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婚
大婚
醉紅樓一樓,掌櫃的命人收拾一處安靜之地,安置褚皓坐下。備上茶水點心,唯恐怠慢。
褚皓神色凝重,坐立難安,時不時往樓梯方向張望。周圍不少人想與他結識,卻見他如此神色,均未上前。
大約半個時辰後,褚钰從樓梯上慢慢走下來。
褚皓連忙迎上去,拉住褚钰的手,急切道:“硯之,怎麽樣,見到袁将軍了麽?”
褚钰苦喪着一張臉,看向自己的大哥:“見着袁将軍了,可是……”
見弟弟這神色,褚皓就知拒婚之事未成,便想拉着褚钰上樓。一旁的掌櫃的,實時關注着二人的動向,見二人欲上樓,唯恐沖撞了貴客,剛想上前阻攔。卻見褚钰将自家大哥一拉:“哥,算了。”
掌櫃的頓時松了一口氣,這些人,他可是一個也不敢得罪。
“什麽算了,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跟人說清?”褚皓急道。
見周圍已有人向二人張望,此處人多口雜,實在不是一個談事情的地方。褚皓當機立斷,拉着褚钰出了醉紅樓,回了馬車。
上了馬車,褚皓也不讓馬車開動。只拉着褚钰問見袁景的經過。
褚钰只得撿重點,将自己與袁景的對話一五一十的告知褚皓。說完他嘆息道:“我已向他說得清清楚楚,但他執意要與我成親,多說無益,你再去也于事無補,恐惹怒他不得善終。大哥,我們回家吧。”
褚皓聽罷褚钰所言,不想這袁景竟如此罔顧他人意願,如此任意妄為。當場就想沖上樓與他理論,卻被褚钰死死拽住。自己大哥這時正在氣頭上,一副要去跟人幹架的樣子,他一介書生,豈是那人高馬大的将軍的對手。褚钰一邊攔着大哥,一邊吩咐車夫打道回府。
到了家中,褚淮正在堂上坐着。他聽說這兩兄弟出門,便知二人出去所為何事。見二人灰頭土臉的回來,便知結果。
褚家兄弟二人,垂頭喪氣的向父親請安。
褚淮簡單詢問了二人可有意氣用事,沖撞了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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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钰只得将與袁景見面後的談話,又精簡了一些,只撿自己提出拒婚,被對方駁回之事,說與父親聽。将袁景其他話語及褚皓想強行去見袁景之事隐瞞。
褚淮聽罷,輕嘆口氣:“事已至此,只等皇上旨意了。”他看向褚皓,心知自己這個大兒子,最是心疼褚钰,唯恐他做出什麽不可挽回之事,便嚴重警告他不可沖動行事。
當夜,褚家一家人齊齊坐在一起用膳。褚钰與褚皓均心事重重,褚家夫人蘇青青,窺着兩個兒子神色,略吃了幾口飯,便将碗筷放下。
她用手帕輕按嘴角,看着面前的菜肴道:“你們還要瞞我到何時?”
褚淮無奈放碗:“輕聲安撫,青兒,不是故意要瞞你,只是聖旨沒下,此事尚未有定論。”
蘇青青看着自己的丈夫:“我今天出門,偶遇禮部侍郎的夫人,她平時從不主動搭理我,今天卻破例來與我攀談,話裏話外的向我道喜。這哪裏還是尚無定論之事。”
褚淮無法,只得将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蘇氏。蘇氏一聽,看着自己的二兒子,轉眼便有了決斷:“我馬上替硯之說一門親事,如若硯之已經結親,他鎮遠侯府,還能搶親不成。”
褚淮無奈道:“且不說這樣做是不是駁了皇上和袁将軍的面子,就是這一時半會,誰敢将冒着得罪聖上和袁将軍的風險,将女兒嫁給咱們硯之。”
褚夫人:“把消息公布出去,府裏的丫鬟,外面的販夫走卒之女,只要年齡合适,願意嫁與我兒的,賞白銀千兩,聘禮另算。重賞之下,必有人願意。”
褚淮拉過夫人的手,“青兒,不可胡鬧。你這置皇上于何地,你是想褚家滿門問斬麽?”
