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墨淮
第54章 墨淮
曉青潤狠狠咬上兩口,兩個發青的齒痕印在婦人的腿上。他不知自己是劇毒的蛇,見迅速發黑的傷口,暗道這人身子着實不行!
報完仇,他搖晃吐信子扭頭爬窗想走。
哐嘡一聲,頭被什麽東西拍得發昏。陸續闖進來幾個村民,手忙腳亂将妖蛇打得半死。
曉青潤渾身劇痛,不知到底做錯了何事,好好待在山上卻無辜被抓,關在酒壇中醉了數不清的日日夜夜……
可明明,那位恩人哥哥告訴他說,不存害人之心,就不會惹來殺生的禍。
一點都不對。
此番該是沒有活路了,酒壇子被放在客棧中,蓋子再不曾被打開過。
妖酒無人敢喝。
每天見着形形色色的人,曉青潤都會留意,僥幸地想能看到墨淮就好了,後幾月,他虛弱得擡不起頭來看。
徹底沉入壇低數日後,他才聽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曉青潤忽而擡首,欣喜若狂。是恩人哥哥來了!
将死之日,他總能夢到,大雪不絕那年,他初入人世,盤踞在一朵向陽的花兒地下小憩。村中的娃娃叽叽喳喳找來木棍子鞭打他,逃竄至于被稍大點的孩子踩在腳下跺。
再醒來淌在河中掙紮。
遇見墨淮。
第一次見這樣大的黑蛇,曉青潤吓得以為自己要被吃掉了,泥鳅一般撲騰着往反方向逃。不想黑蛇裹着他,帶到了岸邊。
Advertisement
墨淮修為不凡,着陸後化出的人形甚是好看,曉青潤因他的樣貌,突然不那麽害怕被吃掉了。
青蛇又瘦又小,尾巴被砸得血肉模糊,泡着河水傷口卷起泡白的邊。他太小只,兩根手指頭就能捏得死,躺在黑蛇手心,小聲嗚咽:“不要吃我。”
墨淮笑他的懵懂,帶回去将養了幾日,傷口盡數愈合結痂後送他回山上。青蛇一步一回首,心心念念有機會一定要變成人的模樣,親自開口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過幾年好不容易混得人形下山來,找不見恩人哥哥,在河邊守了半月餘,終于沮喪返山。
路上讓突然殺出,兇神惡煞的人類抓進籠中,從此,泡在酒水中,日升月落不知幾時。
回憶至此,曉青潤聽到男子問店家:“這壇酒怎麽賣?”
小二拿錢上工,拿不定主意,回後院将掌櫃的喊來。婦人上下打量墨淮,穿着不凡臉也生,于是欺負他是外鄉人,說:“一兩一勺。”
墨淮有禮道:“您誤會了,我問,連酒帶蛇,怎麽賣?”
“客官蛇也要買?”掌櫃指尖點在算盤之上,心中正愁蛇吃過人肉,酒着實難賣,本想過幾日扔了。
這不,來了個不知事的。
她試探說:“客官,莫看是條青蛇,可它蛇紋帶花,實屬珍品,我們家指着它發財,賣酒不賣蛇。”
墨淮颔首,并未退讓:“老板娘開個價,我只想要裏邊的小蛇,蛇給我,就酒您可以留下繼續賣。”
說到開價了,怕真是個不缺錢財的主。
“這是個什麽道理,要是誠心賣,定是蛇酒都歸您才合理。”掌櫃面上堆笑,話聲和緩不少,“店裏我也不管事,您等等,我去問問能管事的。”
待她去了,墨淮掀開裹在壇身的白布,揭開一點,就望見委屈蜷縮的青蛇,此時微着腦袋,身上的傷比上次更駭人。
他指尖點點瓶身,隔着一層觸不到青蛇。墨淮小聲問他是不是又惹禍了。
青蛇圓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小腦袋隔着壇壁撞在指尖上,似在說自己是如何得可憐,又經歷了如何壞的遭遇。
傷得實在重,沒撞幾下支持不住了,落到壇底恹恹地趴着。
掌櫃的出來,手中多拿了賬本,半分不見外将它攤在墨淮眼前,點點上邊的賬目道:“這是前幾月靈蛇酒給客棧帶來的收入,客官仔細瞧瞧,可不少了,得了靈蛇,日後還愁吃喝啊。”
墨淮認真聽掌櫃說完,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輕放在櫃臺面上,“這些,夠嗎?”
