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都是雪凰
第25章 都是雪凰。
千萬年前,東君武神奉倉景天帝之命平定鈎吾山。
狍鸮被永久封印在了山林裏,外鄉逃難來的百姓見這一方沃土無人涉足,便大着膽子在鈎吾山下紮了根,取名—鈎吾村。
這是李姝後來聽村裏的老人說的。
鈎吾山雖危險,但鮮燙淉少有村民上去,山上的草藥便異常繁茂。
她惴惴不安地走在山中,四處看她要的草藥在哪裏,一邊害怕傳說中的兇獸。
若是突然跳出來,即便沒一口吃了她,也能把她活活吓死。
連着幾日的綿綿細雨,山裏路滑,加之李姝心中懼怕,腳下沒踩穩從半坡滾了下去,狠狠地撞在樹樁子上。
李姝本就瘦弱,磕着了腦袋當場昏厥。待她被雨淋醒時天已大黑,難以辨清密林環繞的山路。
她爬到來時看到的山洞避雨,忙碌地升起火堆,打算先将衣裳烤幹後帶個火把下山。
火堆得脆響過大,以至于她沒發現洞中有一雙眼睛此刻正在盯着她。
那雙眼睛和龐大的身軀蜷縮在一角默默地潛伏。
直到李姝開始包紮手背上滲血的傷口。
狍鸮聞到這股甜膩的血腥,一下跳了出來,滿是倒刺的舌頭重重舔在傷口上。
李姝脊背一陣發麻,極度恐懼使得她忘了喊叫和逃命。
狍鸮舔了血,往後退了幾步,生澀的字音道:“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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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會說人話...
李姝從默默地流眼淚,到徹底哭出聲。
狍鸮又道:“不,哭,它們,吃人。我,不吃。”
磕磕巴巴終于說完一句話,李姝冷靜下來,察覺這只怪物真沒有想傷害她的意思。
狍鸮好奇地觀察着她,擡起前爪,笨拙地指了指李姝身上的傷,“血,不能。”
“你是說, 其他吃人的野獸聞到血腥會被吸引過來?”李姝說完便用力捂住手上的傷。
狍鸮用力點頭,依然在看她。
沒見過活人,所以分外好奇。
他沒有惡意,李姝漸漸放松警惕。原本想問他什麽時候下山最安全,不料一擡臉,狍鸮那張驚悚的人面就在眼前。
吓得李姝慌忙避開視線,語無倫次,“我,你可以...我怕,我害怕!”
狍鸮不知道自己的樣子竟然能把人吓哭,慌忙退開。這一退,李姝才看到他的後腿受了傷,一瘸一拐在流血,幾乎被咬斷了。
“你傷了?”
“不,疼。”
李姝道:“露骨感染了,如何會不疼?”
她藥籃子裏恰好有清毒的草藥,抓了一把塞到嘴裏,嚼碎了幫狍鸮敷上,“山裏危險,作為我幫你的回報,你能送我下山嗎?”
“我?”狍鸮知道她怕自己,所以背對着,“好。”
“這種簡單的包紮治不好你的腿。”
他是兇獸,有了殘缺怎麽捕獵...李姝在心中暗自掙紮,最後咬咬牙道:“明日太陽初升,我再來這裏找你。”
“不,用。”狍鸮暗自低落,這樣的傷是家常便飯。
他動作遲鈍,時常被同類欺負。但因為山上有結界,不能躲到別的山上,便只能日日挨打。
方才餓極了也想吃人,可它看着這個怕得直抹眼淚的人類猶豫了。
李姝壯起膽來看他,發現兇獸身上的傷幾乎遍布全身,血流得滿地都是。
她又慌張從籃子中拿草藥,奈何不夠,只能給大點的傷口止住了血。
“有點疼,忍一忍。”李姝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道:“我身上只有這些,明日你一定要在這裏等我,我從家裏帶些藥膏上來,這些傷若不做處理,越拖越嚴重,傷及性命也說不一定。”
靈梵呼嚕呼嚕的發出重重的呼吸聲,再次探究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
李姝一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視線,說:“你是不是餓了?你想吃我?若将我吃了,你身上的傷就徹底沒人幫你包紮了,在保命和飽腹之間,你選哪一個?”
靈梵沒想吃她,靠近了用鼻子嗅嗅她的味道,默默記在心裏。之後退了回去,用行動來告訴李姝,它選保命。
李姝顧不上衣裳是不是潮濕的,提上籃子便要走,“明日我再帶些吃上來,你既能将傷治好也能填飽肚子,何樂而不為。”
它沒說話,也沒點頭,慢吞吞跟着她。
身後的狍鸮一路跟着,起初李姝走路腿都軟。雖是這樣,她竟然沒有上山時那般的恐懼了。
狍鸮以為這個人類或許不會再上來,不料第二日,李姝當真來了。
不止第二日,她接連幾日上來,就為了幫它換藥,還會帶些粗糙的口糧,難以入口但尚可飽腹。
日子一天天過去,狍鸮依賴這個能說會道,還會教它認字的姑娘。
好景不長,上古兇獸梼杌撞破封印,破開了天。這本不關鈎吾山的事,狍鸮那日照常送李姝下山,意外跨過了那道結界。
“李姝,你快些逃!”狍鸮焦灼不安道,“結界消失了,完了完了……”
“怎麽了?”