褚夫人一抽手,還想說什麽,一旁褚歆率先開口:“父親、母親,我願替二哥嫁給袁将軍。”
此話一出,一家人均看向褚歆。
褚夫人:“歆歆,你……你說什麽?”
褚歆其實早已知曉此事,那天褚淮與兩個兒子在堂屋議事之時,她奉命母親命給三人送來親手熬制的銀耳蓮子羹。走到窗邊,便聽見大哥聲調略高的一句驚呼。
褚歆回去并未聲張,思來想去,只想出替嫁這麽一個法子。
褚淮率先回過神來,“這樣做,是欺君,萬萬不可。”
知女莫若母,褚夫人看着自己女兒的神情便已領會女兒的意思。
她看向自己的夫君:“聖旨沒下,不算欺君。明日你我二人親自去鎮遠侯府,既然拒婚不成,那我們去說服那袁景,讓他娶歆歆。”
見母親理解了自己的用意,褚歆連連點頭。
褚钰看着自己的妹妹,她剛剛年滿15歲,柔柔弱弱,怎麽能替自己去趟這趟渾水。
他又想起袁景的那句:“你想誰替你來做這籠中鳥?”
難道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妹妹去做這籠中鳥?
聽袁景口氣,似是不願成婚。不被期待的婚姻,若真是自己的妹妹嫁過去,能過的好麽?不可,絕對不行。
褚钰下定決心,開口道:“父親、母親不可,妹妹還這麽小,怎麽能替我……,我……我已經想通了,我願意與袁将軍成親。”
他這麽一說,一家人均錯愕的向他看來。
褚钰:“我在父母及祖父的庇佑下長大,卻文不成武不就,至今一事無成。無才無能,上不能報效國家,下不能報答親恩,實在慚愧。現在連婚事還要幼妹替我,我……我如何心安。”
褚钰:“我渾渾噩噩的過了這些年,該成長了。袁将軍保家衛國,常年征戰,勞苦功高,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皇上疼惜他父母雙亡孤身一人,才為他尋一門親事。既選中了我,我便接受吧。”
褚夫人:“可,你是男子,嫁過去了,此生斷不可能再有子嗣,你如何在侯府立足?”
褚钰:“母親,這問題我想過。袁将軍必不可能讓袁家血脈就此斷絕,定會再娶妻妾……将軍的孩兒便是我的孩兒,我一定視如己出…”
褚夫人急道:“你糊塗,他既再娶,你的日子只會更難……”說罷眼眶終于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
褚钰忙寬慰母親:“我有皇上賜婚,诰命在身,必不會受什麽委屈,母親大可放心。”
褚夫人卻并不以為然,婚姻關系怎可寄托于一紙诏書。清官難斷家務事,皇帝可管不了臣子的家事。自己兒子這性格,即使受了委屈,也必是打落牙齒和血吞。
可如今這個情況,該怎麽辦,能怎麽辦。聖命難違,婚事推不掉,也只能咬牙将褚钰嫁過去了。
八月初十,皇帝的禦前總管太監崔公公親臨褚府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書。
右史大人褚淮之子褚钰,恭良賢德,品貌出衆,朕躬聞甚悅。
今鎮遠侯袁景将軍正值适婚之齡,當擇賢與配。
值褚钰年及弱冠,尚未婚配,與鎮遠侯袁景将軍堪稱天造地設。
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許配鎮遠侯袁景将軍為夫人。
一切禮儀,皆由禮部操辦。
擇吉日成婚。
欽此。
褚家諸人叩謝聖恩。
褚钰雙手接過崔公公遞來的聖旨。
崔公公躬身向褚钰道賀:恭喜褚公子,咱家還有雜事在身,就此告辭。
褚家諸人連忙躬身回禮。
過一月,禮部侍郎馮大人攜鎮遠侯府管家葛武一起,将一衆聘禮送至褚府。
馮大人與褚淮道:“皇上的意思,婚期就拟定在一月後,十月初十,取十全十美之意。雖有點倉促,但禮部一定加緊辦理,定不會怠慢。不知褚大人意下如何?”
