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說一句你頂一句
第04章 我說一句你頂一句
虞映放下最後一串炸豆腐,看着戚琅,他并沒有笑,而是很認真的看着自己,認真得能在他的眸子裏,看見自己的影子。
透着亮,很清澈。
這樣的眼神虞映從來沒有在戚川身上見過,他們是兄弟,雖然不是同母,但還是很像。
戚川就不會這樣看人,他的眼睛躲在鏡片後面,像是怕暴露自己的心,所以永遠不會長時間的注視這一個人。
“咳——”
知道她在心裏對比自己和大哥,戚琅收回了眼,嗓子比腦子先反映出不情願。
“你為什麽要幫我?”比起怎麽幫,虞映更關心他的動機,畢竟虞映被他坑過一次了。
她念過兩次高三,第一次高考的時候,成績一般,但勉勉強強能上個三本,那段時間班裏氛圍特別高壓,作為年級第一的李思蕊被老師和父母看得緊,寫了個小字條給戚川,卻不敢直接去交給他。
虞映和戚川是鄰居,兩人每天上學放學,都會一塊兒回家,李思蕊媽媽是陪讀,禁止她和所有人玩兒,看她看得很緊,所以她只能趁上廁所的時候,拜托虞映将字條給戚川。
虞映圓滿完成任務,将字條給了戚川,上面只寫了一句話:希望我們都能考上北京的大學,加油!
大概是為了鼓勵自己,戚川将那張字條放在筆袋中。
“你們這對苦命鴛鴦,大學後考到北京就自由了。”虞映笑道。
戚川的房間正對着院子,書桌前的窗戶被大大開着,戚琅在院子裏看見他們倆說說笑笑,又看見虞映半個胳膊壓着他哥的肩膀。
好死不死,大聲問了一句,“哥,你和虞映姐是不是在談戀愛?”
這句話被剛進門的虞慶喜聽見,然後整個虞家和戚家的人都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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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雖然不意外,但還是敲打着兩個半大孩子,別做出格的事兒。
虞映現在還記得,姑姑和媽媽半夜摸到自己的床邊,繪聲繪色向她講述醫院裏那些未婚先孕的女孩,還有年紀輕輕染病的女孩的慘狀,反正沒有一個好下場。
雖然虞映解釋了一晚上,自己和戚川,真的是純潔的朋友關系!但沒人信!
戚琅看她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似乎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事兒,很想說“我不想你再離開了”,或者是“我認可你的能力”,再客氣點“我們是鄰居”……但這些話,都會暴露他的心事。
“沒什麽原因,好歹我們也是青梅竹馬,我哥不幫你,我不能坐視不管吧!”戚琅露出自己的牙,笑得童叟無欺。
“青梅竹馬這個詞兒聽着也太奇怪了,我可是看着你長大的!”虞映一副了然的模樣,“我知道,你就是想和你哥唱反調,他往東,你就要往西。”
戚琅點了點頭,雖然他從來沒有真的和戚川唱過反調,又追問道,“那現在有這麽個機會,你願不願意?”
虞映很想拒絕,這無疑和小時候的行為一樣,又背叛了戚川一次。
但戚川也背叛過她,而且現在戚川和戚琅的關系很好,甚至如果大川不去考公,說不定都輪不到戚琅接管戚家的醋廠。
“好啊!”虞映答應道,“那小戚廠長,你給我什麽職位?”
戚琅懷疑她那聲“小戚”是在笑自己“小氣”,但他完全不生氣,甚至一只手放在膝蓋處,強壓制住想跳起來歡呼的興奮勁兒。
“我們醋廠的企劃部經理,前段時間被別的廠挖走了,剛好有個空缺。”
虞映本來還擔心,給的崗位是助理,如今專業對口,她很滿意。
“行!”
看見虞映伸出了手,戚琅無比慶幸,今天這把賭對了!贏了個盆滿缽滿。
他伸出手,握住了虞映,看見了她的指甲油,覺得好看,但立馬放開了她的手,也不再看她。
見她最後一串炸豆腐已經吃完,戚琅還想再坐坐,主動問道,“虞映姐,你要不要再點些東西吃?”
