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驗屍
驗屍
聽着瑞王蕭漣的話,沈睿寧卻已經落下淚來,她咬了咬牙,顫巍巍地站起身,向着堂上三位大人一位皇子行了一禮,帶着哭腔道:
“我父母死得冤枉,如今還有人意圖污蔑他們通敵叛國!作為他們的女兒,我願用性命擔保,父親一生守護大梁,絕無二心!還請幾位大人和瑞王殿下允許查驗我父母屍身,證明他們和我一樣身中飛針,是被奸人所害!”
“嗯?”聽到沈睿寧如此哭訴,蕭漣有些意外地看向三位大人,“還沒驗過嗎?”
影嵬大人繼續沉默着,錢尚書張了張嘴,看向胡大人。
作為大理寺卿,胡大人主持這次的三堂會審,如今也應由他來主答瑞王的疑問。
于是,胡大人奉上那卷供詞,又将剛剛堂上的經過講述了一遍,接着道:“本想查驗來着,但是錢尚書說應該先禀明聖上,畢竟沈将軍身為雲州都指揮使,不能貿然去動…”
“哎呀!”瑞王蕭漣突然一拍額頭,“難怪父皇讓我帶一則口谕,我險些忘記了。”
他正了正衣襟,站起身來。
聽到有口谕,三位大人也站起身來。
蕭漣正色道:“父皇口谕,若需要查驗屍身,無需再來請旨,當下查驗即可。”
堂下衆人行禮應諾,再直起身時,臉上卻閃過不同的情緒。
沈睿寧表現出十分真摯的謝恩情緒。
胡大人神色如常。
錢尚書眉心抖了抖。
影嵬大人戴着面具,看不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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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還有個不情之請。”沈睿寧流着淚再次開口。
蕭漣點頭:“你說。”
沈睿寧:“這飛針存在于人的經脈之中,尋常仵作很難找到,而且材質特殊,我曾嘗試用磁石尋找,卻毫無效果。剛剛影嵬大人用內力幫臣女取了針,不知道能否憑借這種手段,在我父母屍身上試試?”
“哦?原來影嵬大人剛剛已然出手?本王錯過了,實在是遺憾,遺憾啊!”蕭漣撫掌嘆息,一副沒看到好戲的樣子,“不知本王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影嵬大人以內力取針的場景呢?”
影嵬大人側了側頭,似乎看了沈睿寧一眼,然後才向着瑞王蕭漣點頭道:“可以”。
“不過,需要兩位大人同去。”
若能一起圍觀驗屍取針,沈睿寧自然是最放心的。她看向堂上幾人,瑞王蕭漣自然是點頭稱好,躍躍欲試,胡大人卻眉頭微皺了皺,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了。
錢尚書眉頭擰得最緊,但是其他人都同意,他也不好多說什麽,只得點頭。
驗屍房中充斥着腐敗和防腐藥物的味道。
影嵬大人掌心運起內力,他看了一眼沈睿寧,沒有掀開白布,而是手掌隔着白布在屍身之上慢慢游走。
他探得很細,也很有耐心,用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手掌突然停在了某處,然後五指一抓,一枚飛針沖出屍身穿過白布飛入他的手中。他如法炮制,在這具屍身上一共吸出三枚飛針。
另一具屍體上也是如此,果然也探出了三枚飛針。
“原來真的有!”臉上以白布蒙住口鼻的瑞王蕭漣看着放入托盤中的飛針,感嘆道,“這小小的東西居然害得沈将軍夫婦慘死…真是可惡至極,可惡至極!”
“确實可惡。”一直在旁觀看的錢尚書猶豫着開口,“可是,下官還有個疑問,這兩具屍身如何确認便是沈将軍夫婦?”
衆人被他這個問題問得頓住,胡大人不悅道:“馮将軍派人将屍身送來時便錄有卷宗,他們核對過服飾、軍靴等特征,從形體上講也是對得上的。”
“僅此而已?”錢尚書搖頭,“可是瑞王殿下剛剛說了,他們找到屍身時,這兩具屍身已經面目全非。若是有人更換了衣服鞋帽李代桃僵…”
“錢大人。”
一旁的沈睿寧終于忍不住,冰冷開口:“面容毀了,身上皮膚大概也盡數毀了,錢大人懷疑得很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便說說父母身上的骨傷,骨傷隐秘,也做不得假,我也不信父母的骨骼會寸寸斷裂!若這些傷勢對得上,那這兩具屍身便是我父母的。大人可同意?”
錢大人眯着眼看向沈睿寧,沒有說話。瑞王蕭漣卻鄭重點頭:“本王同意。”
他又看向身旁的三位大人。
影嵬大人沉默點頭,看不清眼眸中的神色。
胡大人拂須點頭,神情凝重。
錢尚書薄唇緊抿,死死地盯着沈睿寧,半晌,才“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沈睿寧沒理會他,向着三位大人和瑞王殿下行了個禮,然後轉過身,背對着衆人和兩具屍身。胡大人則示意仵作上前,揭開了白布。
沈睿寧聽到身後響起倒抽涼氣的聲音。
她捏了捏拳,閉上了眼,壓抑住自己回身去看的沖動,緩緩開口:”母親的左邊肩胛骨碎過,是被敵人的流星錘擊中敲碎的。右手掌有貫穿傷,傷及骨頭。如果右手還能看得出皮肉,應該能看到疤痕,那是小時候為了護我,伸手擋住了飛向我的箭矢。”
“父親的右肘骨折過,當時在戰場之上,因為耽誤了治療沒有接好,所以右臂一直無法完全伸直,關節處的骨骼應該可以看出來。他的左小腿也受過重創,骨頭上應該還有斷過的痕跡。再說說父親身上,他腹部有刀傷,左肩有箭傷,胸口被戰斧砍過,自右邊肩胛骨向下,傷至下方第四根肋骨…”
她越說越快,聲音開始發顫,眼框中有淚珠滾落,一顆接一顆。
“他的後背曾被帶毒的匕首刺入過,那次暗殺差點要了他的命,匕首擦過蝴蝶骨,若是現在去看,蝴蝶骨上應該還有暗黑色的痕跡。”
……
一樁樁一件件,從小到大父母在戰場中在暗殺中受傷的場景,在她腦海中像過電影一樣,一幕一幕地閃回,又一幕一幕地熄滅。
她不停地說着,漸漸地,眼前仿佛已經不是京城大理寺的停屍房,而是雲州邊境的風沙之地,自己站在草甸上,等待着歸來的家人。
她看到了父親騎着戰□□旋,她看到了母親銀甲閃亮,向她張開雙臂。
她看到兄長笑着使勁兒向她揮手,肩上的海東青振翅而飛。
她也伸出手,想要去迎接他們,可是眼前的畫面卻轟然破碎,化作無邊無際的黑暗。
沈睿寧直直向後栽倒下去。
一雙大手驀地伸出,穩穩地接住了她。
沈睿寧昏迷前最後看到的,又是那個戴着面具的男人,他的樣子與前夜在沈府救下她的面具人重合在了一起。
“你……”
她聲音漸弱,終于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