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行于路
行于路
第二天早上,沈睿寧給林遠昭換眼藥的時候“咦”了一聲。
她神情嚴肅地将手指搭在林遠昭腕部,半響,才疑惑道:“沒有複發的征兆,可是你的眼睛怎麽會烏青了這麽多?”
林遠昭苦笑:“一路奔波,昨夜有些失眠。大概是沒睡好的緣故吧。”
沈睿寧想了想覺得可能确實如此,神情便放松了下來。
馬車上路之前,沈睿寧看着蜷縮在街角的那些流民乞丐心裏十分難受,她又在客棧買了些包子饅頭,囑咐掌櫃分給那些可憐人。
掌櫃點頭應下:“姑娘是個善人啊。”
他猶豫了下,又道:“姑娘可是往京城去?”
沈睿寧點頭說是。一旁的林遠昭卻突然開口問道:“掌櫃的如何知曉我們要前往京城?”
掌櫃的嘿嘿笑了笑:“說實話,兩位的氣度跟一般人就不一樣,想來非富即貴。如今順着官道路過我們鐘陵縣的,要麽是些走貨的商賈,要麽是前往京城的貴人。”
林遠昭聞言眉頭輕挑,不自覺地往沈睿寧的方向側了側臉。
掌櫃的頓了下:“兩位心善,我也好心提個醒。再往前行便出了北都管轄的地界了,兩位大概是會夜宿豫安縣,那裏最近不安穩,晚上有宵禁,兩位多多注意安全。”
掌櫃的提醒讓沈睿寧想起一件事,果然,她聽掌櫃的繼續道:“聽說這次去雲州馳援的便是儋州都指揮使馮馳馮将軍,馮将軍帶兵離開儋州後,當地的匪患伺機出來禍害百姓,尤其是豫安縣那邊,所以兩個月前那邊就開始實施宵禁。”
儋州有匪患,沈睿寧是早有耳聞的。父親曾經對此嗤之以鼻,說姓馮的養匪自重,等到皇上察覺時,他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卻不想,如今父親戰死,姓馮的卻成了馳援的英雄。
沈睿寧只覺有些疲憊,她向掌櫃道了謝,便扶着林遠昭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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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尋常馬夫裝扮的影七一勒馬缰,趕着馬車向前行去。
這一日的行進速度并不快,沿路官道坑坑窪窪十分颠簸。
他們中途路過一個小村鎮的時候,沈睿寧特意把窗簾撩開些許去看,
外面的風吹入車內,吹拂到了林遠昭的臉上,将他額前發絲輕柔撩起。暖風熏着花香,路邊零落的碎白花瓣随風飄了進來,落在了林遠昭的肩頭。
林遠昭渾然不覺,只是嗅了嗅風中的暖春氣息,嘆道:“窗外應是春色大好,花攬路人醉吧。”
沈睿寧“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她不知該怎麽描述窗外的景色。
沿途的杏林本應開得熱熱鬧鬧,如今只是零落地挂着些許殘花。路邊的結香倒是茂盛,花香怡人,卻有許多黑色的烏鴉落在上面,瞪着猩紅的眼睛盯着行進中的馬車。
馬車轉了個彎,天氣也突然暗沉下來。原本懸在頭頂的太陽躲到了雲後,原本掩藏在雜亂杏林之後的村舍卻露出了出來。
村舍破敗,不少都有燒過的痕跡,前後沒有一個人影,煙囪中也不見絲毫炊煙,有些房頂上落着幾只烏鴉,他們扭動着脖子,嘶啞地叫着,與周圍荒蕪破敗的的農田形成一片凄淩景象。
“我們剛剛路過一個村子。”沈睿寧啞聲道,“不過,這裏應該沒有多少活人了。”
“那村子有火災的跡象,屋頂落滿烏鴉,說明周圍沒有人驅趕,而且那裏有他們感興趣的食物。地裏不少新墳舊墳,看來此地百姓過得苦啊……”
馬夫裝扮的影七一邊趕車,一邊主動描述道。當然,他是講給林遠昭聽的。
“不過兩位放心,豫安縣已經不遠了。”
沈睿寧撩起窗簾向着前方看了看,縣城的磚土城牆已經隐約可見,又行了半個時辰,他們的馬車終于到了城門外。
讓他們意外的是,作為一個縣城,城門外居然有不少兵士在查看來往人員的通行文書。沈睿寧的文書是宵月樓做的假證,足夠以假亂真。林遠昭和影七也各自有着準備,馬車很順利的進了城門。
沈睿寧多看了幾眼這些兵士,從裝束上看,他們是兩支隊伍。一支應該是豫安縣自己的力量,另一支看上去更加訓練有素,像是正規軍隊。
沈睿寧心頭微沉,難道是馮馳率部歸來了?
