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入夢
第48章 入夢
一行人從借用的活動室出來時已接近傍晚了,蘇信如還想請林慶悟和殷唯清吃飯。
阿悟婉拒:“不必麻煩了,倒是你和夏同學再好好回憶一下那間平房的事,我覺得十有□□是那裏出了問題。”
蘇信如點頭,他有些擔心地看看夏霖,沒什麽心情再客套。
夏霖的表情有點複雜,他長嘆一口氣:“這件事真的太荒誕了,我到現在還覺得難以置信!”
穆沐安慰他:“希望明天就能見分曉。”
“不論如何都謝謝你們,不然我和信如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穆沐擺擺手:“別客氣了,這種事我當然能幫就幫。我送他倆出去就好,你們先回去休息吧。特別是夏霖,你得好好睡一覺。”
阿悟在一旁也搭腔道:“你病了一場,又身染穢氣,要是再不好好休息,會損傷根本。”
夏霖感激地對他們笑笑,找到了事情的源頭似乎讓他輕松了許多。蘇信如又道謝了一遍,拉着夏霖往宿舍區那邊去了。
見那兩人走遠,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殷唯清對穆沐說:“我見你和那個蘇信如反而比較熟悉?”
“他是我同班同學,我們學習小組的組長。”
“哈哈哈你們都大學了還有小組長?”阿悟忍不住笑道。
“就是一起做課題報告的小組,少見多怪!”穆沐瞪他。
殷唯清也笑了:“看你和同學相處得好,我很高興。”
這人一個下午都板着一張臉,這時候笑開了,竟然有種冰雪消融的感覺。穆沐覺得自己簡直瘋了,為什麽會覺得這個死皮賴臉的家夥“冰雪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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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悟見穆沐發愣,有些了然地捅捅他:“別理這個精分的家夥,他在普通人面前就那樣。假裝高深,哼!哪比得上我們家唯澈……”這句話驀然卡住了。這不經意的話,不知說過多少遍了,竟到今日還能脫口而出。
“走吧,請你們吃飯。”殷唯清拍拍阿悟肩膀,繼續往前走。
拒絕的話含在嘴裏吐不出來,穆沐看看情緒驀然低落的阿悟,決定還是保持沉默。殷唯清今天穿着清爽的淺色襯衫,剪裁得體的西裝背心襯得他身姿挺拔。穆沐默默跟在他身後半步,描摹着他的背影。
這是現實中的殷唯清,他有着怎樣的身份?他也還在憂心殷唯澈的事情吧?他是不是還有許多知交好友?那個溫柔體貼又愛玩笑的他是個假象嗎?原來他還有着對人不假辭色的一面……
他們的重逢太過匆忙,穆沐克制着不去想的問題,其實一直都在那裏。
“怎麽不說話?”殷唯清回頭看他。
“你平時都用那種态度待人接物?”穆沐問。
殷唯清又笑了:“什麽态度?”
“親切熱情的反義詞。”穆沐謹慎形容。
殷唯清笑得停不下來,什麽冷若冰霜都消融成水了。
“噢,你現在又會笑了。”穆沐幹巴巴地說,他被笑得有點心浮氣躁。
“就是要不親切不熱情才好,”殷唯清對他解釋道,“這樣才不會被那些脆弱的人依賴。我們與他們所看見的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用冷淡的.随時能抽身的關系相處,對雙方都好。”
穆沐站住了,他想問殷唯清:那我呢?為什麽要讓我依賴你?只是因為我的身份嗎?
“你是特殊的,”殷唯清自然知道他的心結,“是獨一無二的,是我無法放棄的。并不是因為你的身份……”
“而是因為你的一切。”
那個夜晚的記憶鮮明地浮了上來,飒飒夜風中夾雜天地間隐隐的擂鼓聲,七月十五鬼門開……
“我真的從未有害你之心,與你相識那天起你在我心裏就如珠如寶。”那個人是這樣說的。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是死的?”林慶悟在一旁幽幽地說。
穆沐回過神來,發現他正和殷唯清站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兩相對望。他羞窘得無以複加,漲紅了臉卻吶吶說不出話來。
殷唯清輕笑了一聲:“慢慢來吧,小沐,咱們順其自然……”
最終,你還是會回到我身邊的。
穆沐到宿舍的時候容淨還沒回來,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去敲隔壁的門。
殷唯清說的對,他與夏霖.蘇信如所看到的本來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他無法對夏霖做出任何保證,他現在能給出去的關心和安慰也是毫無意義的。只希望明天往Y縣一行,能有個好結果。
穆沐照常拿出三炷降真香點燃,魇鬼從影子裏慢慢鑽了出來,覆在桌上吸食香火。
靜靜出神的穆沐并不知道,今日他身後的影子裏浮動着兩點光斑,眼睛一樣綴着,微微閃爍。
像狩獵的野獸的雙眼。
在網上訂了車票,穆沐洗漱過後就躺到床上,心情還有些複雜。出于本意,他并不想接觸這些陰陽鬼怪之事,可是周圍發生的怪事他又無法全然不管。他對阿悟和殷唯清設下的圈套感到憤怒,可是看到今天阿悟提起殷唯澈的樣子,又忍不住想原諒他。阿悟的欺騙固然令人生氣,可這一切也與他的身份有關。也許沒有阿悟和殷唯清,也還會有其他殷家的人找上門來。
所以……如果避無可避,是不是自然去接受才好?這樣,或許才能在未知的未來,護住他想保護的人。
不知為何,穆沐有種預感,他與殷家的事情絕不會輕松了斷,追殺爻系一脈的人一定還會出現。在那之前,他要做好準備,而不是總去依靠別人。
穆沐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晚上十一點二十分了,容淨還沒到宿舍。宿舍樓十一點半門禁,他們今天回來晚了。
窗外的秋夜靜悄悄的,穆沐盯着天花板發呆了十分鐘,忍不住又拿出手機給容淨發了條信息:“你回來了嗎?門禁時間到了,要我下去接你嗎?”所謂的接,是接應。一樓有扇窗可以從裏面打開,晚歸的學生都會讓室友下來開窗接應。不成文的約定是,接完人就要把窗重新鎖上。否則晚上巡夜的保安發現哪棟樓一樓的窗子沒鎖死,第二天就要調監控了。
信息發了出去,但是一瞬間,容淨的頭像變了。
……灰白底色,上面有着奇怪的黑色影子!
