出,大半百姓并不買賬。
自然有一部分人不相信劉家,有人不相信劉家的意圖,也有人不相信劉家的能力。有些百姓只是單純不願意與他人栖身一處,聲稱死也要死在家中。更有甚者,當場招募守衛,一些有錢的更是花高價雇傭窮人和壯丁來保護自己。
場面一時混亂,劉亮平想要說話,可他聲嘶力竭喊出的承諾,出口就被淹沒在衆楚群咻之中,就連一旁緘口不言的江一木也被無故罵了幾句劉家的走狗。
突然,江一木肩膀被輕輕拍了兩下。
回頭,是孟渡攙着何老頭。
孟渡:“何老頭擔心你們,怎麽也睡不着,一定要來和你們說兩句話。”
江一木嗯了一聲,看向何老頭:“您說。”
何老頭緊緊握住江一木的手,對他說:“時也命也,盡心就好。”
誰知就在這個夜晚,有些時與命悄然改變了。
當晚,運河龍舟之上。
孔公公正在沐浴。
京城來報,說有人上朝時站出來告訴小皇帝,叛軍已經打到淮南,不出幾日就會抵達藍州。
不過,孔公公事先就派人告知小皇帝淮南節度使已調兵支援藍州,加上太後知道弟弟已經安全撤離藍州,這件事也就輕描淡寫的帶過去了。
眼下調兵支援藍州?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他要等到藍州城破,小皇帝得知太後的自私,他再出兵讨伐叛軍,屆時叛軍主力在淮南,叛軍的大營吹彈可破。他這一次定要借着打壓叛軍的巨大功勳,将太後的勢力全全壓下去,再也不得翻身。
孔公公早就算計好了,叛軍真正的實力,也就只有那個姓祁的老将軍了。可是老将軍頭發都花白了,還能撐幾時?這一次反叛,看似轟轟烈烈,不過是三十年前那場大亂的餘波而已。
至于朝堂上多嘴的那個人……
孔公公肥厚的手掌在滾燙的水中劃了又劃,撈起幾片花瓣。又忽而一發力,将這些花瓣擰碎在水中。
他已派人去徹查這件事了。
膽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說話,不是蠢材,就是壓根不怕,如果是後者,那背後的勢力非同小可。
孔公公合眼,長吐一口氣。
就在這時,他猛然感到危險的逼近,一睜眼,寒光自下颌襲來。
孔公公失聲大喊,話音還沒出口,耳邊傳來輕盈而又涼薄的聲音:“沒用的,護衛都死了。”
孔公公只覺顫栗自右耳蔓延至全身。
那聲音似乎帶着笑意:“你若是亂動一下,刀刃上的毒藥就會侵入你的皮膚,這可是奴家主公家的密藥,只要一點點就能令人喪命黃泉。”
孔公公指尖在水面點了點,問:“你想要做什麽?”
連鶴心道,不愧是見過世面的老狐貍,心理素質這麽好。
“發兵。”
“節度使已派軍千餘人支援藍州。”
“何時抵達?”
“兩日內。”
連鶴用冰涼的刀面在孔公公的側頸處輕輕拍了兩下。
“到底有沒有出兵,公公心裏清楚。”
連鶴說着,遞來一塊案板,上有一封以孔公公字跡寫好的書信,信上令節度使當即派軍支援藍州,就連簽名的字跡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孔公公見到如此以假亂真的字跡,眼睑不自覺的跳動了一下,心說對方是真的有備而來。
孔公公感到右手指尖一刺,似是一根銀針飛過,紮破了他的指腹。
連鶴道:“放心,此針無毒。你用血指在信上按個手印便好。”
孔公公照做了。
孔公公問:“你是誰?”
連鶴淡淡答複:“奴家不是誰,奴家只為主公辦事。”
“左知州已經離開藍州,太後沒有發兵的動機,更沒有必要威脅我來發兵,況且她手下也沒有你這樣的能人異士。你更不是叛軍的人,你是……”孔公公想到朝堂上站出來講真話的人,沉吟着說道,“莫非……你是那一派的……”
“主公不混任何一派。主公有在乎的人在藍州,僅此而已。”
孔公公明白對方并不是來取自己性命的,四肢也放松了些,望着食指上的花瓣,微微有些可惜的說道:“哦,這樣啊。”
就在這時,身後嗖的一聲,連鶴側身閃過,眼睜睜的看着一支暗箭戳穿孔公公的後脊骨,從他的前頸穿出,射入對面的木柱,入木三分。
孔公公的表情還停留在方才放松的狀态,眸中倒映着豔麗的花瓣。
連鶴看向身後的人,心驚于自己居然沒有察覺。
那人一身雁灰僧衣,就連面孔也沒有遮掩。面容清癯,眉眼挺俊,殺過人的手也幹幹淨淨的。
連鶴:“和尚?”
皈無:“你走吧,不要弄亂現場。”
連鶴當下明了,問:“刺殺會被做成太後親信所為?”
皈無沒有回答。
連鶴暗暗琢磨:小皇帝得知左知州逃離藍州,後又發覺孔公公壓根沒有出兵,自此以後不論是太後還是孔公公,小皇帝都不會再全然信任了。這盤棋局最終得利的是誰?不滿孔、左的人太多了,此時站出來明公正道的,才是真正的得勢之人。
連鶴再次看向眼前的和尚,笑道:“小僧有王者之氣啊。”
皈無只是淡淡回道:“在下并無争權之欲。本朝氣數未盡,在下只是奉行天命,做該做的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