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綠茶相遇
綠茶相遇
喬岚提劍疾步跟過去，那人戴着面具，走到一間門外，似乎想進去，然而屋內人似乎并無此意。關門那一聲巨響連落在後面的喬岚都能聽到。
藍衣少年走投無路準備翻下去——茶館的二樓并不算高。喬岚忍無可忍：“少淩，你戴個面具我就認不出來了？”
藍衣少年翻護欄時聽到這話，一個失神摔了下去。“師姐，你認錯人了。我們不認識啊”少淩趴在地上掙紮最後一把，發覺自己說漏嘴後痛苦捂上了猴子面具。
喬岚繼續走到他剛剛停留過的房門外，多走兩步便是一個拐角。
拐角處兩道人影過于熟悉——昨天駕馬車的小侍衛站着一動不動，林則禮正一本正經的在給他的小侍衛看手相。“你事業線很長啊，想來跟着我大有前途。好好幹，長青。”
長青雖然不明白什麽是事業線，總歸話是好話，憨厚點點頭。
“林則禮，你偷聽”喬岚上前戳破他。
“我沒有，是長青想長長見識，我才陪他走這一趟。”
“我信你個鬼，你怎麽會看這種手相”事業線從一個古人嘴裏說出來實在離譜。喬岚把長青的另只手拿過來。“要把手彎起來才能看清楚”
長青聽話照辦。
“咦，事業線還真挺長”喬岚把自己的手拿出來對比，其實不太好比，因為他的手比喬岚的大。
還沒比出個所以然，林則禮拉着喬岚走進了他們那間廂房。“你說真正在意他的人已經被他親手倒的茶送走，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林則禮還捏着喬岚的手，掌心滾燙。
他懷疑自己的身份？可手上傳來的溫度告訴喬岚他并無惡意。“就是……一刀兩斷的意思”喬岚擡頭與他對視，語氣一如既往。
很慌，但是不能露怯。在這裏，喬岚只能是那個喬岚。
“原來如此，是我多想了。”他頓了頓，擡手輕撫喬岚的發頂，溫聲道“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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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小綠。林則禮在心底默念。
“你在這我就不怕”喬岚信口說道。這是心裏話，也是大實話。
“說得好，那這段日子咱們可不能分開。”林則禮順杆往上爬，一只手肘搭在喬岚肩上。
“憑什麽？”喬岚臉翻得很快，皺起眉頭。
或許是喬岚不樂意的樣子惹怒了他，頭頂林則禮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憑什麽？我今早出門就連路邊賣包子的都勸我想開點，你往我頭上染完色就跑？”
“……”
隔日，喬聘敲響喬岚的房門。“宗主傳信過來，令我們早些回去”她把信遞給喬岚，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也對，這回比試喬岚沒有出場，青林宗就這樣輸了，還有戚華和她的事也鬧的沸沸揚揚。可想而知，回去沒喬岚好果子吃。
那毒，只會讓喬岚一時內力受阻，筋脈阻滞，于身體只有一時之害。想來喬聘是為了讓喬岚輸，下臺後還有什麽歹計喬岚不知。倘若要追究，借戚華之手推到華山派頭上也是名正言順，屆時她的名聲也将徹底陷入淤泥之中。
赤裸裸的陽謀。
信是宗主親自寫的，宗主妻子早亡，沒有留下一兒半女。喬岚和喬聘都是嫡系旁支。原主武學造詣高，頗得宗主重視，因此對原主的管教也比對待旁人更為嚴苛。
信很簡潔，可以簡單概括為一句話：
快點回來，別在外面丢人現眼。
難怪喬聘這麽得意。
看着喬岚沉默不語，喬聘拍拍她的手，“放心吧岚兒，你和戚公子的事我會替你們求情的”說罷，又嘆了口氣“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戚公子對你是一片真心，你們這一路走來不容易。說起來，我都有些羨慕。”
“既然堂姐羨慕，不如自己嫁給他”喬岚實在是聽不下去。
“這是什麽話我不忍你為情所困才跟你說這些，你真是不識好人心。你以為自己那點事被傳出去了林閣主還會要你？”喬聘氣急敗壞沖喬岚嚷嚷。
門外腳步聲響起，林則禮端着一碗藥站在門口。長身玉立，眉目含春，與戚華白面書生的氣質不同，林則禮眉眼唇鼻輪廓分明，英氣自顯。
喬岚與喬聘同時看向他。喬聘及時住嘴，柔柔向他施禮，“見過林閣主”