“不用,我吃夠了。”虞映見他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笑了兩聲,“你剛才是不是在跟我客氣,所以才不點其他東西吃?”
雖然并不是,但戚琅又點了點頭。
這次虞映起了身,來到炸串小攤前面,戚琅跟在她身後,聽她豪氣地大手一揮,“想吃什麽随便點。”
戚琅因為跟在新郎身後,确實沒空吃多少東西,但是也沒下狠心,吃炸串他從小到大就沒吃夠過,只随便挑了幾串。
這次老板給他也上了小碟辣椒面,戚琅吃得開心,但有一件要緊事要解決,覺得虞映心情還不錯,才舊事重提。
“虞映姐,一直想給你道個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上學那會兒,是思蕊姐在和我哥談戀愛,不是你。”戚琅說道。
“哦。”虞映記仇得很,“那道一個歉還不夠,你不僅造謠我和你哥談戀愛,還故意說喜歡我,弄得你媽現在對我都很有意見。”
“沒有,她不是對你有意見。”戚琅連忙否認,“她只是——”
虞映雖然已經無所謂了,但還是打斷了他,“怎麽可能沒有,那不然她為什麽,在老張家訪的第二天,就把你們家從老街搬到工廠去了。”
提起這個,虞映心裏是有氣的。
自己家和戚家是鄰居,本來可以像小時候一樣,老街的孩子大家吵吵鬧鬧一塊兒玩兒,就因為戚琅這出,害得她“禍水”的名聲在外,剛成年就成了阆上名人。
*
那張小字條本來與虞映沒多大關系,可就像蝴蝶扇動的翅膀,讓她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認識。
高三最後一次模拟考,虞映的成績依舊波動不大,中等。
但奇怪的是,戚川竟然從班上前幾名,也掉到了中等。
雖然是中等偏上,但班主任張老師如臨大敵,在課堂上又發了一次飙,虞映和闵伊春坐在教室後排,在課桌下你輕輕打我一下,我輕輕打你一下,鬧着玩兒。
下課鈴聲響起,可誰也不敢露出想出教室的心,所有人低着頭,像是做錯了什麽大事。
虞映想去廁所,胳膊上泛起了雞皮疙瘩,小聲和闵伊春嘀咕,“老張什麽時候講完,我要憋不住了。”
“下節課是英語課,王老師是個好人,會讓大家去廁所的,你再忍忍。”闵伊春不再與她玩鬧,搓了搓她的胳膊,也替她難受。
果然下課的十分鐘,被班主任拖完了堂,下一節課的鈴聲響起,他才慢慢收拾講臺上的課本,拿起保溫杯往外走。
虞映望着他出門,想着只要他一走,自己就可以從後門溜去廁所,然而張老師卻在教室門口停了下來。
“虞映,你跟我來一下!”
老張這話一出,班上所有人都看向了虞映。
“他找你幹嘛呀?”闵伊春擔心地問道,就連前排兩個女生,也紛紛轉身同情地看着她。
虞映也是一頭霧,尿意已經被吓了回去,跟在老張身後,去了辦公室。
她從小家庭氛圍輕松,爸媽和姑姑都很随和,所以特別怕嚴肅的人,而大多數老師都是嚴肅的。
從來沒見張老師笑過,也鮮少聽他誇人,而且每次考試後,他都會在班上先發一通脾氣,哪怕是成績好的學生,也會把鼓勵的好話,說得十分不好聽。
老張不開口,虞映也不敢問,背着手,埋着頭,想着是不是和伊春在下面說小話,被他看見了。
“知道為什麽叫你來嗎?”老張問。
虞映搖了搖頭,将這學期所有幹的壞事兒都想了一遍。
老張一副失望的表情,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字條來,“就你這個成績,想和戚川一起考北京的大學,你覺得可能嗎?”
