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孟渡見此人将圓滑世故直接堆在臉上,倒也不令人讨厭,加之自己确實有要事問他,便跟着徐道士去了。
一老一小不着急趕路,沿着大街慢慢往東走。道路逐漸開闊,卻也擁擠起來。車馬粼粼,人流如織,街邊茶棚煙霧升騰,街上熙熙攘攘的連成一片。
不多時,一片月牙形狀的湖泊撞進眼前,幾艘畫舫船停靠岸邊,湖面在日光下泛着粼粼微波。
“這裏是東市,藍州城最繁華的商圈,”老徐雙手背在身後介紹起來,“藍州地處桧江沿岸,是淮南道最重要的商業樞紐。桧江延伸出了無數條溪流,于藍州城東彙成一個月牙形湖泊,東市就是圍繞着這個湖泊發展起來。”
二人進入東市,果真如徐道士所言,月牙湖邊一圈茶米酒鋪,都默契的建成了二三層樓高,家家門前挂着桃木制的木匾,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繞湖一圈。
月牙湖北面坐立着一座氣派的瓦樓,同是三層,卻比旁側的樓都要高些,樓頂匾上刻着四個大字:
禾木茶館。
孟渡忽覺氣場有異樣。
再看沿湖的商鋪牌匾,看似随意排開,實則錯落有致。
倘若以月牙湖為圓心,鋪上牌匾為星官,看起來,像是天上星圖的排位。再看那月牙湖北面的禾木茶館,準确的落在了北宮玄武的正中心。
居然真的是一座星圖陣法。天星二十八宿周而複始的運行,主掌了晝夜、寒暑、陰陽氣數的變化,陰陽兩儀又生出四象,分為少陽、太陽、少陰、太陰。
東市的這個排陣,可借太古天星之靈壓制邪靈——凡陰陽有異者,落入陣類,必氣血大亂,甚至死亡。
一座古城,果真藏着許多秘密。
老徐指了指北面的茶樓:“江郎中的醫館就設在禾木茶館的三樓,不如我們就去那吧。”
禾木茶館的大門非常低調,沒有挂燈籠、幌子,門也是半掩着。門推開,發出吱嘎一聲,像是提醒茶館內的小厮客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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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內比之外頭東市的車水馬龍,竟然非常清靜,像是踏入了另一
片地界。人們小幾撮的聚集在一起,壓低了聲音說話。幾盞紗燈挂在四角,日間沒有點燃。燈下擺有香爐,似是檀木和雪松的香氣,清雅古樸。
小二認識老徐,領着二人在一樓角落的小桌坐下。這個位置無人打擾,又能看見廳堂中的每個人。
點好茶,孟渡問老徐,方才為何說自己是他親戚。
老徐這下稍微正色了些,坦言答道:“徐某在道上混了許多年,一眼瞧出孟娘子非尋常人之輩,有意結交。聽孟娘子口音,并非是淮南道一帶的人?”
孟渡應了聲,但也不說自己出處。
老徐見狀也不多問,笑說:“徐某在這座古城過了一輩子,連每條巷子中鋪了多少磚塊都能說得清楚。孟娘子初來藍州城,如果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我。”
老徐說着遞來一張木谒,上面寫着「無為道人徐:除祟、煉丹、祈福」,另附有住址。孟渡默念了一遍,無為道人——氣質倒是吻合。
孟渡收下木谒,說:“在下确實有個問題想請教道人。”
“嗯?”
“江郎中那把青銅短刀是從哪來的?”
