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藥引
藥引
屋內安靜了那麽一瞬,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藍萱的身上。
他們已經知曉藍萱是鶴拓人,卻沒有想到,她可能有着這樣的身份。
只有晏融低垂了眼眸,斂去眼中的一絲不忍。
藍萱緊抿着唇,半晌,才凄然一笑:“公主已經死了,我是她的婢女,叫藍萱。您認錯人了。”
蘇念灰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顫顫擡手:“公主左手手腕上有一顆藍色胎記,你可否……”
話還沒說完,藍萱已經撸起袖子揚起了自己的左手,皓白的手腕上赫然一塊猙獰的疤痕,仿佛被火灼燒過。
“真不巧,我手腕受過傷。”她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不過我這裏原本什麽也沒有,你若是不信,我也沒辦法。”
蘇念看着她的手腕,眼中露出痛惜之色,她閉上眼,忍住了眼中即将滾落的淚珠,嘆道:“公主已逝……也好,也好……”
藍萱深吸了口氣,道:“我雖是公主的婢女,卻也記得當年族長有位異族妹妹,偶爾會回來鶴拓探望族長,公主叫她蘇姑姑。”
她俯下身,輕輕撥開蘇念面前淩亂的長發,看向她的面容。
“我記得她容貌比我們鶴拓族的女子更清秀些,氣質也不似我們族人那般明朗,卻有着一種淡如蘭花的感覺。”
蘇念慘然一笑:“只是如今,她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藍萱垂下眼眸,一顆淚滴落在手背上,被她快速擦去。
她收斂情緒擡眼:“我會想辦法救你。”
蘇念搖頭:“不必…若是能治,以吳家的實力,早就醫治了…”
Advertisement
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林遠昭突然開口:“若是按你剛剛說的方法,又該如何進行?”
藍萱愣了一下,回頭看他:“需要每日一碗鮮血為藥引,連續服用三日,噬心蠱方能被徹底殺死。”
林遠昭輕輕點頭:“我有辦法。”
吳秀霍然起身:“你能找到這樣的人?!”
他按住林遠昭的肩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若是你真能找到,我願意傾家蕩産,報答你這份人情!”
沈睿寧站在一旁,突然有些緊張的感覺,她有了一個推測,但是這個推測太可怕,她不希望那是真的。
念及此處,她下意識拉住了林遠昭的衣袖。
林遠昭回頭看向她的手,又擡眸望向她的眼睛,輕輕一笑。
沈睿寧只覺心中驚雷炸響。
果然,她聽到林遠昭開口道:“我十餘年前被人中了鑄刑蠱,它至今仍在我的體內。”
他轉向藍萱,雲淡風輕道:“不知是否合适?”
窗外突然雷聲滾滾,風聲大作。屋內卻是無人說話,
沈睿寧拽着他衣袖的手驟然握緊,林遠昭這次沒有回頭,攏在衣袖下的手掌一翻,握住了沈睿寧的手。
沈睿寧心中酸澀一下子湧了出來。
……
次日,林遠昭獨自在房中取血,片刻後,房門打開,他端着一碗血出來,交給了等在門口的藍萱和吳秀。
吳秀滿臉感激,藍萱卻感激之中又有一絲愧疚,她情況複雜地看了一眼林遠昭手腕上纏着的染血白綢,咬了咬牙,說了聲多謝,便轉身去備藥。
一個時辰後,一碗帶着血氣的藥被端到了蘇念的床前,蘇念看着這碗藥,又擡頭看向端藥而來的藍萱,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是終究什麽也說不出口,只能低下頭,慢慢将藥喝了下去。
又過了一個時辰,吳秀送來了一些上等的補血藥品,還有那三味鶴拓的藥材。林遠昭查驗點頭後,沈睿寧便跟着晏融去熬煉丹藥,只是沒多時她便跑了回來,不放心地守在林遠昭的身旁。
林遠昭的唇色原本就淺淡,當下更是如同白紙一般。他盤坐在床榻上閉眼調息,沈睿寧也不敢打擾他,便默默地坐在一旁,一邊守着他一邊想心事。
想來想去,她的腦海中全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會在十幾年前被種下鑄刑蠱?他不是淮王義子嗎?
為什麽他從來沒有說過?
他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沈睿寧一手支頤,一動不動地看着林遠昭。
這個男人,她曾經以為是個很适合“假結婚”的對象,是個體弱多病可以管不到自己的“夫君”,是個三年後可以潇灑告別的“協議丈夫”。
可是如今的局面,讓她越來越有一種失控感。
原本她以為一切的發展可以按照自己計劃去進行。
如今看來,自己是多麽的自以為是和可笑。
不知過了多久,林遠昭終于慢慢睜開了眼。
沈睿寧急忙起身走過去,有些緊張地問道:“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林遠昭看着她緊張的樣子,不由啞然失笑:“你那麽看了我半天,我哪裏還敢不舒服。”
沈睿寧皺眉:“我說正經的呢。”
林遠昭輕笑搖頭:“沒事,只是耗損了一些氣血而已,不打緊。”
“如果是別人當然不打緊。你又不一樣,你前兩天還看不見呢!”
林遠昭歪了歪頭,有些玩味地看向她:“你擔心我?”
“我當然擔心啊!”沈睿寧擡手想拍他肩膀,想起他此時身體太弱,手在半空堪堪收了力道,跟拍灰一樣掃了掃他的肩頭,“再怎麽說我們也是名義上的夫妻,而且我們又一起打過闕陵山地穴,怎麽說也有過命的交情了。我叫你一聲兄弟不過分吧?!”
“兄弟?”林遠昭眯起了眼。
沈睿寧用力點頭,仿佛是在肯定自己:“對,兄弟!兄弟受苦,我當然會擔心啊!”
“這樣啊……”林遠昭垂下眼眸,半晌,才自嘲一笑,“好,是兄弟。”
沈睿寧壓下沒來由的心虛,咬了咬唇,想起自己想要問的正經事,便話鋒一轉,問道:“說起來,你為什麽會被人種下鑄刑蠱?聽藍萱說,鑄刑蠱是鶴拓黑巫族那邊用來煉制藥人的蠱,幾乎無法可解,中了這種蠱的人,終身要服用毒物才能壓制住蠱蟲的異動,但是壽命也……”
她沒忍心繼續說下去。
林遠昭猶豫了下,解釋道:“你應該聽說過,我父母早亡,後來被淮王收養做義子。其實在我父母故去後,我流落鄉野了一段時間,就是那個時候我被人賣去鶴拓做了藥人,被人種下了這種鑄刑蠱。”
他頓了下,繼續道:“後來淮王殿下四處找我,終于找到我并把我救了出來,我才得以活命。如今雖然要日常服用那種藥丸,但也能如正常人一般生活,就是偶爾會發病,以及,動用真氣後會有些……”
他說到此處突然忍不住一陣急咳,沈睿寧急忙幫他順背,順了順就覺得不夠,索性幫他順起了胸口。
冰涼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林遠昭壓下湧到喉中的血腥,攥緊了手中這難得的溫暖。
“以前是一個人,總是有些難的,”他擡手抹去唇角滲出的血絲,向着沈睿寧溫和一笑,那笑容卻帶着幾分凄楚,幾分慘淡。
“如今有你……這位兄弟在身邊,已是好了很多。”
沈睿寧看着他一副琉璃易碎的模樣,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手。
“放心,我會陪着你的。”
“既然是好兄弟,那就是一輩子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