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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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森回到北京的第二個月，公司放了年假。喬曼曼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回桔安鎮陪老喬過年。
大年三十的晚上。
林宇森過來的時候喬曼曼正看着春晚發呆，老喬和姑姑帶來的人聊的火熱，并沒有注意到林宇森，還是喬曼曼先發現了他。
林宇森穿了一件黑色的沖鋒衣，臉色呈現出一種受凍後的白，手裏拎着四五個大小不一的禮盒，站在門邊叫了老喬一聲。
“喬叔，新年好！”
老喬聽到聲音扭過頭，呆呆地楞了一會後才反應過來這個年輕的男人是林宇森，他站起來，走到他對面，回頭看看喬曼曼，又看看林宇森，不敢置信的問道：“小森，你回來了？”
林宇森點點頭，“是的，叔叔，新年快樂。”
說罷，将手裏的禮盒雙手遞給老喬，幾秒鐘後，見老喬只是盯着自己并沒有接，便直接放在了身邊的貨架上。
老喬終于從錯愕的情緒中反應過來，搬來一個椅子放在自己的位置旁邊招呼林宇森坐下。
喬曼曼的姑姑小時候見過林宇森，笑着和他打招呼：“小林現在一表人才哈，在哪裏上班呢？”
林宇森瞅了喬曼曼一眼，回答道：“剛回來，還沒有工作。”
喬曼曼的姑姑拖長了語氣說道：“無業啊......”說完故意嘆口氣，“現在工作不好找，不要過于眼高手低了，先找份幹着，以後有好的再換呗。”
林宇森沒有解釋，眉目低垂，态度恭敬的答道：“姑姑說的對。”
姑姑：“是呀，年輕人就應該腳踏實地好好工作，不要學別人創業啊投資啊，最後都賠的底朝天咧！我家雯華交的對象，是市政府的公務員，要我說這年頭啊，年輕人考公務員最穩定最有前途啦！”
姑姑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似得說個沒完，講完未來女婿後又開始說自己讀研的侄子，期間林宇森一直安安靜靜的聽着，姑姑講到激動處還配合的嗯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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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曼曼有些詫異的看向這一幕，記憶力，林宇森是有點讨厭姑姑的，甚至還說個姑姑是個古板迂腐的女人。喬曼曼心裏暗暗想，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最後，還是老喬打斷了姑姑這場突然興起的炫耀，“喝點水吧，說這麽久嘴也不幹。”老喬接了滿滿一杯熱水遞給喬曼曼姑姑。
姑姑讪笑道：“哈哈，你們年輕人聊，我這一說起來就沒完了。”
喬曼曼懷裏抱着一個香蕉抱枕，心不在焉的聽着。
電視裏的春晚又表演了幾個節目，老喬起身去下餃子，喬曼曼要去幫忙，老喬擺擺手拒絕道：“不用，就燒個水的事。”
喬曼曼又坐下。林宇森正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視，喬曼曼看了他兩眼，他進屋後脫掉了沖鋒衣，裏面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粗線毛衣，毛衣下擺塞在了牛仔褲裏，但并不顯臃腫。
