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方才我找不到你
第35章 方才我找不到你。
捏着綠蔓另一端的人指甲殼烏青發黑,細長的指頭骨節比一般人大出三倍之多,根根骨節刺着不知出處的墨色符文。
餘羨先是聽到雲挽蘇倒下的響聲,緊接着将手持的藤蔓甩開了。呼呼穿枝而過的風砸在面頰之上,繞道吹散濃霧,露出了一個大家夥。
——腰腹以下同參天枯樹融為一體的巨人。
上身如同樹枝分杈一般貼着粗壯樹幹伸出,岣嵝着背俯瞰地面,張牙舞爪意圖再抓到些什麽。
他抓住藤蔓直接往嘴裏送,滿口細小尖牙搗碎根莖,黏稠的唾液在齒間拉長絲,積攢得多了便順着張開的大口往下淌。
黑霧愈漸剝開,大家夥長着女子的臉。
墨發披散直直垂下,錯落有致別着銀飾,穿着奇裝似書中曾提及邊陲地區的土司,脖頸的銀項圈做工尤為精細,在疾風裏靜聲而動。
難怪方才他二人沒能察覺。
“能起來嗎?”餘羨問腳邊的雲挽蘇。
樹人聽到了,扭頭過來看。津津有味嚼完藤蔓又想吃別的了,于是腥臭的口水泛濫,下雨一般落到青石板上。
巨大的臉盤被發擋住一半,看人的瞳孔淡粉,與眼白幾乎融為一體,微微往外凸,眼皮包不住瞳仁。
望向他二人的目光不僅僅是打量,還有獵食者對近在咫尺的獵物愈演愈烈的渴求。
餘羨一面留心樹人的舉動,一面輕揣了雲挽蘇兩腳。
雲挽蘇稍稍緩過來,睜眼便又同四處張望的啞巴樹人對上。
又要昏厥時,餘羨眼疾手快将他領起來,擋在身後:“她餓久了需要進食,切莫靠近。還有,她能操控黑霧的退散,你從前可有見過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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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挽蘇頭搖飛快,忍着恐懼犯的惡心避開視線望別處。
他的膽子素來不大,能在鬼界生活如魚得水千百年是有原因的。
圭臧知他害怕,擺鬼君的架子,勒令死狀慘烈的鬼怪戴上面具。表面給鬼留輪回前的體面,實則怕吓着殿中住的小蓮花……
見他也不知,餘羨便召來鎖魂鏈甩出去,鐵鏈圈圈繞在樹人的大掌上,蜿蜒向前将人捆住了。
樹人好奇纏在手上的鏈條,湊臉去嗅,嗅完便要張口,鋸齒狀的牙,碾碎什麽皆是輕而易舉。
她的力道奇大無比,扯得鏈子另一端的餘羨手腕發痛。
“不行,她竟是活人,鎖魂鏈審不了。”餘羨收回鏈條捏在手中,蹙起的眉一直不見舒展。
他望向樹皮同這人的銜接處,思忖什麽樣的人會被這樣活生生嵌進樹裏。
“都這樣了還是活的?”雲挽蘇多餘一眼都不看,背過身:“你的鏈子是不是壞了?”
餘羨睨了他一眼,不接這句無意義的話。
狂風肆虐,地上的人越來越站不住腳。
樹人躍躍欲試張着嘴,蛇信子一般靈活的長舌伸展出來,迅速圈圈纏住餘羨的腰身,電光石閃間就要拖回大口中。
一把無端沖出的利劍斬斷了舌頭,深深釘在地下。
餘羨轉了一圈撞入白盡澤的懷裏,可憐被唾液濺滿身的雲挽蘇,直接跪在地上狂吐不止。
變故突如其來,餘羨甚至沒看清白盡澤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擡眸望着人,念着身上沾有樹人的唾液,不能髒了白盡澤,于是從他的庇護裏退出來。
“方才我找不到你。”餘羨道:“除了玉佩,還有什麽法子能讓我找到你?”
“怕了?”白盡澤點點他的眉心,撫平皺紋,“無須你來,原地等着便可,我自會尋來。”
“我不等。”餘羨別開面,也躲避了他的視線。
斷了舌頭的樹人即使面目猙獰,仍舊不曾發出一點響動,銀飾間的碰撞聲也未曾有過。若不是肆虐的風吹過山間時不時地嘶鳴,餘羨還當是自己失聰了。
白盡澤走近琢磨樹人,離得近了,餘羨隐隐擔憂,拉住白盡澤的手袖,“別太近,她吃人。”
“能吃下我也算她有本事。”
許是剛被斬斷了舌頭,樹人見着白盡澤的反應堪比遇見鬼魅,若不是長在樹幹中,她或許早逃竄開了。
長舌在劍下扭曲,雲挽蘇邊看邊吐,酸水吐出來才好些:“這怪物口水落我嘴裏…嘔……了。”他滿眼通紅,聲音都在顫。
白盡澤:“放心,無毒無害。”
“可………嘔…”雲挽蘇抹了一臉鼻涕淚,“…惡心。”
雲挽蘇着實不容易,丢了法力護不住自己。餘羨雖覺得他麻煩,仍然暗自決定把他帶上。
餘羨拉人起來,回過身道:“方圓就她一個活物,得讓她開口。”
“她本就說不了話,你師父還将她舌頭砍了……”雲挽蘇淚眼婆娑,察覺白盡澤在呢,自己是不是過于放肆了……
故作讨好地笑:“白大人無所不能,您請。”
白盡澤卻是意味不明地笑,望向徒弟時,神色自然而然柔和幾分,“我方才看過了,這地方還只是入口,即便沒有黑霧遮眼,同樣繞不出去。”
“入口是她?”餘羨指的是樹人。
“不錯。”
雲挽蘇捂着眼睛留一條縫跟着琢磨,“入她的口,不要命了?”
白盡澤卻扶着身側人的腰,拍了拍哄道:“教過你問心,還記得嗎?”
如何不記得……
餘羨兒時在山下的河塘撿到過一只落水的幼鳥,帶回極之淵已經奄奄一息了。餘羨瞞着白盡澤救活後想放它歸山林。可這只鳥如何都飛不起來……
書上說沾了人的氣味,大鳥就不認幼鳥了。餘羨開始擔憂它日後的日子如何過。
原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白盡澤知曉後便手把手教他如何‘問心’。餘羨學了半日小有成效,就想問幼鳥想不想留在極之淵。
問完才知,一開始就錯了。
不是鳥,是淌水的小鴨子。奄奄一息那些時日是怪極之淵太冷,小鴨子也挨不住。
再冷,它也願留在極之淵,因它回不去了。
“我做錯了。”餘羨不動聲色憋了很久。這天學會了問心術,但他很難過。
始終是人間的活物,小鴨子沒個三年就死了,這之後餘羨便不愛養人間的活物在身邊。
他悶聲不響,同等地害怕所有生離死別。
餘羨僅用過一次這個術法,先下恍惚點頭。白盡澤知曉他在想什麽,于是道:“罷了,這次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