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堂會審
三堂會審
供詞上沒有胡編亂造,确實都是沈睿寧說過的話。
花朝問過她在雲州守城時的情況,她也一五一十地對花朝說了,其實她知道對方想做什麽,給對方一套合理的供詞,讓她把當日真實的情況傳出去,這也是沈睿寧自己想做的。
互相利用嘛,合情合理。都是老狐貍,要啥自行車。
大理寺卿胡大人見沈睿寧看着供詞半晌不語,出言提醒道:“你在這供詞上說,城中将領皆奮力抗敵,你作為沈家之女也随父母登上城牆抵禦北坤攻城。這些可是屬實?”
說話間,沈睿寧已将供詞看完,她将長卷還給身旁的吏員,道:“供詞上所說,皆屬實。”
胡大人“嗯”了一聲,又問道:“你可會武?”
沈睿寧:“小時候學過,但是資質不佳,再加上身子弱,便放棄了。”
胡大人與刑部錢尚書對視了一眼,繼續問道:“既不會武,登上城牆又能幫上什麽忙?莫不是做出樣子給別人看的?你的父母還需要保護你,如何可以專心守城?!”
“大人!”沈睿寧擡起頭,臉上的怯懦和柔弱散去了幾分,她捏緊了拳頭,十分氣憤道:“大人可知,我們雲州地處邊境,每年要遭遇多少次北坤侵擾?我作為沈家的女兒,就算是無法學武,也是見識過沙場殘酷的,胡大人莫不是以為我身為弱女子,便只能在家人或者男人身後哭哭啼啼?我确實可以如此,但是我沈家背後是雲州百姓,是大梁疆山,百姓可退,我們沈家不可退。就算是我,也不可退!”
這段話說得擲地有聲,但是帶着明顯的顫抖。這倒不完全是僞裝出來的,而是沈睿寧早已積累了兩個月的憤懑終于可以傾訴出來,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所說出來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會讓堂上的三位大人有着怎樣的判斷。
胡大人與錢尚書再次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兩人又看向那位披着鬥篷戴着面具的影嵬大人,但是對方卻沒有轉向他們,而是一直沉默地看着沈睿寧。
“她确實不會武。”影嵬大人陰沉而又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
然後便繼續保持着沉默。
胡大人在心裏嘆了口氣,他其實不太喜歡與這位影嵬大人一起升堂,太壓抑…
“你在供詞中說,你和父母當時中了奸人的暗器?”胡大人看了一眼手邊的供詞,繼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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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睿寧:“是的。”
錢尚書接着問道:“何處的奸人?”
沈睿寧搖頭:“對方身手很好,我們沒有看到。”
錢尚書:“那又是何種暗器?”
沈睿寧思考了一下,道:“暗器還在我體內,我并不知曉它的具體模樣。但是從我自身感受來說,它應該是細若牛毛的飛針,入體後會讓人氣血凝滞,可能還帶着毒。”
錢尚書皺眉:“依你所言,你父母都戰力不弱,他們皆因此身死。可是不會武的你卻還好端端地活着?”
沈睿寧閉了閉眼,那日父母從城牆墜下的場景再次回到眼前。
“我還活着,大概是因為我運氣好。”
于是,沈睿寧将父母中暗器後如何跌落城牆,如何被敵兵瘋狂砍殺,自己如何被人救走,又如何在破廟中醒來,再次細細地講了一遍。
這部分她不需要隐瞞,但是之後的事情,她就不能如實去說了。
果然,堂上的大人們聽得身體前傾,聽到她說自己醒來後被青衫男子運功療傷并贈了藥物後,男子便匆匆離去時,胡大人忍不住皺眉:“若是如此,那暗器并沒有從你體內取出,你又是如何撐過這将近三個月的時間?”
沈睿寧道:“那人贈的藥物十分神奇,我身體本來就弱,中了暗器後更是糟糕,不得不在北都養傷。在北都的兩個月裏,暗器上的毒被他的藥物壓住了,三枚飛針也漸漸穩定在了一處。”
她說到這裏,露出遺憾的神情:“若是我會武就好了,就能将飛針逼出來,讓大人們知曉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取出飛針?胡大人和錢尚書又不約而同地看向影嵬大人。
對他這樣的神秘高手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吧。
只要他想。
果然,影嵬大人站起身,身上的黑色鬥篷随着他的動作墜至腳邊,遮住了他的身形輪廓。
他走到沈睿寧的身前,擡手拎起對方的手臂,捏上她的腕脈。
沈睿寧只覺得對方的手指如同鐵鉗一般,冰涼有力,他帶着露指的輕皮護手,露出的手指修長幹淨,骨節分明。
影嵬大人松開她的腕脈時沒有說話,大概是确認了她淩亂的脈象,證明了她沒有說謊。
“飛針,穩定在了何處?”他沉聲問道。
沈睿寧咬了咬牙,面上浮起一層緋紅。
她指了指左邊心口之上的位置:“這裏。”
影嵬大人的眸光微閃,似乎眯了眯眼,然後轉身喚道:“花朝!”