老喬的凳子有點小，林宇森現在手長腿長，坐在那顯得特別不協調。
喬曼曼猶豫了一下說道：“你要是坐那不舒服可以坐沙發上來。”
話音剛落，屋裏其他幾人都看向喬曼曼。喬曼曼眨眨眼，感覺耳朵熱熱的。
林宇森看出喬曼曼的窘迫，笑着問：“是在和我說話嗎？”
喬曼曼點點頭。林宇森便起身坐過去，朝她小聲說了句謝謝。喬曼曼往旁邊挪挪，盡量給林宇森多留一點空間。
林宇森步子大，僅用兩步就垮了過來，坐下的時候喬曼曼聞到一陣雨後青草的味道，潮濕溫潤。喬曼曼吸吸鼻子，不自然的偏過頭。
老喬的餃子還沒有出鍋，姑姑從茶幾上的果籃裏抓了一把瓜子，一邊磕一邊說：“曼曼，小高單位和你公司很近的，周末沒事別老在家裏待着，也多約着同齡人一起轉轉。”
聽到自己的名字，小高連忙“哦哦”幾聲，拿出手機要和喬曼曼加個微信。小高調出微信掃碼的界面，說道：“我們一般雙休，你呢？”
喬曼曼摸摸口袋，手機不在裏面，又在沙發上掃了幾眼，還是沒有。她有點尴尬的說：“稍等啊，我找下手機。”
小高的笑容有點憨：“沒事沒事，等你找到我們再加微信。”
喬曼曼把起身在沙發縫隙裏摸了一遍，觸及到林宇森的目光，不知為何喬曼曼有點心虛，轉身又在茶幾上的幾個收納盒裏找。
姑姑有點着急的說：“哎呀別找了，我給你打個電話。”
喬曼曼停下手上的動作，輕輕哦了一聲。
未等姑姑從通訊錄一堆名字裏找到喬曼曼的手機號，林宇森就拿着一個手機說：“在這呢，壓到抱枕後面了。”
喬曼曼伸手去接手機，兩人的目光膠在一起，林宇森目光深沉，喬曼曼接過手機快速移開視線，小高又湊上來，加上了喬曼曼的微信。
老喬的餃子煮好了，呦呵喬曼曼去端。
林宇森站起來告辭，“喬叔，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老喬從廚房走出來，手上粘着一點面粉，他挽留林宇森：“餃子已經好了，吃點再走吧。”頓了頓說道：“你最愛吃的芹菜餡。”
林宇森：“謝謝喬叔，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林宇森堅持要走，老喬也不好再挽留，點點頭：“哎好，路上慢點。”
林宇森去拿自己的外套，慢慢穿上，拉上拉鏈，然後說道：“姑姑再見，喬叔再見，新年快樂。”說完後，又看了喬曼曼一眼，欲言又止道：“喬喬，再見，新年快樂。”
門打開的瞬間，冷風夾雜着毛毛細雨刮進來，喬曼曼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姑姑裹緊毛衣，嚷嚷着：“小高，快去把門關上。”
林宇森還未走遠，但是很快就和茫茫夜色融合在一起。喬曼曼突然覺得心髒鈍鈍的疼，抓起一旁的外套就跑了出去。
老喬端着兩碗水餃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喬曼曼穿着單薄的毛衣，慌張的沖進夜色裏。
老喬太陽穴突突的跳，大喊道：“曼曼，你去哪？”
喬曼曼跑的太快，也不知道聽沒聽到。
身後傳來熟悉的喘氣聲，林宇森停下來，等着喬曼曼叫自己。喬曼曼：“林宇森，你站住。”
喬曼曼還沒來得及穿外套，在冷風中凍得牙齒打顫。她一邊穿外套一邊走到林宇森對面的位置，擡起頭質問：“林宇森，你什麽意思？”
林宇森看着喬曼曼被凍紅的臉，抿唇道：“沒什麽意思。”
“那你來我家幹嘛？”
林宇森：“給你爸拜年。”
喬曼曼看着林宇森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是嗎？呵~是挺沒意思的，林宇森，有時候我真後悔認識你。”
