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婚訊
婚訊
八月初秋,金桂飄香,滿新京暗香浮動。
褚府內,褚淮端坐主位,眉頭緊鎖,他神色複雜的看着面前站立的二子褚钰。
褚钰立在堂下,整個人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大,滿臉的不可置信。
站在一旁的褚家長子褚皓也是滿臉不可思議:“父親,您說什麽?鎮遠侯袁景将軍要娶硯之?”
褚淮向褚皓略微颔首。
他問褚钰:“你與袁将軍……認識?”
褚皓也看向褚钰,卻見自家二弟似仍未從這晴天霹靂的信息中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我……我與袁将軍并不相識啊,孩兒……我連他面都不曾見過。父親您是不是弄錯了,外面不是傳他将與左丞相府得千金結親嗎?”
褚淮仍眉頭緊鎖,沉吟道:“袁景已經回絕了與左相千金的親事,并向陛下提出要娶硯之。陛下已然允諾,不日就将下旨賜婚。硯之,你怎麽想,是否願意嫁……願意與袁将軍成親?”
“我不想嫁人,父親。”褚钰脫口而出,聲音高了不止一個度。
褚皓見弟弟如此,難得六神無主,口不擇言:“父親怎的不回絕了那袁将軍,硯之是男子,豈可與他婚配……皇上怎麽也這般糊塗!”
褚淮神色一凝:“皓兒,慎言。”
褚皓方醒悟自己說了什麽,凝眉閉嘴。
屋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褚钰艱難的消化着這個消息,他文不成武不就,雖無遠大抱負,卻從未設想過要走嫁人這一條路。新朝民風開放,歷來便有迎娶男妻的習俗。可男妻不能綿延子嗣,素來為王公大臣和那些貴族們所不恥。這袁景,他家不是三代單傳,就他一個了麽,娶一個男妻,是想自家絕後嗎?他莫不是失心瘋了?
片刻後,褚淮嘆了口氣,“罷了,多想無益,如今聖旨還未下,興許還有所轉圜。你二人下去吧,不要與你們母親和妹妹提起此事,免得她二人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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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钰猛然擡頭看向父親,滿臉期待:“父親可是要去向袁将軍回絕這門親事?”
褚淮點點頭。
褚皓看着依然眉頭緊鎖的父親,覺得此事并不樂觀。如果此事是可以簡單回絕的,父親肯定不會如此神色凝重。
确如褚皓所想,此事并不簡單。
今早褚淮從皇帝禦前總管太監崔公公口中得知此事時,便想向皇帝回絕這門親事。
褚淮是了解自己小兒子的,他雖整天沒個正行,卻斷不可能瞞着家人與人私定終生,更別說去求皇帝賜婚了。此事只可能是袁景一人所為,褚钰絕不知情。而這門親事,估計也非褚钰所願。既如此,這門親事,他便得替兒子去回絕了。畢竟,一個男子嫁入侯府,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只是褚淮才稍稍遲疑,崔公公便看出他所想,能在禦前擔值都是人精。
崔公公一甩浮塵:“哎喲,褚史官,您還猶豫什麽,這天大的好消息,還不快快回去告知令公子。鎮遠侯袁将軍,那可是新朝一等一的大功臣。他既然親自向皇上開口了,皇上怎麽可能不同意。估計這會,都着人拟旨了。”
褚淮就是榆木腦袋,也能聽懂此話含義了。這事估計是板上釘釘了。
袁景此人,乃鎮遠侯老侯爺袁崇獨子,老侯爺一生都在替新朝南征北戰,年逾四十才得一子袁景。老來得子的老侯爺,一反嬌寵幼子的常态,對袁景極為嚴厲。袁景自年滿十二歲,便被父親放在軍營摸爬滾打,随父四處征戰。至袁景十六歲,老侯爺死在了戰場上,袁景承襲父親的爵位,接過父親手中的兵權,也接過父親平定天下的遺願。
少年将軍,驚才絕絕,屢立奇功。
終于在新朝清平歷六年,也就是一年前平定大西北,将西北各族盡數收歸。
西北平定後,清平帝體恤袁景自幼東征西戰,十分辛苦,便将他召回新京。
袁景似也真的樂得逍遙自在,領了閑職,在京享樂了起來。
袁景勞苦功高,深得聖寵,到适婚年齡卻尚未婚配。聽說皇帝正在為他物色将軍夫人,一時間,侯府門庭若市,媒婆都快把他家門檻踏破了。
侯府老夫人裴氏,在老侯爺去世後也撒手人寰。
如今,鎮遠侯府上下,乃是袁景的一言堂。
有人上門說親,他就以奉旨享樂,娶了親就不能随心所欲為由一一拒絕,把上門的媒婆全部轟出門去。
清平帝終于看不下去了,把袁景叫來跟前勸解:“既已到婚配年齡,就該好好物色,尋一良人。成家立業,亦是大事,不可吊兒郎當。”
皇帝雖說得輕描淡寫,但袁景高低得聽。
于是,被袁景攆出府的媒婆們,聽着風聲又開始上門了。
袁景不好再直接攆人,只得将畫像一一收下,說是得仔細斟酌。只是這半年過去,将軍竟一人也未選中。
于是清平帝只得又将袁景叫來,苦口婆心的勸:“懷仁快別胡鬧了,娶親乃人生大事,耽誤不得。老侯爺當初就是被耽誤了,父皇在世每每提及都是自責不已。這樣的事斷斷不可再在你身上發生了。你父母都不在了,朕就得替他們操這份心。你既然不表态,那朕就默認你并無心上人。既如此,朕便替你做主。左丞相之女左語然,容貌端麗,知書達禮,她是朕的表妹,自幼便養在太後身邊,知根知底的。興許是你的良配?”
