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歸
當歸
對沈睿寧來說,她确實沒的選。但她其實也并沒有太擔心。
宵月樓如此大費周章地把她引回京,顯然是覺得她還有可用之處。
如今的疑惑是:他們僅僅是覺得她這個人頗有些能力,尚且可用?還是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覺得她的身份可用?
或者兩者都可用?
沈睿寧做出艱難抉擇的模樣,然後閉着眼一仰頭,将那藥丸吞了下去。
片刻後,她只覺得小腹一股暖流逐漸湧起,好似有磅礴的真氣在丹田處化開,順着經脈四散着沖向身體各處。
晏融讓沈睿寧脫下外套只剩裏衣,五心向上盤坐在臺子上,自己則在她背後盤坐好,手指點向她的幾處要穴。
真氣順着晏融的指尖灌入沈睿寧的身體,沈睿寧感覺到經脈中那些磅礴的真氣仿佛被什麽東西牽引住了,開始在體內有目的的游走起來。
直到遇到了第一次阻塞。
晏融将一根銀針刺入這處,如法炮制,共在沈睿寧的三處穴位刺入了銀針。
“接下來有些疼,你忍忍。”晏融沉聲道,“我可以将他們暫時逼到一處,但是今日并不能幫你将他們取出來。”
洶湧的真氣幾乎要撐爆經脈,三處被封住的穴位也傳來陣陣刺痛,沈睿寧強忍着痛意顫聲開口:“為何?”
晏融沒有說話,而是再次撚起銀針,刺入了她的頸後。
痛感一下子放大了數倍,快速沖到了周身各處穴位,沈睿寧身體陡然繃緊,一聲悶哼沒有壓住,從喉中溢了出來。
随之還噴出了一口黑紅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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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讓沈睿寧的意識開始模糊,在強撐的力道幾乎繃斷的時候,晏融平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體內的暗器自會有人幫你取出,但不是現在,也不是我。”
…………
沈睿寧最後是被人送走的。
她離開後,晏融返回房間,便看到窗前站着一個背對着他的身影,靜靜地望着窗外樓下那個漸遠的虛弱“公子哥”。
晏融恭敬行禮:“樓主。”
那身影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認出了你?”他問。
晏融身形一僵:“是屬下疏忽。”
那身影“呵”地笑了一下:“不要耍這些小聰明,也不要以為瞞得過我。”
晏融保持着行禮的姿勢,沒有擡頭:“屬下不敢。”
“剩下的事,安排好了?”他又問。
晏融:“安排好了。”
那身影再次輕笑了一聲。
“終于,可以看戲了。”
“至于你,自去司律堂領十鞭。”
晏融垂着的眼眸閉了閉,應了下來:“是。”
………………
第二天一大早,沈睿寧在客棧的房間裏慢慢醒轉過來。
經過一夜的調息,體內的真氣已經平穩下來,原有的經脈痛楚也消散了許多,只有心口上方一點的那處還會陣陣抽痛,按照鬼醫晏融的說法,那三根銀針暗器盡數被他逼到了這裏,只待被內力深厚之人強行逼出。
至于去哪裏找內力深厚之人……
晏融沒有說,只是送她出來時,遞給她一包當歸茶,囑咐她按需服用。
當歸。
沈睿寧按了按額頭,對這些人的故作高深十分頭疼。人與人之間為什麽不能直接一點,坦白一點?!
這一日晴空萬裏,臨近黃昏時,天邊卻并沒有映出晚霞,夕陽被一層青色的雲遮了起來,只留下一片雲中殘紅。
風吹徐徐,帶着春天的微暖,沈睿寧身體還有些發虛,一路行來已經出了一身薄汗。她扶了扶頭上的幕離,擡眼望向面前這座深府大宅的門匾。
“沈府”。
這座宅子是沈家在京中自行置辦的,買了之後并沒有怎麽居住,只是回京之時會住上一陣,所以門匾只是簡單寫了個“沈府”。
沈睿寧只回來過一次,那時的自己還是個孩童模樣,乖乖地牽着母親的手,裝扮得粉粉嫩嫩,像個可愛的瓷娃娃。
母親帶她在京城周圍四處游玩,還拜訪了皇城之中身為貴妃的姑母,去見了公主表姐和皇子表兄。宮裏的規矩很多,幾天下來,沈睿寧這個孩童身軀成年靈魂的人也覺得十分疲憊。
母親彼時已經知曉她是穿越而來,笑着對她道:“不喜歡這些麻煩,以後便不用回來。若有一天我和你父親不在了,你掩了身份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便可,無需被其他事情牽絆住。”
“既然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就好好體會這個世界吧。”
那時的沈睿寧對肆意江湖十分向往,但是聽到這裏也忍不住問道:“那母親你呢?現在的生活便是你想要的生活嗎?我們會是你的羁絆嗎?”
聽到這個問題,母親笑着捧起她的小臉:“你們不是我的羁絆,你們是我的福氣。”
而如今,物是人非,父母已然慘死,兄長生死不知,自己只身回京,卻不敢第一時間光明正大地回到府中。
沈睿寧看着緊閉的大門,深吸了口氣,拾級而上。
她知道,此時此刻的周遭,有若幹道目光正緊緊地盯着她。
“啪啪啪”,她拍響了獸首門環。
門中漸漸響起腳步聲,聲音由遠及近,一個低沉而又蒼老的聲音隔着大門傳來:“主人不在,府中不便待客,客人請回吧。”
“陳伯,”沈睿寧只覺喉頭發緊,“是我,我是寧兒。”
“我回來了。”
門內動靜戛然而止,片刻後,有人手忙腳亂地放下門栓,将大門錯開一道縫隙。
頭發花白的陳伯穿着深灰色的布衣,他從門縫中探出半張溝壑縱橫的臉,眯着眼細細望向門外。
沈睿寧掀開幕離看着陳伯,眼眶發澀。
看清确實是家中大小姐後,陳伯的的眼睛也泛起微紅,嘴唇顫抖着想要說什麽,卻突然想起周遭的那些暗哨,急忙将沈睿寧拉入大門,然後“嘭”地一聲将大門關上。
“小姐……”陳伯有些哽咽,“你不該回來啊……”
沈睿寧看着瘦削憔悴的陳伯,心裏有些發酸:“這段日子讓你們擔心了……”
陳伯長嘆了口氣:“我先帶小姐回房間吧。”
沈睿寧點頭,随着陳伯往裏走。
她的院落是府中最清幽的一處,時下已是春意漸濃,海棠花紅梨花白,幾簇粉色的山桃草點綴着樹下的碧綠,一汪小池引着細細的流水,整個院落整潔而又滿是盎然春色,顯然一直有人在用心打理。
沈睿寧有些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