虞映沒顧上老張的看不起,想着“北大”和“北大青鳥”都在北京,有什麽不可能的。
她不知道那張字條怎麽會出現在老張那裏,只說道,“這不是我的。”
老張似乎猜到了她會不承認,翹了個二郎腿,“知道不是你的,是你寫給戚川的吧!”
虞映一下子犯了難,出于對朋友的保護,她不能說出李思蕊。
李思蕊是學習标兵,是學生會主席,是老張最得意的門生。而且還有一個嚴厲的媽,要是讓她媽媽知道,肯定會打她的。
而且就算說了,也許老張會和媽媽、姑姑一樣,根本不信。
“一天不把心思用在學習上,你爸媽掙錢多不容易啊!不好好念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闵伊春,一天在下面看愛情小說——還學人早戀,你以為愛情能當飯吃嗎?”
感受到老張的怒意,虞映的背漸漸駝下去,不敢去看老張的眼神。
“再說了,戚川什麽家世?你什麽家庭?哪怕這輩子不努力,也能衣食無憂,你能和他比?你父母是賣燒烤的,你還不自愛些,以後有什麽前途——”
虞映頓時打斷他,“我不覺得我爸媽賣燒烤就低人一等!”
“我有說過你爸媽低人一等嗎?好賴話聽不明白!”老張提高了聲調。
“你如果沒有那個意思,就不會用‘家世’這個詞。”虞映感覺自己的鼻梁酸澀,像是吃了芥末沖眼睛。
她極力忍住在老張面前哭,自己被誤會不要緊,但是不能說她爸媽。
老張見她逐漸模糊了重點,重重地将手裏的茶杯放到了桌上,下了最後通牒,“還有半個多月就高考了,這半個多月,我希望你能離戚川遠點,做最後的沖刺!”
“戚川成績下降,跟我沒關系。”虞映梗着脖子,将頭轉向了一旁。
“你什麽态度,我說一句你頂一句!我這也是為你好,看你還有救。”
虞映也不覺得自己需要被誰拯救,她自認自己的成績也不是班上墊底,但也知道,再和老張頂嘴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離開辦公室,她就要憋不住尿意了。
咬着嘴唇,沒再還嘴,本來打算緘默到底,可戚川卻在這時,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老張讓他進來,戚川解釋道,“張老師,我最近壓力太大,這次模拟考考差了,是因為發燒了,數學卷子有幾道題沒做。”
然後又拿過那張字條,當着老張的面撕掉,“這個字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和虞映只是朋友關系,她也是為了鼓勵我。”
虞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戚川這麽說,無疑向老張承認,那張字條就是她寫的。
那天下午老張講的其他話,虞映一概沒有聽進耳朵裏去,等她和戚川從辦公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沖進了廁所。
擦了眼淚,又洗了把臉,出去的時候整個學校都快空了,只有闵伊春和戚川在教室裏等她。
闵伊春已經提前替她收拾好了書包,戚川站在她位置前,剛叫了聲她的名字:“虞映——”
“滾!”虞映推了他一把,拉着闵伊春下了樓。
初中部和高中部只是不同樓而已,戚琅從上初一開始,就會等虞映和戚川一塊兒放學回家。
他興沖沖上前,和虞映還有闵伊春打招呼,誰知兩人冷着臉,竟然沒理他。
他不知道發什麽,正準備問問跟在幾步後的戚川,虞映回了頭,喊他,“小琅,去不去古廟門口吃炸串,我請客。”
“好啊!”戚琅歡歡喜喜跑上前,看見戚川獨自一人去車棚推自行車,她們并不打算等他,疑惑道,“你們不等我哥嗎?”
虞映氣鼓鼓地發話,“你要是想和你哥一起,就別和我們一塊玩兒了。”
闵伊春挽着虞映的手,表示支持她的決定。
戚琅想都沒想,跟在了她身後,打探道,“你和我哥怎麽了?”
“沒怎麽,只是和他絕交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