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噬心
噬心
一陣風來,芭蕉斜影。
白衣染血的人影靜止下來,保持着伸手探窗的姿勢,仿佛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
林遠昭沒敢松手,沈睿寧已經掠出房間,藍萱等人也從房裏沖了出來,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怪出來搞事情。
可是他們還沒來得及靠近,那人突然仰頭發出刺耳的尖叫,這一尖銳的聲音仿佛鋼針紮入衆人腦海,沈睿寧只覺有人把手伸入自己腦漿中使勁兒絞了幾下。
提起的真氣和力道被攪得盡數卸去。
沈睿寧心頭一凜,便聽到林遠昭的聲音從屋內傳來:“退開!”
衆人也來不及多想,各自後撤數丈,然後便看到林遠昭破窗而出,手中白綢纏繞住那人手臂以防他掙脫,然後擡指去點他的啞穴。
百會穴的銀針突然飛射而出,那人反手運掌,向着林遠昭心口處拍去。
林遠昭不得不回身避開,那人運掌如雲,緊貼林遠昭身形掌掌拍落,激得院中風起葉搖,仿佛帶動了周遭的所有氣息。
林遠昭原本不想傷他,但是眼見着無法快速控制對方,只得擡手一抓。
一根樹枝應聲入手,向着那人身上數處要穴直戳下去。
“且慢!”一道人影飛掠而來,握住了林遠昭手中的樹枝。
林遠昭本就是想引出對方,如今看到對方的面容,只是輕輕挑了下眉,便放下了手中的樹枝。
“吳秀公子,”晏融走了過來,似笑非笑道,“這是何意啊?”
吳秀面露歉意,神情複雜道:“這便是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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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愣了一下,不由看向那個白衣染血的人。
那人頭發亂糟糟地披散着,根本看不清面容,她的身形十分瘦削,被寬大的白色衣袍罩着,完全看不出男女。
“是。”吳秀長嘆一聲,“家母病重,夜晚就會失心瘋發作,她會傷害自己能見到的活物,這身血就是剛剛拍死了院中養的貍奴沾染上的。”
他向衆人抱拳:“驚擾了各位,實在抱歉。”
衆人互相交換了下眼色,沈睿寧上前一步,道:“吳秀公子,恕我直言,你這是在試探我們吧?”
吳秀擡眼看向這位扮做男裝的“師弟”,不動聲色道:“何出此言呢?”
沈睿寧冷哼了一聲:“你讓我們戌時之後不要出門,我們照做了。但是令堂出現後卻主動攻擊我們,這難道不是試探?”
吳秀盯着沈睿寧,臉色陰沉下來:“我母親失心瘋,行動無狀,沖撞了各位,在下只能說一聲抱歉了。”
他一揮袖子:“諸位若是有什麽損失,在下賠償了便是,吳府不安全,為了避免諸位再受沖撞,可以即刻離去!”
這就生氣了?沈睿寧看着吳秀這副模樣有些無語,她也生氣,不過這些都是他們之前計劃好的,如今的場面倒是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吳秀對他們雖然和善,但是以他的細膩心思,定然不會讓這些無故上門自诩名醫的人直接給他母親看病。之前他說戌時起不要出門,他們就覺得大概有什麽異樣,于是制定計劃分了工,若是出現異常便将對方困到園子裏,然後伺機控制住。
只是衆人沒想到,被他們控制住的這位,居然便是他們要醫治的對象。
林遠昭擋在了沈睿寧的身前,語氣緩和道:“吳秀公子,令堂見到你便安靜了下來,你若有心讓令堂不瘋,想來也有辦法。如今的情況,我家師弟應該并沒有說錯。不過我也能理解公子的用意,所以此時也不必深究,還是為令堂治病最要緊。”
“有辦法……”吳秀聽到此處,不由搖頭苦笑,“我沒有辦法。你現在看到家母安靜了下來,是因為她已經瘋過了。她每夜都要這麽瘋一次才算完事,不見血就難以停下來……”
衆人聽到此處,不由看向吳秀的母親,她一動不動站在那裏,透過淩亂的頭發可以看到她的眼眸,她的眸光十分空洞,仿佛沒有靈魂一般。
沈睿寧看向藍萱,藍萱向她微微點了下頭。
沈睿寧會意,開口道:“吳秀公子,我們為令堂治病沒有問題,但是你需要告訴我們實情。”
“令堂到底是中毒,還是生病,亦或是,中了蠱。”
吳秀聽到最後一個字,驀然擡頭看向沈睿寧。
沈睿寧繼續道:“吳秀公子尋醫已久,想來也有大夫看出過這是中了蠱的症狀,但是到現在都沒有人解開這個蠱,不僅是因為尋常大夫不通蠱術,也是因為尋常的鶴拓蠱師難以解除這個蠱吧?”