褚淮:“但憑皇上做主,下官必定全力配合。有勞馮大人了,下官感激不盡。”
十月初十,秋高氣爽,萬裏無雲。
褚钰一早就被叫起來,梳洗打扮。
褚钰是男子,依據新朝男妻成親慣例,身穿大紅喜服,将一頭秀發用華冠高高束起。臉上略施粉黛,點朱唇,眉心點一紅痣。褚钰本就眉眼清秀,長相俊美,氣質溫潤,這樣一裝扮,端的是翩翩公子,舉世無雙。
另一邊,袁景着同款大紅喜袍,喜袍是皇上着禮部定制,及其華美奢華,穿在袁景身上,尤顯貴氣。他身材挺括勁瘦,端正騎在一匹通體烏黑四蹄雪白的駿馬上,氣勢不凡。駐足觀望的人,無不為其氣勢折服。只是這袁将軍,看着不像是去迎親,要是沒穿喜服,說他準備去上陣殺敵,更令人信服。
內室中,褚夫人拉着褚钰的手,已是淚眼婆娑,反複叮囑他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就回家,父母為他撐腰。
褚歆在一旁扶着褚夫人,跟着自己的母親一起默默落淚。
褚皓也是一臉擔憂的,望着弟弟。
他的弟弟,今天就要嫁去別家,前途盡毀,餘生都只能被關在深宅。
吉時将至,新郎快到了,褚钰該出門了。
禮官再三催促,親自将褚钰帶到正廳。
男妻出嫁,并不需要蓋上紅蓋頭。所以褚钰一出現,袁景就看見了他。
袁景不禁一怔,這樣的褚钰,竟給他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袁景看着他,慢慢移步走到自己身邊,與自己并肩而立。他似乎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眼睛有點紅,睫毛長而卷翹……
禮官唱喝:吉時到,新人拜別父母,行禮。
袁景回過神來,與褚钰一起向褚淮和褚夫人行跪拜禮。
褚夫人剛平複心情,現在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褚钰起身,剛準備轉身往外走,褚皓再忍不住,上前握住褚钰的手。他壓抑了好久的情緒崩潰,千言萬語說不出口,只拉着褚钰不讓他走。
褚钰抽出手,安撫的拍了拍褚皓的手。
褚钰溫潤的眼神看着自己大哥,低聲說:“大哥放心,我定能過的好好的。”
褚皓看着褚钰,依稀想起自己三歲的時候,母親生下褚钰。
三歲小孩本該不記事,可他卻能清楚的記得,自己期盼已久的弟弟快要降生了,整個褚家亂成一鍋粥,他悄悄躲在母親房間的窗外,聽着母親撕心裂肺的喊聲,又急又怕。
終于,他聽見有人說:“出來了,出來了,謝天謝地,是個胖小子。”
緊接着,他就聽見嘹亮的哭聲響起,他終于破涕為笑。
褚夫人生褚钰時是難産,整個人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身體受損,實在沒精力照顧褚钰。于是剛滿月的褚钰,便被送去外祖父家寄養。
褚钰被送走的那天,褚皓追着馬車跑了很遠,跑太急摔了一跤,膝蓋磕在石子上摔破了,好疼,疼得他哭了好久。
後來,褚皓跟弟弟聚少離多。可每次見面,他都會将攢了好久的禮物,通通塞給弟弟。
終于,褚钰十歲時,回到了新京,褚皓歡喜極了。
他想,以後再也不會跟弟弟分開了。
可是現在,褚钰又要走了,他實在不舍。
可再不舍又怎樣,褚钰還是得走。
褚皓定定地看着褚钰離去的背影,逐漸被淚水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