陰雨連綿，空氣低到零下，林宇森放在口袋裏的手指蜷縮在一起，他看着喬曼曼的眼睛，印象裏一直明亮帶着笑意的眸子裏此刻盛滿了怨恨，是吧，她是該恨自己的，恨自己的猶豫，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不坦誠。
老喬追了出來，手電筒的光線照在兩人臉上，喬曼曼擡手擋住光線，長長的看了林宇森一眼後轉身離開。
——
正月初十，喬曼曼返回桔安市上班，從除夕那晚到離開，喬曼曼都沒有遇見過林宇森，初六那天的初中同學聚會他也沒有出現，倒是陳建和張栩都到了。
自從上次和陳建相親後，兩人現在坐在一起也可以閑聊幾句，讨論一下工作和賀歲檔的影片。
喬曼曼中途上了一趟廁所，回來後發現自己的位置坐了個陌生人，猜測是哪個同學的家屬。她有點尴尬的搜尋別的空地，張栩發現了，朝她招手：“喬曼曼，過來。”
張栩旁邊也并沒有空地，幾個男生擠在一起，給喬曼曼空了一個位置出來。服務員加了一把椅子在張栩旁邊，剛剛的餐具沒法用了，只能換套新的。
張栩重新給喬曼曼盛了一碗湯，小聲說：“那是李鵬的女朋友。”李鵬就是剛剛坐喬曼曼旁邊的男生。
喬曼曼朝對面的兩人看了一眼，男生敦厚，女生清秀，很般配。
喬曼曼點點頭，評價道：“他女朋友挺漂亮的。”
張栩撇撇嘴：“一般吧，我覺得挺沒禮貌的，坐別人位置都不說一聲。”
感受到旁邊人的目光，喬曼曼提醒張栩：“小點聲。”
張栩不在意的嘿嘿一笑：“說着玩的，我還要感謝她呢，要不是她坐了你的位置，咱倆還不能說悄悄話呢。”
喬曼曼翻了個白眼，開始專心吃飯。
今天一共來了二十幾個同學，只有幾個帶了家屬。剛剛畢業兩年，大部分人還是單身。喬曼曼小口吃着水煮魚，辣的雙唇通紅，舌頭火辣辣的。
張栩幫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什麽都沒說繼續和身邊的同學讨論考公的事情。
喬曼曼喝了一口，溫度剛好，心下感動，但是轉念又想到林宇森，心裏黯然，默默嘆了一口氣。
吃完飯，包間裏有麻将機，有幾個同學組局打起了麻将，喬曼曼被兩個差點叫不上名字的同學拉去打牌。
坐在左邊的女生塗了豆沙色的口紅，眉目溫柔，一邊整理手裏牌一邊漫不經心的問喬曼曼：“你這幾年見過林宇森嗎？”
喬曼曼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女孩不知為何握牌的手一抖，有幾張撲克掉下來，喬曼曼投去疑惑的目光。女孩低頭撿牌的瞬間喬曼曼突然想到了一個片段。
盛夏蟬鳴的午後，黃潔一臉嬌羞的說道：“我喜歡林宇森，我覺得他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人。”
喬曼曼将記憶中那張溫柔的臉和眼前的漂亮女孩聯系在一起，她裝作從來沒有發生認不出老同學這種事，說道：“你現在比以前漂亮了。”
聽到贊美，黃潔不好意思的彎彎嘴角：“哪有啊，你才是變漂亮了喬曼曼，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我都沒認不出你。”
喬曼曼噗呲笑出聲：“其實我也是~”
黃潔：“........哈哈哈哈。”
喬曼曼平時很少玩牌，一連輸了三把，苦着臉抱怨：“我不想玩啦，手氣太差了。”
黃潔取笑她：“就當交學費練技術了。”
又是一把零牌，連個順子都湊不齊，喬曼曼垂頭喪氣的思考等會該怎麽出牌，突然感受到一陣溫熱的呼吸，她不自然的回頭，張栩和陳建都彎着腰在幫自己看牌。
張栩笑着說：“別怕老妹，我來幫你。”
黃潔出了一個5，喬曼曼不顧張栩的建議接着出個6，張栩誇張的大呼小叫道：“怎麽能出6呢，地主在你下面，你不能讓他過牌啊。”
喬曼曼：“.........”