林則禮挑挑眉，“喬姑娘不必多禮”
喬聘被他看了這麽一眼，便臉紅低下頭去。
“剛剛我在門外聽喬姑娘提起了岚岚，不知是何事與她有關？”
“是岚兒妹妹的事，同我倒沒什麽關系。”喬聘滴水不漏地答道。
喬岚聽後無語凝噎，又成她自己的事了。這幾日你這張嘴可沒閑着，外面風言風語一刻也未曾消停不知是誰的功勞。
“既然是岚岚的事，喬姑娘還是少插手的好。手若陷得深了，當心收不回來”林則禮仍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前兩日有歹人給岚岚下毒，這人岚岚或許不願意查，我卻不同，容不得有人對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下手”
喬聘笑得僵硬，臉色已經不大好看，“看來林閣主也對岚兒妹妹也一往情深，岚兒妹妹真是好福氣，我不打擾二位了。”
喬聘把這個也字咬的格外重，說完便匆匆離去。
林則禮把藥端給喬岚，“你中的毒毒性雖然不重，這幾日也得服藥調息固元，以免落下病根”
喬岚接過藥碗一口氣灌了下去，苦的眼冒金星，眼淚都擠了兩滴出來。林則禮的身影隔着淚水模模糊糊并不清晰，卻給喬岚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和他，是不是在哪見過？這個念頭一閃而逝。
一滴不剩的藥碗被放在桌上。
“厲害，煎藥時可是放了二兩黃連下去”林則禮看了一眼後佩服不已，向喬岚抱拳。
“……”喬岚說這人前兩日那麽好說話，原來在這等着她呢。
“我要回青林宗了，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作為夥伴，雙方都應該有一些付出精神。沒道理他獨自帶着這份婚約遭人嘲笑，而喬岚冷眼旁觀。
林則禮坐在喬岚身側，半晌後慢吞吞道：“沒有”
喬岚聽後抓過他的手，往他拇指上套下一枚戒指。
這枚戒指是喬岚穿越前一直戴着的，不知為何也随着一起來到這裏。也算得上是這個地方唯一真正屬于喬岚自己的東西，拿來做與他之間的信物正合适。
“這枚戒指是我賺的第一筆錢買下來的，意義非同尋常。現在暫交于你，等到我們都解決了麻煩，能解除婚約之時再還給我哈。”
陽光透過窗棂，灑在他們身上，喬岚覺得暖意融融。
林則禮默默看着低頭給他戴戒指的喬岚，一縷烏發垂落在她肩側，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木槿花香。
林則禮撚起這縷頭發，将它們拂回原處，低低應了聲好。
這枚戒指恐怕還不了了，他想。
回青林宗的路喬岚和喬聘都不好過，不是因為路不好走，而是——她們坐一輛馬車。
喬聘熱衷于拿話刺喬岚，而喬岚不像原主，喬岚一定要刺回去，刺的她也渾身難受。
“這次回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到妹妹，那思過崖我還沒去過一次，妹妹已成了常客”
“是呀，你大把的時間都躲在房裏針灸喝藥，仔細想想，表姐倒更像是在受罰的那個”
“妹妹最近可出過門，才堪堪兩日，關于你和戚公子的故事已傳出十幾個流派，連帶着青林宗都跟着你在江湖上出了不小的風頭”
“唔，我前兩年幾無敗績，引得江湖衆人關注，正因此一出事更容易被小題大做。不像姐姐，已經十七了在江湖上仍是岌岌無名，哪怕明日成親也無人在意”
這話狠狠戳痛了喬聘。
“你穿衣紅配綠，土氣！”
“你三日不洗頭，惡心！”
第二日，她們心照不宣的各乘一輛馬車。
少淩起的晚些，望着被喬聘占去的馬車，又看看喬岚這輛。為難地撓後腦勺，“那我坐哪輛馬車？”
喬岚與喬聘異口同聲“你出去騎馬！”
回到青林宗，向宗主彙報這些日子的情況時，喬岚才知道自己和喬聘之間的差距，也明白了戚華為何如此精通綠茶之道。感情祖師爺就在她眼前。
少淩和喬岚加起來兩張嘴愣是沒說過喬聘，因為他們只會動嘴。
而喬聘，她還配上了精湛的演技，一張小臉梨花帶雨楚楚動人，欲語淚先流，再加上恰到好處的手勢配合，給一廳人都哄得對她深信不疑。
“別光看她唱戲呀，師姐你也哭吧。”少淩小聲求喬岚。
“我一時半會哭不出來，還是你哭。”
“師姐糊塗，我哭咱們只會被罰的更慘。”
這倒也是。