花朝大步上前,揮手讓立于兩旁的吏員盡數轉過身去,然後俯身拉開沈睿寧的領口看了看。
她擡頭向戴着面具的影嵬大人點了點頭,然後踏前一步面對胡大人和錢尚書站立,平靜地看着兩位大人,臉上沒有一點情緒。
她站的位置很巧妙,可以擋住兩位大人看向沈睿寧的視線,卻又能讓他們看到影嵬大人的動作。
胡大人和錢尚書面色有些尴尬,他們對視了一眼,卻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
再怎麽說,沈睿寧也是将門之女,在堂上直接解衣拔針?姑娘的清譽多少都會受到些損害。
可是那位大人行事,誰又敢有什麽異議呢?
沈睿寧這邊,其實也是緊張的。
她設想過這個場景,但是沒想到是這位看上去十分陰森可怕的影嵬大人親自動手!
影嵬大人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的衣領,他頓了下,開口道:“你若不願在此,也可以去裏間處理。”
沈睿寧咬着牙,搖了搖頭。
雖然覺得尴尬,但是她也明白當堂拔針和在裏間拔針的區別。
當堂拔針是當着大理寺卿胡大人和刑部錢尚書的面,他們都是證人,就算被擋住了視線甚至受命轉身,但是畢竟都在現場。
若是進去單獨的裏間拔針,那證人只有眼前這位神秘的影嵬大人一人,頂多再加一個花朝,可信度會差很多。
“就在此處,我可以。”沈睿寧這次沒有閉眼,而是堅定地望着影嵬大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從面具之後望過來,深幽如寒潭,但是沈睿寧覺得有那麽片刻,這汪寒潭似乎微微泛起了一絲漣漪。
漣漪轉瞬即逝,沈睿寧自己都沒來得及抓住這種感覺,它便如風般散去。
得到她的允許,對方也不再猶豫,他拉開沈睿寧的領口,露出心口上方一小片白皙如瓷的肌膚,那裏有一片如紅色蛛絲一般的血痕,血痕中有三道略粗,它們從三個方向彙聚到了一處,然後在這裏将最後的力量炸開,形成了交錯密集的血色紋路。
影嵬大人的手掌按在了那片血痕之上,掌心由涼轉熱,再由熱轉燙。
沈睿寧感受着體內經脈被一股力量拉扯地痛楚,她額頭很快凝出冷汗,痛呼被她死死地壓在喉中,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對方的手掌,看着自己的那處血痕。
她要看看,害死自己父母的暗器到底是什麽模樣。
影嵬大人的掌心逐漸離開她的肌膚,血痕也變得更加紅豔,随着一陣鑽心劇痛,有三點銀亮突然穿破肌膚激射而出,随即被影嵬大人吸入掌心,穩穩握住。
輕皮護手韌性很好,保護了他的掌心沒有被飛針刺破。
沈睿寧只覺身體和精神都是一松,虛脫感如潮水一般襲來,她整個人向着旁邊歪倒下去。
一只大手接住了她。
戴面具的影嵬大人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順勢快速拉上了她的領口,整理好了她的衣衫。
花朝默契地取出一顆藥丸遞了過去,影嵬大人将藥丸塞入沈睿寧口中,在她下巴上一拍,又在她脖頸處一順。
藥丸入腹,原本空乏虛弱的身體也逐漸恢複了生機。
随着花朝回身幫忙,胡大人和錢尚書也看到了沈睿寧的狀态。
然後,他們便看到影嵬大人将虛弱的沈睿寧交給花朝,自己則握着手中的飛針走了過來,将它們放在了一旁隸員備好的瓷盤中。
飛針落入瓷盤居然毫無聲響,胡大人和錢尚書湊過去細看,果然,細若牛毛,眼神差點的估計都辨別不出來它的樣子。
“這小小的飛針,居然可以要人性命?”錢尚書感慨道。
影嵬大人一掀鬥篷重新坐下,冷冰冰看了錢尚書一眼,“這飛針雖小,卻能順着人體的經脈游走全身,想弄死一個人,其實并不難。”
這句話看上去是在說飛針,但是後半句配合着冰冷的語氣,聽得錢尚書後脖頸一涼。
這位影嵬大人,總是不忘展露他的森然殺氣。
“諸位大人,”虛弱的沈睿寧面色蒼白,顫抖着開口,“聽聞我父母的屍身已經運回京城,若是可以驗屍,從他們體內尋到這種飛針,便可證明我所言非虛,亦可證明我父沈煜的清白!”
這确實是個方法。大理寺卿點頭:“令尊令堂的屍身就存放在我大理寺中,我可命仵作前往驗屍……若是……”
“且慢!”他話還沒說話,便被左邊的刑部錢尚書打斷。
“此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