老徐沒料到孟渡上來就問這個,愣了一下,忽而又想起了什麽,思索了一番,過了好一會兒才張口回道:“小江那把短刀,從我第一次見他起就随身帶着了。”
“孟娘子可別小看了那把短刀,看起來灰蒙蒙的,斬妖除魔跟削豆腐似的。”
孟渡心中暗樂。這把刀自然是好用,這可是把冥刀。
老徐繼續說道:“我曾經問過他從哪得來這個寶貝,他只說是走镖途中有人相贈。孟娘子要是真對這把刀感興趣,我或許可以幫忙問問,江郎中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如果能談個好價錢……”老徐說着說着聲音小了下去,“……估計有點難談,這小子倒是不缺錢。”
“沒關系,我只是問問。”
這把刀名為赤蓮刃,孟渡遺失了許多年,在江湖中流轉并不稀奇,只是沒想到這次回來這麽快就遇上了,還恰好落在一個會用的人手中。
真是巧啊。
既然又給她遇上了,當然要想辦法讓赤蓮刃物歸原主。
只是聽老徐的口氣,江郎中這麽多年來将赤蓮刃帶在身邊,想必是十分看重。這不是幾兩銀子能買下的事,還得細心謀劃一番,言正名順的把刀讨回來。
小二上茶時,孟渡注意到一個裹灰布衣的女人走進茶館。
女人生得膚白貌美,胸前緊緊攥着灰布衣的一雙手卻生了繭,應是常年做粗活所致。女人自從踏進茶罐,步子邁得小而輕,謹小慎微的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麽人,而不是喝茶。
女人經過一張桌子時,突然被揪住了衣角。一位粗眉大眼的男茶客,聲音卻尖聲細氣:“這位妹妹,我們是不是見過?”
女人眉頭壓低,不想生事:“這位大哥,請你放手。”
說着将衣服扯回來。沒想到那男人手上勁還不小,女人用力拉扯了兩下,衣角仍被對方捏在手中。
女人害怕衣服被扯破了更難堪,眼色一沉,問道:“你想做什麽?”
一桌男人低聲哂笑。
“做什麽?跟哥哥回家呗。”
女人氣得咬牙,攥緊的拳頭發白,臉色很是難看。一觸即發之時,男人突然一聲怪叫,抱住自己的被砸中的右手,大喝一聲:“什麽人!”
這時,什麽東西撞上了牆角,又咕嚕咕嚕的滾到了茶館中央。
居然是一粒紅豆。
老徐“嚯”的笑了一聲,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來。
孟渡正疑惑,只見一個男人從後門走來,男人身型颀長,肩背寬厚,一眼的習武之人。
劍眉入鬓,目光深邃,那是經年累月的風霜沉澱在眼底。
老徐說:“這是禾木茶館的老板,阿禾。”
出言不遜的男茶客看清了來者,頓時失色,忙起身賠罪:“禾、禾老板。小的有眼無珠。”
阿禾沒什麽表情:“還不滾?”
“滾,這就滾。”
一桌人趕忙起身,剛往門口走,又聽身後阿禾說:“等等。”
一行人剛走到門口又不得不回過頭來。
阿禾指背敲了兩下掌櫃臺:“單買了。”
打頭的男人戰戰兢兢的回來,付完錢才一溜煙的跑掉。
孟渡覺得好笑,問:“他們為什麽這麽怕這個老板?”
老徐一邊磕着瓜子,一邊說:“阿禾曾經是藍州城外最大的镖局,永順镖局的頭號镖師,藍州城到處都是他的人,惹不起。話說,江一木跟他還是結義兄弟,兩人從小在镖局裏一塊兒長大的。”
阿禾用一粒紅豆解決完事情,正準備走,身後灰布衣女人趕忙追了上去,說:“禾老板。——剛才,謝謝你。”
阿禾腳下一頓,嗯了一聲,并沒有回頭。
女人又道:“您就是禾木茶館的老板?”
阿禾側過身:“找我?”
“聽說您認識的人多,請問可否幫我找一個人?”
阿禾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女人對着阿禾的背影喊道:“是我妹妹!她叫林小鳶,身型瘦小,右眼睑有一顆痣!”
女人喊完這一嗓子,發現阿禾已經消失在後門了。
女人尴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時,角落裏傳來一句淡淡的:“我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