穆沐差點把手機摔出去!他擡頭深吸了口氣,又往手機看去,沒錯,容淨的頭像變成了灰白色,上面還有個模糊的黑色東西。該死!穆沐點開微信的好友列表,果然,上面是一排的詭異頭像……
穆沐感到手心在出汗,他又換了幾個社交軟件,都是這樣!一排排的灰白色頭像,上面有個奇怪的黑影!這些黑影依然在網絡上嬉笑怒罵,或是記錄當天的心情,對穆沐所看到的怪事無知無覺。
怎麽回事?穆沐坐不住了,他從床上下來,踩到床梯發出了一點吱呀的響聲。突然,他的動作僵住了。他發現哪裏不對了!今晚,窗外安靜得有些過分了……草叢裏的蟲鳴.路上的人聲和其他寝室的響動都不見了!
穆沐慢慢扭頭看去,外面黑乎乎一片,連宿舍區路燈的光都沒有了……
“嗡~”口袋裏的手機震了一下,應該是容淨的回信到了。
穆沐跳下床梯,把手機掏了出來。容淨依舊是那個奇怪的頭像,給他回了一條信息:“我在宿舍呢,倒是你怎麽還不回來?”
穆沐的心砰砰跳了起來,怎麽回事?他跑去開門,可明明打開了門栓和鎖,那扇門卻拉不動。窗戶呢?打開了窗扣,玻璃窗也推不動!陽臺的玻璃門死死黏在原地,連椅子都砸不碎那傳說能臺風震碎的玻璃。
我該怎麽辦?急得滿頭是汗的穆沐停了下來,站在原地深呼吸。我該怎麽辦?
……如果是殷唯清遇到這種情況,他會怎麽做?
穆沐慢慢冷靜了下來,他給容淨打了個電話,沒有接通。于是他又發信息道:“你那裏現在是幾點?”
“二十三點四十分。發生什麽事了?”
穆沐看着自己的手機,時間并沒有差。他閉了閉眼睛,擦掉掌心的汗,有些緊張地伸出手摘下眼鏡。
一瞬間,室內的情景變了。日光燈.書桌.衣櫃.單人床全都不見了,周圍黑魆魆的,他伸出手,摸到一層灰。
奇怪的是,穆沐的心情慢慢鎮定了下來,他已經有些明白發生了什麽。他站在黑暗中适應了十幾秒,慢慢看清自己站在一個擺着九十年代木質家具的小屋子裏。讓他看清這一切的微弱光源,在左前方……
穆沐慢慢地往那個方向走去,可是幾分鐘過去了,那個光源的位置沒有變,他根本走不到那裏。像是吊在騾馬前的胡蘿蔔,穆沐覺得自己必須不停地走向那裏。直到他覺得累.口渴,可是周圍除了有些嗆人的灰塵,什麽都沒有。
不知走了多久,漸漸地.漸漸地終于走近了,那個光源是個糊着挂歷紙的窗戶……穆沐伸出手去拍窗戶,讓外面那人聽到他。但精疲力盡的手揮到窗戶上,又垂了下去。他沒有力氣去拍打了,他只能喊道:“不論是誰,幫忙開開門!”幹渴的喉嚨喊了半天,卻沒人回應。
不知拍了多久,喊了多久,終于,似乎有個影子從窗外走過!
“聽得到我嗎?幫忙開開門!”他喊。
然而,那個影子卻沒有停下。
穆沐望着那個影子走遠,調勻了呼吸,自言自語說道:“可以了,我知道了。”
他四下看了看沒有什麽尖銳物體,最終一狠心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吐在自己模糊的影子上。慢慢的,那影子騰起淡淡的煙霧,帶着降真香的清香味……
童子血正是陽中至陽。
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扭曲,穆沐閉上眼睛,直到感到有一股光映在眼睛上。
再睜眼,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手裏還拿着手機。剛才的一切仿佛是場夢。
“嗡~”手機震了一下。容淨給他回了一條消息:“給你帶了烤串,下來接我們。”
他看了一眼時間,二十三點四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