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不再孤身（完結）
第94章 不再孤身（完結）
沒命了。
餘羨喃喃。
他看到飄來的元神碎片頓在眼前，微弱地閃着光，慢慢回到自己的體內。他沒能受住這股沖力，天旋地轉間，徹底失去了意識。
極之淵下了整夜暴雨，瓢潑的雨聲一直落到了餘羨的夢裏，他害怕，大聲喊白盡澤，可無論他如何用力，都發不出一點聲音。
身體便是束縛他牢籠，當他意識到是夢時，一心只想醒來，用盡全身的力只為将眼睛睜開。
大汗淋漓時，猛然将眼睛睜開了。雪凰不知身在何處，掀了被子，不管不顧地往外跑，“是夢！”
這兩個字說出劫後餘生的慶幸。
八寶正巧往這邊來，險些和餘羨撞上了，連忙穩住手上的盤子，“餘羨你醒了，我這就去找神尊。”他才轉身，餘羨又将他轉回來，“雲挽蘇呢？我不是讓你先送他出來嗎？他人呢？”
“他……”八寶滿面為難，“我去接了，可我到的時候，他已經自殺了。”
“自殺？”餘羨一陣恍惚，松開八寶直往書房跑。
“餘羨，餘羨！”八寶不知先顧手上的盤子，還是先追人。
白盡澤正在整理亂作一團的生死簿，身旁站着圭枭，看樣子才哭過，臉上挂着幾行淚。
見他進來，白盡澤放下筆，朝他招招手。雪凰委屈不動，他便主動走過來，“滿頭大汗的，做噩夢了？”
“白盡澤，雲挽蘇是不是沒了？”餘羨揪着他的衣袖，捏了捏，“為什麽會這樣？當時的情況他不能丢了性命啊……”
提起這件事，圭枭直接放聲哇哇大哭。白盡澤皺眉，帶雪凰出了書房。
“嗯？”餘羨抹了淚，等他的答複。
“雪凰，那是他自己的選擇。”白盡澤帶他回卧房，自案前坐下，“他應是覺得對不起你，卻也舍不得圭臧，所以才選擇這樣的方式替你報仇，也同圭臧一道去了。這是他覺得最好的選擇。”
“可是……”餘羨擡手捂着臉，将落下的淚遮得幹幹淨淨，“可我不怪他，即便他想圭臧活着，我也可以……”
“他需要過的最重要一關，在他自己那裏。既是滅族仇人，又是心愛之人，他當如何抉擇？若換作你，又當如何抉擇？”
“我……”
餘羨意識到他也會如此時，便更加難過得無法言喻。
“我還是覺得不該如此……”餘羨說着，将手放了下來，淚眼婆娑道：“我不想他覺得欠了我，他從未欠我什麽……”
白盡澤颔首，撫着他的臉，将眼淚抹了，“那雪凰想不想再見他一面？”
“可以嗎？”餘羨小心翼翼地問。
“可以，”白盡澤的手拂過案幾，一個小小的卷軸躺在面上。
卷軸自己滾開了，白盡澤擡指劃過，一行一行找名字，不多時停在‘雲挽蘇’之上。
白盡澤：“他生在靈山上，雖已經死了，卻也曾算半個神仙。又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入輪回前可選擇自己日後的去路，他現在還沒走，我想，他在等你。”
陰府被毀，入輪回的黃泉路成了一片荒漠。黃沙滾滾，一片灰蒙，唯有腳下的路能看得清。
送到荒漠的中心，白盡澤松了雪凰的手，“去吧，前面有座橋，他在那裏等你。”
餘羨扭頭看了看，還是灰蒙一片，問：“為何你不過去？”
“他一定有悄悄話想同你講，我在的他就不好意思了。”白盡澤捏捏餘羨的手，“我就在這裏等你，一步也不動。”
“好。”
餘羨有點害怕，一望無際的蠻荒讓他覺得心中空落落的，耳邊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也沒走幾步，回頭時已經看不到白盡澤了。
他繼續往前，一腳踩在結實的木板上。
這就是白盡澤說的橋。
除了他自己以外，橋上再沒別人了。餘羨試探地喊了一聲，“雲挽蘇，你在嗎？”
沒有人回應。
風沙帶來一張紙，不偏不倚吹到他面前。餘羨擡手去接，認出了雲挽蘇的字。
‘小殿下，我想了又想，決定最後一面還是不見了吧。提筆前，我想起了靈山，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時，你還是特別小的孩子。我最近時常想起你和八寶在靈山打鬧的畫面，好似就在昨天，想起便不由笑出聲。我也感嘆，無論你失憶與否，你永遠都是唯一個在乎我到底是荷還是蓮的人，你每一次都讓我驚喜和意外。不過，下一世，我不願做蓮花了。這一生過得糊塗，只有死的那一刻才最透徹。在信中，我就不說難過的事惹你哭了。對了，之前我雖失了一部分記憶，卻還清楚記得神尊尋你那段時日。你同我要石菩種，想來也是為了這件事。見一面一萬年，我因好奇曾刻意留意。不過，神尊說不能同你提，我死都死了，不怕神尊怪罪！他林林總總尋到你百次有餘，多數只是剎那的相聚，等了有四百萬餘年。’
餘羨頓時呼吸一緊，吓着了。
‘還有，這次能來見你，多虧神尊相助，他說若不告而別你會難過很久，讓我同你多說些話。餘羨，莫要難過啊，悲歡離合乃是常态，何況，我覺得我并不是死亡，而是迎接新生，不必為我難過。我總覺得，有一天我們一定再見，到時，你不許說我若隐若現晃你眼啊。’
——挽蘇筆
內容結束，餘羨久久不能回神。将信紙仔細疊整齊，揣到懷裏，“人形都維持不住，還怪我嫌你若隐若現……”
餘羨嘟囔一聲，滑了兩行淚，連忙擡手抹了，吸鼻子笑道：“算了，不說就不說吧，讓你一回。”
他整理心緒，轉身往回走。風沙小了，塵霧散去，火紅的餘光裏，他看到了等他的人，餘羨朝那人大步跑去。
他喊着問：“白盡澤，為什麽風沙都不見了？”
“大概是雲挽蘇，”白盡澤張開雙臂迎他，認真回答道：“他為你擋了風沙，想你看清腳下的每一步。”
“看清了，我會永遠記得他。”餘羨撲進白盡澤懷裏，如是說道。
黃泉這條路永遠都在黃昏時，霞光将黃沙照得金燦燦的，餘羨的靴子淺淺地陷入黃沙之中，他擡起來抖了抖，又邁下一步。
“白盡澤，我以前怎麽沒聽說，只要生前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死後就可以選擇日後的去路？”
白盡澤一頓，解釋說：“雪凰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日後我再慢慢同你講。”
聞言，餘羨看着他笑，眶中悄悄地閃起了淚花。淚并沒有淌下來，他微微仰着頭，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大了。
“白盡澤，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師父。”
白盡澤牽起他的手，“嗯，你也是最好最好的徒弟。”
黃沙終是覆蓋了他們來時的路，師徒二人的背影越來越遠。
“白盡澤，”風傳來一句輕輕悄悄的話，他說：“我們成親吧。”
“好。”
餘晖耀眼，人影斜長，風沙盡頭傳來幾聲爽朗地笑。
此後，無妄神尊天生地養，不再孤身一人。
—— 正文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