但是她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假設,兩個月的時間并不夠穩定雲州及其邊境,馮馳若想以馳援邀功,甚至将勢力伸入雲州,定然不會這麽快就回到自己的地盤。
進了城,沈睿寧留意了一下周遭,城中有些新搭建的棚戶,裏面安置了一些流民模樣的百姓,還有些官府的粥鋪,給這些百姓發放吃食。
街上有巡邏的兵士,如同城門口一樣,他們看上去也是隸屬兩支隊伍,所過之處,百姓也沒有流露出懼怕的神情,反而是崇敬的神色。
怎麽看,這裏也不像治安不好的地方……
影七把馬車停在一家中等大小的客棧門口,說自己以前在這裏住過,安全可靠。
沈睿寧探頭看了一眼,确實是個鬧中取靜的對方,便扶着林遠昭下了車。
客棧大堂裏零星地坐着幾位客人,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背對着門口坐着,沈睿寧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了片刻,便不動聲色的挪開。
店小二帶他們上了樓,安頓好房間後,沈睿寧好奇問道:“聽聞你們城裏有宵禁?”
店小二嘿嘿笑了笑:“之前确實有,不過幾位客官運氣好,城裏從昨晚開始便取消了宵禁,但是夜巡的隊伍依然在,依然會保護大家的安全。”
店小二描述了一番最近發生的事情,原來之前附近豫安山上的匪患越來越嚴重,他們甚至會下山襲擊附近的村落,燒殺搶掠壞事做盡,有些村子直接變成一片荒蕪。剩下的村落百姓不得不逃進城中避難。
之前縣衙兵力很弱,只能勉強保護縣城裏的百姓,對于那些越來越嚣張的山匪,卻無力前往清剿。
但是最近來了一支隊伍,據說是從雲州撤回來的一支,他們原本駐紮在城外,看到周圍村莊的凄慘模樣後十分氣憤,加上縣令主動前往請求剿匪,那支隊伍便真的把豫安山的匪窩給踏平了!
“原來如此……”沈睿寧聽着店小二興奮講完,感嘆道,“想必這支隊伍裏有着舉足輕重的人物,這才有了如此果決的出手。是你們的都指揮使馮将軍嗎?”
林遠昭聞言,微微側頭。
“不不,不是馮大人。馮大人日理萬機,哪有時間理會我們這個小縣城的匪患。更何況,聽說馮大人還在雲州主持重建事宜,并沒有回到澹洲。”店小二謹慎道,“這次這位大人不知是何官銜,但是僅用了幾日時間便把那群山匪掃蕩幹淨,自然是位大人物!聽說,那位大人還要幫縣令大人訓練士卒,在城外留些兵士,用以保護周圍百姓的安危!”
在城外留些兵士?難道是想另開衛所駐軍?沈睿寧心頭微動,表面上卻只是點頭附和着稱贊了幾句。
店小二離開後,沈睿寧找了個借口離開房間下樓,但是大堂中已經沒有了那位青衫的客人。
那人的背景讓沈睿寧覺得有些眼熟,他很像自己在破廟中醒來後見到的那位青衫男子,就是給自己宵月樓玉牌的那位。
但是一個背影而已,她還不能确定。
她想看看那個人的臉,可惜他已經走了。
回到房間的時候,正好碰見自己雇來的那位車夫站在門口正要敲門,沈睿寧叫住他:“什麽事?”
年輕“車夫”回頭看見她,便停下了敲門的動作,憨厚道:“哦,沒什麽,就是想提醒一下,雖然宵禁結束了,但是我們在這邊人生地不熟,還是要小心些。晚上若是遇到什麽危險,我就在隔壁,叫我一聲就行。”
面對一路上實在又話少的馬車夫,沈睿寧心下感激,不疑有它,點頭道了聲多謝。
晚飯後,沈睿寧沐浴更衣,又幫林遠昭處理了傷口。
等到林遠昭自己沐浴完從屏風後走出來時,沈睿寧已經躺在床榻上,手腳并用地抱着中間的被褥隔斷,俨然已經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