袁景愕然,道:“那小丫頭片子,居然能嫁人了?我上次見她,她還穿着開裆褲呢。讓我娶她,這不好吧?”
皇帝被氣笑了:“語然只比你小六歲,今年都17了。什麽開裆褲,你這臭小子才穿開裆褲。語然自小就知書達禮,最是端莊,不可胡說。”
袁景笑道:“你別不信,我真見過。我不娶她。皇上你別操心了,我已有囑意之人,只是怕說出來你不會同意。”
這下輪到皇帝驚訝了:“你袁懷仁看上的,誰能忤你的意?莫不是,看上別人的妻子了?那可不成,敗壞倫理綱常之事萬萬不可。”
袁景一臉無奈:“我的好陛下,在你心裏,我就是那種奪人之妻的惡人麽?”
他看皇帝一臉戲谑的表情,才知皇帝是在跟他開玩笑。
見皇上還有心思跟他開玩笑,料想他也不是非要自己娶左語然,袁景稍稍松了口氣。
他略一遲疑,向皇帝鄭重跪下:“啓禀皇上,臣想娶褚淮褚史官之子褚钰,望陛下成全。”
皇帝不愧是九五至尊,聽見這樣驚世駭俗的發言,依然穩如泰山,只臉上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
倒是在一旁伺候茶水的崔公公,驚得碰翻了茶杯,慌忙跪下請罪。
皇帝揮手示意兩人平身,将信将疑,仔細觀察着袁景表情:“你是說你要娶一男妻,真的假的?還是說你是被我催煩了,随意搪塞我呢。終生大事,非同兒戲,你再好好想想?”
袁景一臉高深莫測:“我就說陛下不一定同意吧,罷了,除了褚钰,我也不想娶別人了,還是單的吧。”
這意思是,非褚钰不娶了?
皇帝沉吟道:“褚淮是朕親自提拔的,因其剛正不阿且文采斐然,在京為官多年,雖不得志,但從不拉幫結派,難得心志堅定,朕便讓他來記史。褚淮的大兒子褚皓,朕倒是聽過,是位才子,在京中久負盛名。其女褚歆,也是才貌雙絕,在京中人盡皆知。只有褚钰,朕倒是沒怎麽聽過,好像并無什麽過人之處。”
皇帝這一番言論,倒是讓袁景怔住了:“陛下,想不到你……竟如此八卦。”
皇帝悠悠放下手中茶盞,擡眸看向這口不擇言,無法無天的袁将軍。
袁景立馬呵呵一笑,狗腿子似的拍皇帝馬屁:“臣開玩笑,開玩笑。世人皆知,咱新朝的皇帝陛下,乃天上文曲星下凡,有過目不忘之能。”
皇帝被這潑皮逗笑,無奈的搖頭:“就知道插科打诨,朕且問你,是不是真心要娶褚钰?”
袁景:“真心。”
皇帝妥協:“既如此,朕便下旨賜婚,你且去準備着迎娶褚公子吧。”
且說褚钰,驚聞被袁景求娶一事後,思來想去,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與這袁将軍素未謀面,怎麽就入了他的眼了。
翌日,褚淮雖知拒婚一事困難重重,恐惹聖怒。但為了兒子,也是不得不為。
下朝後,褚淮正思考着一會怎麽去求見皇帝,回絕婚事。擡腳踏出議政堂大門,便見崔公公在堂外候着自己,見他走近便行禮:褚大人,皇上召見。
褚淮連忙回禮:“謝公公通傳,下官也正好有事求見皇上。”
崔公公:“褚大人,陛下在禦書房等你,随我來吧。”
褚淮躬身進入禦書房,剛行完禮,便聽皇帝說:“褚愛卿平身,朕知你對令公子之事,一定有很多話講。”
褚淮恭敬回話:“回皇上,褚钰能得袁将軍青睐,是他的福氣。但犬子愚鈍,實在配不上袁将軍。”
皇帝看褚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樣子,嘆氣:“愛卿不必替令郎妄自菲薄,他既入了袁将軍的眼,讓袁将軍非他不娶,必有其過人之處。朕今日找你來,一是正式通報你朕即将賜婚一事,二是要你提供令公子生辰八字,朕好着人給他們拟定婚期。為免變故,他二人的婚事得盡早敲定。”
聽皇帝如此說,褚淮只得叩謝聖恩。
褚淮将褚钰生辰八字寫下交給宮人後,由宮人送出宮去。他拜別宮人,徑直坐上馬車回府。馬車行至褚家門口,褚淮剛下車便看見褚钰正在廊下候着自己,便一邊招呼褚钰進屋,一邊将剛才在宮裏的發生事給他說了。
褚钰聽聞賜婚一事,恐成定局,魂不守舍回了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