又連輸了兩把，喬曼曼起身把位置讓給張栩：“我不玩了，你玩吧。”
張栩正在嗑瓜子，突然被喬曼曼按在椅子上有點不不樂意，吐了一個瓜子皮說道：“你再來一把呗，等我嗑完這把瓜子。”
喬曼曼往外走：“上廁所，你先玩。”
張栩：“好吧。”
廁所人也不少，正月裏飯店都是成堆聚會的人，家庭聚會，同學聚會，朋友聚會，一場接着一場。空調房裏待久了頭有點暈，喬曼曼就着手接了一捧水拍在臉上，然後擡頭看向鏡子。
鏡子裏的女孩皮膚白皙，額頭新長了一顆痘痘，因為最近每天晚上熬夜看電視劇，黑眼圈重了不少。喬曼曼扯出一個僵硬的笑，甩甩手上的水珠準備回去。
拐角處遇到黃潔，喬曼曼笑着和她打招呼：“你也出來上廁所啊？”
黃潔搖搖頭，“不是，我出來找你的。”
喬曼曼疑惑的說：“找我？”
黃潔嗯了一聲，指着大廳的沙發問：“要不要去那坐一會？”
正好不想回吵鬧的包間，喬曼曼跟着黃潔一起在大廳坐下來。大廳人也不少，但是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們，大家都忙着和自己在意的人寒暄。
黃潔在喬曼曼對面坐下，雙手握在一起，喬曼曼感覺她有點緊張，好像有什麽話想對自己說。
喬曼曼：“怎麽啦，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讀書的時候，喬曼曼每天和林宇森還有餘薇混在一起，班裏其他同學僅僅保持着能說話的關系，喬曼曼實在想不出黃潔這幅模樣是因為什麽。
過了大概有半分鐘吧，黃潔終于開口：“喬曼曼，有些話我憋在心裏很久了，其實，林宇森他，他很愛你。”
許是這段時間經常聽到林宇森名字的緣故，這會聽到黃潔的話喬曼曼的情緒并沒有太大波動。
她甚至保持着微笑：“我知道的，曾經他也許是喜歡過我的，不然怎麽會花那麽多時間給我講題，把不多的生活費省下來給我買禮物，買我喜歡的書。”
黃潔有些驚訝：“你都知道？”
喬曼曼點點頭：“嗯，我都知道，被那樣包容和認真愛過的人，怎麽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黃潔握在一起的手放下，過了一會後又握在一起，看着喬曼曼：“但是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林宇森一直愛着你，是一直。”
那天，從黃潔那兒，這個曾經喜歡過林宇森的女同學那裏，喬曼曼知道了一些林宇森沒有告訴過她的事情。
原來，高三那年的冬天林宇森作為競賽生沒有寒假，他向老師請了2天假回來給自己堆雪人；原來，林宇森已經擁有了京城的戶口，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決定回來；原來，喬曼曼那篇貼在閱報欄裏的作文是林宇森和語文老師争取來的機會；原來，林宇森上高中時，校服口袋裏用圓珠筆寫了一個字：喬，喬曼曼的喬，喬喬的喬。
喬曼曼安安靜靜的聽黃潔說完這些，心裏一片悵然。兩人消失太久，有同學出來找她們。
喬曼曼站起來，語氣很鄭重：“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黃潔抿着唇，笑容淡淡的：“其實最近我還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我不想告訴你，有一天你會發現的，喬曼曼，林宇森比你想象中的更愛你，等有一天你們在一起了，我會祝你們幸福。”
喬曼曼看着黃潔嘴唇上的一抹豆沙色笑着說：“你知道嗎，他最喜歡豆沙色的口紅。初中有一次，你幫我塗了豆沙色的口紅，他說很漂亮。”
聚會結束了，張栩順路送她回去。臨走時，陳建紅着臉塞給她一盒巧克力，張栩踩下油門，提醒喬曼曼系好安全帶，從後視鏡掃了一眼被喬曼曼放在後座上的巧克力，“陳建在追你？”
喬曼曼：“沒有吧，不過我們去年相過一次親。”
“呵....”張栩笑一下，語氣有點不屑：“他不是個适合結婚的對象，別搭理他。”
喬曼曼看向窗外，心不在焉的哦了一聲。
車子開到熟悉的街道，張栩拐了個彎，前面就是喬曼曼的家。
下車之前，張栩的聲音突然響起：“喬曼曼，林宇森回來了。”
拉車門的手一頓，喬曼曼小聲說：“我知道。”
張栩試探着說：“你們，還會在一起嗎？”
拉開車門，下車，喬曼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還會在一起嗎？喬曼曼覺得挺可笑的，她和林宇森其實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她和林宇森之間的緣分早就結束在18歲那年的夏天。18歲之前他們青梅竹馬，形影不離。
18歲之後，桔安鎮街邊的小小路燈再也追趕不上挂在天邊皎潔的月亮。她和林宇森之間，只會越走越遠。那些曾經真實發生過的心動早已隐在了歲月的河流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