掌櫃的哪裏見過整一個金錠子,眼睛都看直了。墨淮卻誤以為是不夠,又掏出兩枚推出去。這是他身上有的全部。
“夠了夠了。”掌櫃的摸過來看真假,忙叫小二将蛇和酒裝盒送來。
墨淮拒絕了,抱着壇子出客棧。到了無人處将青蛇倒出來。曉青潤淌在酒水中,半身無了知覺,有恩人哥哥在才放心昏睡。
醒來不知怎麽已是人形,身上的傷痛不在了,穿上了人類的衣袍,身上蓋着熱乎乎的棉被。正該冬眠的季節,曉青潤連腦袋一起鑽進被中。
墨淮掀開被子,知他醒來喚他将藥喝下去。味覺被酒泡麻了,辨不出苦味兒。酒中泡久了,打出的嗝兒都帶有濃烈的酒氣。
他喝完,一雙澄澈眸子盯着墨淮看,墨淮當他苦着了,從兜裏摸出一顆糖,撥開送到他嘴裏。
曉青潤還是辨不出味兒,卻高興地說好香。舉止動作算得上笨拙,逗笑了墨淮,“上次被打,這次直接泡在了酒中,你又欺負小孩兒了?”
“沒有。”上次忘了說,這次一定要同恩人說清楚,“那次我還未修得人形,躺在人間曬太陽,被兩個娃娃用棍子追着打,差點斷了尾巴,我還沒如何,娃娃扯着嗓子嚎,大人來将我打得更嚴重了……”
“不好好冬眠,下山來做什麽?”
“餓了,找吃的。沒找到,躺着曬太陽...”曉青潤很是苦惱,皺了眉,“恩人哥哥,你同我說,若我不主動傷人,他們便不會傷我,你說的不對。”
“哪裏不對?”
曉青潤露出胳膊上的傷痕,舊的添新的不曾痊愈過,“我從未主動傷人,可他們偏見我就打,泡在臭水中不見天日。我也未曾如何,好不容易出來了,想教訓那個兇婦。這下好了,泡在臭水中,再也出不來了。”
墨淮似嘆了一口氣,說:“并非遇到的都是善人,青潤,山下實在不宜你生存。回山上去後,莫要再下來了。”
曉青潤乖巧點頭答應,養好傷被送上山那日又偷偷跟在墨淮身後下了山,被墨淮發現後慢吞吞出來,吞吐道:“我想跟着你,哥哥,山上無人說話,實在寂寞無聊。”
無論他如何說,墨淮仍堅持要送他回山上。曉青潤這回發誓不跟他,卻纏着墨淮不準他再下山,“哥哥,陪着我吧,我聽話,不惹禍。”
“我時日無多,你我無緣,日後保重好自己。”墨淮說得認真,将身上的碎銀盡數摸給他,“若是山中實在找不到吃食,下山來尋的話,不可露原形,不可動手搶,所有的東西須得用銀子換。否則被當作小偷,免不了一頓打。”
“我不懂,也不願聽。”曉青潤不接銀子,将手背在身後,“哥哥,我要跟着你,我這樣笨,下一次你再見我,定是在飯桌上。別說救我,剮了皮你都認不出我了。”
他邊說邊哽咽,“我聽話,真的。”
“你知道我多少,這樣賴着不放了。不過順手救過兩次,就輕易跟着了。你啊,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我學,我慢慢學。”曉青潤邊淌眼淚又忍不住咧嘴笑,幾步跨到墨淮跟前,拿起他的手在自己面頰上蹭,“哥哥。”
墨淮拿他沒辦法,将不知事的小蛇帶回家中。
後來墨淮身子愈見不好,有幾日卧榻不起,曉青潤憂心抹淚,整日守在他邊上,生怕墨淮不再醒來。
曉青潤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救人法子,出了門,幾日後回來弄得一身傷,來不及處理,将得來的元神渡給墨淮,不眠不休守到後半夜,終于将人盼醒了。
墨淮見他有傷,低聲問緣由。
曉青潤擡手使勁抹眼淚,撇嘴哽咽,“我以為你就此不要我了,我知你心疼我,若傷了定會起來責罵我幾句,就跑出去同人打架.......”
“當真胡鬧。”墨淮從榻上坐起來,同往常一般找來膏藥,就着搖曳的燭火幫他抹上。
墨淮的指尖總是溫熱,曉青潤素來喜涼,可偏偏這時候例外,他不顧身上的髒,抱住墨淮的腰身埋首在他胸口輕輕蹭,聞見跳動的心髒重而有力,心中甚是歡喜。
“聽話,我在給你上藥。”墨淮雖是這麽說,也任他如何蹭,掌心輕按着他的後腦勺,搖頭笑他長不大。
此後的日子便是如此,曉青潤整日圍着他一人轉,帶墨淮去傳說中養人的巫疆住下了。
起初的日子過得好不逍遙。
可不知為何,搶來的元神排異,折磨得墨淮嗜睡,更加虛弱。曉青潤想了無數法子,皆是無用功。
轉機是誤闖進來一個姑娘,曉青潤看到昏迷的墨淮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竟将那姑娘的精氣吸幹了。
第二日轉醒,身子又好了。曉青潤便知曉人的精氣可維穩。
後幾日,巫疆寨中的人四處找尋失蹤的聖女,找到了曉青潤這裏。他這才驚覺,不偏不倚誤闖進來已經死了的竟是巫疆奉為神明的聖女!
這樣也好,曉青潤順理成章,頂上了這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