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四樓
四樓
沈睿寧随小厮進了鐵門,站在門內的空箱裏,小厮擡手拽了拽箱頂的繩索,不多時,箱體便緩緩上升,周遭響起棘輪運轉的咔咔聲。
還真是個人力電梯啊……沈睿寧在心裏感慨。
回想起北都的宵月樓,那裏沒有京城的宵月樓高大,客人也沒有這麽多,當她第一次進樓的時候,碰見的第一個人便是賒給他羅血丹的晏大夫。
可是,晏大夫看到她的玉牌時并沒有什麽異樣的表情,以至于沈睿寧一直覺得,銅牌和玉牌根本沒什麽區別。
她腦海中回憶着細節,面上卻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對于沈睿寧如此淡然的模樣,小厮反而在心裏犯起了嘀咕。果然是貴客,見多識廣,不像其他人那樣對于這個可以直上直下的登雲箱大驚小怪。
登雲箱停穩打開,沈睿寧步入四樓大堂。
與一樓大堂的明豔缤紛不同,這裏沒有莺莺燕燕的女子,沒有殷勤招呼的小厮,只有手裏握着銅牌的各色江湖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腰懸長劍的,有背着長刀的,有人身披黑色的鬥篷,有人帶着遮面的幕離…
大堂裏擺着一排排标着數字的屏風,上面按照價格張貼着各類客人所托的江湖任務。這些江湖客們游走其中,有确定看上的便可揭下,由屏風旁的樓仆帶着走進對應的房間簽下契約,由此,整個任務便交由他去做了。
任務若是失敗,這人便要賠償與任務标的等價的金額,并且被收走宵月樓的銅牌,從此便沒了在樓中接任務的資格。據說若是沒錢賠償也可以,留下身體的某個部分即可。
任務若是能夠完成,便可以帶着自己那份契約和任務信物前來兌現銀錢,也可以不要銀錢改換宵月樓的績點,績點達到一定數目,便可以兌換樓中的物品。
這些流程沈睿寧很熟,畢竟在北都時給宵月樓打了一個多月的工。她要了些銀錢,又兌換了些績點,績點償給了第一顆羅血丹,如今護送沐公子的任務一交,她便可以換得第二枚羅血丹續命。
嗯,還得想辦法見到鬼醫,求他幫自己醫治。
上了四樓之後,小厮便将沈睿寧交給了一位樓仆。那樓仆身高體壯,聽小厮提到玉牌的時候,露出明顯的驚訝之色,待到查驗過玉牌之後,他上下打量了沈睿寧一番,道:“稍等。”便轉身前去通報。
片刻過後,樓仆回到了沈睿寧面前,他恭敬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在這位高大樓仆的引領下,沈睿寧轉過回廊,來到一處雅間門口,樓仆輕輕敲了三聲,房門被人從裏面拉開,開門的卻是位穿着清涼的豔麗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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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樓仆一言不發躬身退走,将沈睿寧獨自留了下來。
豔麗女子眼睛大而明亮,唇紅齒白,笑吟吟時露出兩個好看的小梨渦。她穿着半透的束腰紗裙,曼妙身形隐約可見。
她一手扶着門框,細白的小臂從袖管中露出來,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發辮,若是細看,便能看出那發辮之中居然盤繞這一條細小的翠綠小蛇。
劇毒竹葉青。沈睿寧不動聲色地扣住了袖中匕首。
女子細細打量了沈睿寧一番,輕輕一笑:“玉牌?”