“山上兇獸,它們若知道結界開了,會下山吃人!”狍鸮催促道:“你快些走,以後不能來了。”
李姝信以為真,但狍鸮所擔心的一切都沒發生。那幾天下了暴雨,雷聲大噪,過後又是一片豔陽。
村裏信了李姝話的老人皆指責她道聽途說,為此李姝委屈了好幾日。
她沒聽狍鸮的話,又去山上找它,這一次卻是無功而返,後來的幾次皆是。
半月後,村裏來了一個青年喚作靈梵。
長相清秀,笑起來卻透着一股憨厚,他在村裏住下了,當了一名不求回報的教書先生。
李姝喜歡聽他講故事,每每曬完草藥便搬了凳子坐在屋外聽。
兩人不知何時情愫暗生,時常待在一起。李姝同靈梵分享了自己的秘密,她說:“我在鈎吾山碰到過一只會說話的狍鸮。”
“是嗎?”
“是,他好像常常被欺負。”李姝遠遠望着高高聳起的鈎吾山,“靈梵,它不見了,你說它是不是又被欺負了,沒那麽好運活下來...”
靈梵:“那是醜陋狍鸮,你不怕嗎?”
“外表再可怕,看熟了就習慣了,真正吓人的是人心。”李姝想到了什麽,笑道:“如果你哪天看到一個走路慢吞吞的狍鸮,千萬不要怕,它沒有惡意,說不定想問你要口水喝。”
靈梵盯着李姝的側臉,如釋重負地笑:“以後不用怕了,姝妹,山上再也沒有野獸,你可放心采藥,我陪你。”
李姝問他:“你不覺得我在胡說八道嗎?”
沒有人信她,願意耐心聽着的只有靈梵一個。
靈梵道:“我都信。”
這段本屬于靈梵的記憶無端出現在了餘羨的腦中。他記得他們二人相處的每個場景,就如同他親自參與了一般。
導致餘羨一時分不清自己是誰,但是他知道,靈梵一定有罪,他肆意虐殺溯方百姓的場景亦是歷歷在目。
如同瘋子一般的癫狂,像是要拉所有的人一起陪葬。
可在擁有靈梵這個名字之前,狍鸮是好的。
餘羨如夢初醒時,身邊沒有白盡澤,空蕩的屋子裏連小公主的骸骨都不見了。
他記得白盡澤要去收服靈梵,并且不願帶他一起,這之後的種種便如同蒙上了一層霧。
餘羨努力想回憶起點什麽,适得其反落入一片混沌,什麽都看不清了。
白盡澤不在,餘羨就看不見東西。
他只知道自己還在懸棺中,他想見白盡澤,腦中的記憶又開始頻繁撕扯。
有一半是靈梵的,占據上方時,讓餘羨也深信不疑。他就是靈梵,是懸棺該審判的人,是白盡澤該收服的怪物。
那只狍鸮從遠處狂奔而來,身上有東西束縛住了他。
靈梵成了一只普通的狍鸮。不會幻術,也不會法,連基本的人行都維持不了。
靈梵問:“你如何還在這裏?”
“你不也在這裏嗎?”餘羨下意識想召出鎖魂鏈,卻發覺不在身上。
法器不離身,又弄丢了,白盡澤這回真要責備他了。
餘羨收了手:“我好像知道你為什麽執着地想滅了溯方。”
國師囚禁小公主,原本想用小公主的命威脅靈梵還他自由之身。不料小公主命不久矣,國師生怕人命落在自己手中,才急忙将人丢了出去。
扔在城門口,營造出小公主是等靈梵歸來才凍死的。
如意算盤打錯了。
李姝一死,誰都活不了。
“不重要了,不是嗎?”靈梵說:“我碰見了你師父,他同那紅蓮妖精出去了。”
“白盡澤走了……”
靈梵說:“他将我的元神一并帶走了。”
“元神?”餘羨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你可知無妄神尊的徒弟?”靈梵問。
“無妄神尊?”餘羨不知,但他對這個人感興趣,便問:“他是誰?”
“你不知道?那一定不是了。”靈梵甩了甩腦袋,說:“從前死過一個人,跟你長得很像,都是雪凰。”
“你見過?”
“我殺的。我是殺他的其中之人。”靈梵說:“你只是像而已,不是他。他的元神碎了,被搶奪一空,拼都拼不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