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又沒說什麽
第92章 我又沒說什麽。
海起了浪,墨色的水卷起幾丈的水花,高高拍下來,巨響不斷。
“我說他今日會來吧。”周不夜連聲笑說:“不過,即便是将人招來了,也不能保證時刻控制得住他,白盡澤的徒弟,身手自是不可小觑,鬼君需得找個穩妥的地方将人暫時關押,切莫掉以輕心。”
“嗯,”圭臧揮退身側鬼差,目光只在‘餘羨’身上停留了片刻,‘餘羨’則一直從容不迫盯着他,目光不曾轉動。
圭臧道:“是要先将人關起來,等白盡澤發現他的寶貝徒弟不在了,自然會找到陰府來。即便這只雪凰不肯殺了白盡澤,也能當個籌碼。”
“這種事急不得,也不能露怯,”周不夜若有所思,指尖動了動,随即擡手作揖,道:“此處我不宜久留,剩下的事,想必鬼君已有定奪,我且回神庭去了。”
“星君慢走不送。”圭臧回一個揖。
圭臧本想叫人直接把‘餘羨’帶下去,片刻的猶豫,索性先将人帶去了書房。雲挽蘇吃過他煮的面,現在安安靜靜坐在房裏寫字。
圭臧只身先進來,同往常一般擁着他,默不作聲等他把最後一個字寫完。
雲挽蘇擱下筆,“不是有事?怎麽回來這麽早?”他一眼不曾看圭臧,重新取了一張宣紙,鋪開,沾了墨水。
“帶來一個人,想讓你見一見。”圭臧說。
雲挽蘇看着沒多大興趣,但對方既然說了,他也就滿不在意地點頭,“這次的墨水不好用,寫出來的字我總覺得不好看。你下回找些別的來,香也淡一些。”
“好,我馬上吩咐人去搜羅最好的墨來。”
圭臧擁着他,細細地聞他脖頸上的味道,一股蓮特有的清淡香氣,何時都覺得好聞。
他說:“挽蘇,前幾日我在人間看了一處宅子,那地方四季分明,适宜人過日子,待我忙完這一陣,帶你去那裏住下,可好?”
雲挽蘇筆下忽而一頓,片刻便恢複了正常,回絕道:“誰要同你一道去?我不和你去,你找別人吧。”
“口是心非,你是怎樣的人,很久之前我就知道。”
“是嗎?”雲挽蘇心不在焉題了一個極醜的春,筆尖一揮,直接塗花了。
圭臧握着他的手,在一旁又寫了一個,莫名說道:“我從未說我喜歡荷花,只怪那時我荷花蓮花分不清,你到底是荷還是蓮是我猜錯了,我愛的,自始至終都是一朵蓮,紅蓮。”
雲挽蘇的心因他忽然情深的話,有了些許的動容。這些波動只在心中默默地進行,面上的表情依舊淡淡,“你有什麽話就直說,不要莫名其妙和我說這些……我不想聽,不想聽你說。”
“你又在口是心非。”
雲挽蘇嘆氣不語。
“你親我一口,我帶一個人給你見一見,”圭臧說:“我猜你會想見他,這一口很劃算”
雲挽蘇狐疑:“白盡澤?”
圭臧臉色忽然一變:“你很想見的人竟是白盡澤?”
雲挽蘇連聲咳嗽。
先前八寶提過白盡澤會來,他現在的反應險些露了破綻,越是心虛越是不知該怎樣掩飾,索性捂着胸口又咳了兩聲:“我的意思是,除了白盡澤還有誰能進來……你将陰府的路封死了,除了他,還有誰有能力進來……”
“無論你如何解釋,我都醋了。”圭臧臉上寫了不悅。
既不是白盡澤,雲挽蘇又在心中猜是餘羨,于是主動親圭臧一口,求和道:“別醋,我與你賠不是。”
圭臧這才吩咐門口的鬼差将人帶進來。
看到餘羨的剎那,雲挽蘇吓得手上的毛筆都掉了,忙要起身站起來。圭臧偏不許,将人牢牢地禁锢在懷裏,“不許你靠近他,坐着看一看便罷了。”
餘羨怎麽怪怪的?
不好的預感猛地竄上心頭,雲挽蘇抓着圭臧的一只胳膊,捏緊了,慌張問:“這是怎麽回事?”
雲挽蘇再次起身,還是被按了回去,“圭臧,我問你現在是怎麽回事?餘羨為什麽沒反應?你對他做什麽了?”
“我就知道,在你心中他比我重要。”圭臧釋然說:“放心,暫時我還不會要他的命。”
雲挽蘇好不容易掙脫開了束縛,幾步邁到餘羨跟前,“餘羨,你怎麽了?神尊呢?怎麽讓你自己來了?”