沈睿寧點頭:“是。”
女子伸出手:“拿來我看看。”
沈睿寧頓了下,還是取出玉牌,放在了她的掌心裏。
女子接過玉牌的瞬間,小拇指微微一翹,似乎想要蹭上沈睿寧的手背。
沈睿寧手掌一翻,将将避了過去。
女子笑意更濃:“是個小心的。”她只看了玉牌一眼,便扔回給沈睿寧。
沈睿寧手中折扇翩然展開,将玉牌輕輕托住,手腕一翻便讓它落入了腰間的錦囊之中。
面對用毒之人,她必須小心。
“動作也俊俏。”女子繞着沈睿寧轉了一圈,又湊上前在她的鬓邊嗅了嗅,鼻尖幾乎快要碰到她的發絲。
沈睿寧沒動,垂眸側眼看她,身體卻已經緊繃了起來。
女子動作似乎頓了一下,終于退回門框旁,她再看向沈睿寧的目光便有些興致缺缺,嘆了口氣道:“原來是個姑娘,無趣…”
沈睿寧:“……”
“藍萱,讓她進來吧。”一個清緩的聲音從房內傳來。
名喚藍萱的女子嗤笑了一聲,側身讓到一邊。
沈睿寧踏步而入,房門在她身後閉合。
這個房間的布置十分清雅,入眼只有黑白兩色,牆上挂着幾幅字畫,琴桌茶幾俱全。
窗下的黑漆長桌前坐着一名男子,他身穿黛藍色交領長袍,一支竹簪束起長發,他的臉上帶着一副鐵黑面具,只露微揚的薄唇。
藍萱走到男子身側站立,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睿寧,朝她眨了眨眼。
看樣子,這位男子的身份比藍萱要高一些——沈睿寧在心中琢磨——會不會是這京中宵月樓的管事?
男子望向他,隔着面具可見眸光幽深:“玉牌?”
畢竟的人家的地盤,規矩還是要遵守的。沈睿寧抱拳:“是玉牌。”
男子隔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何人贈你?”
“贈我?”她回憶了一下在北都的情景,“你們宵月樓不是不問牌子來歷麽?”
給宵月樓打工這些時日,沈睿寧也知道了宵月樓牌子的一些性質。比如它在江湖中是可以流通的,即可以饋贈、可以轉賣、可以搶奪……總之,只要你有牌子,便可以進樓揭榜,樓中并不會過問牌子的來歷。
起碼在北都的時候,晏大夫看到她的玉牌後并沒有多問,只是告訴她,不想死的話就盡量收好。
沈睿寧惜命,自然聽勸,于是玉牌再沒拿出來過,樓仆們每次見她來也沒再過問,她本以為是晏大夫打過了招呼,都知道她是被賒了丹藥必須勤奮賺績點打工人。
可是如今看來,玉牌與其他銅牌十分不同。
晏大夫真是個與人為善的好人啊,沈睿寧心想。
“何人贈你?”面具男子又問了一遍。
沈睿寧揚了揚下巴,如實回答:“不認識。”
“不認識?”男子輕笑出聲,“姑娘可知,這玉牌與外面那些人手裏的銅牌有何不同?”
沈睿寧:“是……貴賓的意思?”
男子扯了下唇角:“在樓下小厮的眼中,大抵如此。”
他擡起眼眸,緊緊盯着沈睿寧:“手持玉牌之人,是宵月樓的樓中人。”
沈睿寧豁然擡眼。
一旁的藍萱掩唇輕笑出聲,從自己的腰間摸出一塊玉牌,伸到沈睿寧面前:“還能騙你不成?喏,這塊是我的。”
玉牌之上,是熟悉的明月高樓圖樣。她皓腕一翻,露出玉牌的背面,潔白的玉面刻着兩個字——“藍萱”。
沈睿寧心頭一跳,她摸出自己那塊玉牌反轉過來,遞到男子面前。
玉面光潔,空空如也。
“無字。”男子笑起來,“我知道你的玉牌無字,所以我才問你是何人所贈。”
他唇角的笑意漸深:“難道那個贈你玉牌人沒告訴你,這就等于讓你有了入樓的資格?”
沈睿寧:“……”
直接成為樓中人?從臨時工直接轉正?這倒是沈睿寧從來沒想過的。
可是,真的有這種好事?總覺得哪裏有個坑在等着自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