吳秀沒有應話,而是慢慢的環視了一圈衆人,沉聲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是能嘗試醫治你母親的人,”沈睿寧微微一笑,“不過呢,我們确實有所圖,若是能治好你的母親,我們不要銀錢報酬,只要三味藥材,還有和你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
對于這樣的要求,吳秀眯了眯眼,沒有馬上同意。
晏融笑了下,推波助瀾道:“實不相瞞,我那小藥童便是鶴拓人,而且是會蠱術的鶴拓人。剛剛她的竹笛聲你應該也聽到了,那時你母親的動作停滞了片刻,說明對她确實有用。”
吳秀聞言眸光一亮,轉頭看向藍萱。
藍萱咧嘴一笑,揚了揚手中的翠綠竹笛。
……
子時,夜色如墨。
吳秀将母親蘇念扶到床榻上躺好,晏融上前探了脈,藍萱又放出一只不知是什麽的蟲子在蘇念身上,口中無聲地念着什麽。
吳秀的目光緊緊随着那只蟲子,他沒有制止藍萱,但是周身溢出的殺氣已經說明了他的态度。
如果藍萱的蠱蟲是害他母親的,他定然會讓這些人一個都走不出吳府!
蟲子在蘇念身上游走,最後停在了她的心口處。藍萱“咦”了一聲,将這只蟲子收起,又重新放了一只蟲子出來,那蟲子在蘇念周身游走片刻,最後同樣停在了她的心口處。
藍萱面色有些凝重,他轉身問吳秀道:“你們吳家得罪過鶴拓黑巫族嗎?”
吳秀一時間沒有答話,而是猶豫了一下,才嘆氣道:“我們吳家身在眉州,做的生意便是鏈接大梁與鶴拓的生意,怎麽會去得罪如今得勢的黑巫族。”
藍萱皺眉:“可是你母親身上的噬心蠱,就是黑巫族裏最折磨人的蠱術之一。”
吳秀聽到“噬心蠱”三個字,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點了點頭:“我知道。”
“所以,我四處求醫,便是想尋到能夠解這蠱術之人。”
藍萱愣了愣,幾乎是被氣笑了:“你既然知道,那你尋到的那些大夫裏難道沒人告訴你,這噬心蠱只能用黑巫族更高級的蠱蟲來解?而且是要種了那種蠱蟲的人以身養蠱十年以上,用這人的血來救嗎?”
吳秀眸光再次暗沉了下去:“我知道,所以這些大夫無人有這個本事,他們說就算是在鶴拓國,經過之前的一番戰事,黑巫族中如今也沒有可以解這蠱術的人了。”
話到此處,衆人也明白了吳秀為何會來者不懼,又為何會試探他們。
藍萱也有些洩氣,她看向沈睿寧和晏融,輕輕搖了搖頭。
吳秀見此情景,再次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躺在床上的蘇念突然動了動,她虛弱地擡手伸向自己的兒子:“秀兒,娘早就說過……不必治了……”
“娘……”吳秀急忙握住娘親的手,這枯瘦的手幾乎沒什麽溫度,讓吳秀忍不住落下淚來。
蘇念勉強扯了扯嘴角,想讓自己的兒子安心一些。她又望向藍萱,虛弱地眯了眯眼,似乎想看清她的樣貌。
“你是……白巫族的姑娘?”蘇念聲音有些發顫?
藍萱微微一愣:“我是。”
蘇念撐着身子想要坐起,吳秀急忙扶着她在床頭靠坐好。
“以白蠱探知人體所種蠱蟲的手法,是白巫族大祭司的獨門技藝,你……為何也會?”
藍萱沒想到在眉州會遇到知曉她來歷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大祭司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徒弟,便是白巫族長的一雙兒女……前幾年黑巫族造反,白巫族長被殺,那一雙兒女下落不明,後來……聽說僅僅找到了兒子的屍身……”
她死死盯着藍萱:“若族長的女兒還活着,她應該便有你這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