餘羨仍舊沒有一點反應。
“別問了,他不會回答你,白盡澤也确實沒有來。”圭臧跟過來,眼神示意鬼差把人帶下去。
雲挽蘇不肯,往外追了幾步,被撈了回來,“他近段時間都會在這裏,你乖乖聽話我就時常帶你去看他,若你不聽話,直到他死了,你也見不到。”
“圭臧……”雲挽蘇抿着唇,無聲流淚。
他明明才向白盡澤求了情,就出了這樣的岔子。
白費了。
雲挽蘇多看圭臧幾眼,便忍不住崩潰大哭,滅頂的絕望使得他萬分不安。
又恨又怕。
“不許你為他哭。”圭臧蠻橫将他的肩轉向自己,“我念你想他,才帶來一見,并不是想讓你見了哭不停。”
“你如何能傷害他?我們…欠他的太多,就是将命賠了,也不足以彌補。”
圭臧:“既然永遠不能彌補,那就不彌補了。”
……
‘餘羨’被關在一處昏暗的地牢中,四面皆是牆,沒有燭火照明,唯一的光亮來自頭頂的四方窗口,偶爾能聽到河水流淌的嘩聲。
待鬼差退身下去,白盡澤把胸口的玉佩取出來,攤在手心。
“憋壞了吧?”他觸一觸玉的表面,待玉亮起一道光,餘羨慢慢顯現,歪歪站着,手拖着自己半邊臉。
雪凰生怕隔牆有耳,聲音小了,道:“白盡澤,我方才扭到了脖子,”他面露痛色,頭保持微微的傾斜,捏拳錘了幾下,“方才扭到的,現在一動就痛。”
看着如同被點了定身穴的徒弟,白盡澤輕笑幾聲,捏着他後脖頸揉了揉,解了這痛苦的封印。
餘羨恢複後,心有餘悸活動活動脖子,一邊說:“我們該早些告訴雲挽蘇我們的打算,他方才是真的傷心,我心中過意不去。”
“無事,他會體諒的。”
“待出去了,我要好好給他賠不是。”餘羨繞着地牢踱步一圈,“這地方以前沒來過。”
不過,陰府他沒去的地方多的是。
白盡澤說:“此處是上次被毀的玄麟塔,下邊就是地牢,鮮少有人知道罷了。”
“玄麟塔?”餘羨微微蹙眉,想到了什麽倏地臉色一變,“如此說來,那次他就想把我關進來了?”
餘羨後知後覺,分析道:“靈梵言語刺激我,假意逃跑,将我引去玄麟塔。塔塌了,若你沒及時出現,我可能真就被關在此處,用以威脅你了…”
“他算盤是打得好,怎奈何我也有心提防。即便那次也在我的掌控中,他們傷不了你。”白盡澤說着,随他一道察看地牢,說:“這裏也不能将我困住。”
餘羨卻問:“你主動來,是不是因為簿子在此處?”
“以前是在,現在不知挪位置沒。”白盡澤仔細察看四面牆的漏洞,視線停在一處細微的裂痕前。
餘羨湊過來看,“将簿子放在地牢裏,虧圭臧想得出來。”
“玄麟塔本身就是藏書之地,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白盡澤掌心一推,牆上的裂縫變大不少,暗紅櫃子露出一角。
不用打開,白盡澤就看出了端倪,“果然挪了位置。”
聞言,餘羨則蹲在地上,撿起稻草編小人,“我們離開不能讓地牢空了,需有東西替我待在裏邊,能拖一時是一時。”
白盡澤随他一起蹲下,餘羨編完沒了下一步動作,偷偷看白盡澤一眼,随後将身子往旁邊別了別,才把手指咬破,滴血在稻草人身上。
餘羨自己先交代:“我還是只會用血,這種法子最為方便。”
“我又沒說什麽。”
餘羨:“可是你的眼神在說不可以。”
“不錯,會讀心術了。”
餘羨耳尖一紅,默默念法,不去看他。待地上的稻草人活了才站起身。
一時間,小小地牢中,竟有三個餘羨。神态舉止一模一樣,真假連真正的餘羨都難分辨。
“白盡澤,你快些變回自己的模樣,你這樣我不習慣。”
白盡澤朝他搖頭,餘羨突然噤聲,隐約聽到頭頂有動靜。他往白盡澤身側挪,二人貼牆隐身。
若來者是圭臧,這般的障眼法估計蒙混不過去。
好在來的是先前離去的鬼差,他推石門進來,沒發現破裂開的牆,獨獨盯着中間木讷的‘餘羨’打量。
白盡澤牽着徒弟從鬼差身後走過,近乎光明正大地從正門出去了。餘羨一路大氣不敢出,生怕被守門鬼差嗅出點端倪來。
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餘羨心生不解,直到聽得一聲刺耳的巨響,地牢的石門重新合上。
他回頭看時,地牢出口裏裏外外布下多層陣法,若其中的人想逃出來,定要費一番功夫。
更何況,其中有可能布有致命的機關。
思量時,雲挽蘇不知從哪裏沖出來,直奔地牢而去。還未靠近,被幾名鬼差攔住去路。
“讓我看他一眼,和他說幾句話,說了就出來!”雲挽蘇認得地牢上插的那根冒黑霧的針,圭臧給他看過,說這等武器,不論是人是神,都能一點點地損耗其性命,直到身死,魂散,化為一捧塵土。
“鬼君吩咐,除他以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讓開,我讓你們讓開!”雲挽蘇沒有法力,同廢物沒區別,連普通的鬼差都推不開。
他腿軟,一下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因哭得傷心,聽不清在說什麽。
餘羨遠遠看着,心生不忍,往這邊踏了一小步,白盡澤捏緊他的手腕,将人又帶回來。
“切莫輕舉妄動,事情遠沒有你想象的簡單。”他說:“圭臧有意如此。”
餘羨心一橫,收了視線,“白盡澤,你曾說圭臧害誰都不會害雲挽蘇,我信這是真的。”他背過身,大步離開,“在大亂前,務必找時機将雲挽蘇送出去。至于生死簿,既不在玄麟塔下,就去圭臧寝殿再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