“長輩皆坐于此，你們兩個還不知悔改，附耳私語”一個白胡子老翁氣鼓鼓地指着喬岚和少淩，“宗門比試豈可兒戲！你倒好，仗着前兩年小有所成，便目中無人，肆意妄為。再過段時間，只怕青林宗都要坐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這話說的也太重了些，喬岚很氣，但是不能還嘴，因為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
“師伯這話便是誤會了，師姐當時身重奇毒，嘔血不止，不得已才讓我替她上場”少淩心急替喬岚開口。
“誤會？她現在生龍活虎哪裏像中過奇毒的樣子，當真中了毒又怎麽會同華山派那小子不清不楚！”
“褚老慎言，此事捕風捉影，不可輕信”廳裏一位一直沒說過話的長輩開口了。
“是啊，事關女兒家的清白，怎可聽信謠傳。”
“慎言，慎言！”
諸位長輩紛紛開口。
“此事我……我也可以作證，岚兒妹妹與戚公子的關系确沒有謠傳的那麽誇張”喬聘抹了抹淚，哽咽道。
“關系沒有那麽誇張，那就是确有關系了”白胡子老頭哼了一聲，走到宗主前面單膝着地，雙手抱拳“請宗主懲治喬岚，以振喬岚青林宗門風”
青林宗宗主喬杉坐在主位，從喬岚她們進大廳時他就在閉眼按太陽穴，心情頗為沉重。
“此次比試确實錯在我身，是我一時大意飲下毒茶無法上場。那毒性古怪，過兩日體內便查不出蹤跡，師伯若不信，可向華大夫去信。”喬岚跪在白胡子老頭身後，繼續說道：“至于表姐口中的戚公子，我與他的确有些許往來，可那都是表姐同我說他身世可憐，常受人欺淩。我才秉着兼濟弱小的門訓幫了幫他，未曾有過逾矩。”
“你胡說——”喬聘還想争辯，被喬杉打斷。
“你，去思過崖思過十日。你回去後禁足半月，謹言慎行四字需牢記心中”後半句是對喬聘說的。
喬聘嗫嚅着嘴唇，不敢再說話。喬岚亦郁郁不平，這滿堂男女老少，除了少淩以外其餘人都對她中毒之事閉口不談，真是寒心。
喬岚與喬聘都退下後，只剩下孤零零的少淩。他探出腦袋：“宗主，那我呢？”
“你？這次比試半炷香都沒撐到就輸了，沒用的東西，滾回去練劍。”喬杉一肚子氣終于找到給出氣的口，把少淩臭罵了一通。
少淩被罵完後長舒一口氣，這才對頭，不被罵一頓心裏總是空落落的。
思過崖在後山，鮮有人至，雜草叢生。喬岚這才後知後覺的開始害怕。走到思過崖的碑石前，望着前方不遠處忙活的幾個弟子，喬岚陷入深思。
他們在這搞團建？
“師姐！”一個圓臉師妹發現喬岚後跑了過來“我們在給你收拾呢，你這回住幾日？”
“十日”喬岚老實回答。
“久了些，師姐要好好照顧自己”那幾人也紛紛圍過來問候喬岚。
“十日也太久了，師姐你缺什麽就到山頭嚎一嗓子，我給你送來”
“是呀是呀”
“……”
“謝謝大家，我一定在這裏好好改造”喬岚險些熱淚盈眶。
思過崖好像也沒那麽糟糕，他們挖了個坑往裏頭鋪滿幹草後再墊上了一床被褥。雜草被扒了個幹淨，還特意為喬岚留了火燭。
一切都好，除了……晚上躺進坑裏時後背發涼。
林則禮來思過崖找喬岚的時候，喬岚正照着劍譜練劍。一回頭，就看見林則禮咧嘴沖她笑。
“你這劍法是用來吓走這山間的鳥獸嗎？”
“是啊，頗有成效”喬岚收了劍往回走。
他跟着喬岚走在山坡上，忽然開口道“青林宗近日有白事？”
“沒有啊”喬岚一頭霧水。
“那為何在地上挖個這麽大的坑，啧，還鋪了被褥，你們在入殓這方面還挺講究”
喬岚總算知道為何後背發涼了。“……那是我的床位”看了眼他突然變了的臉色後喬岚又補充道：“暫時的，我再過三天就能走了”
“我們現在就走吧，給你撐腰的人來了”
林則禮這個男人的形象在喬岚眼中忽然高大起來，她狠狠點頭，“好，等我先去把證據挖出來，咱們第一個就去收拾喬聘。”
喬聘與戚華先認識，她還把做綠茶的要義心得圖文并茂的傳授給了戚華，還有原主的喜好。
過程中有不少物件能證明她對喬岚沒安好心，小說裏喬聘把它們埋在一處，喬岚回來後沒來得及去挖就被罰來思過崖。
“用不着那些，戚華偷偷來了，我們直接去抓現成的。”林則禮假裝不經意牽起喬岚的手，“我們走”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和他變成了他們，這種可以抱大腿的感覺讓人安心。
喬聘和戚華在落雁谷會面，喬岚和林則禮趕到時晚了許多，場面已經是他二人跪在喬杉面前認錯了。
長青說，戚華是來找喬聘讨說法的，喬聘騙他原主最愛喝峨眉竹葉青，自己這有一些囑咐他泡給原主喝。把原主哄開心了他偷寄退婚書的事情自然不了了之。
而如今，喬岚這個假原主對他的态度一反往常，一年多的謀劃付諸流水。他把原因都歸結到那有毒的茶上。
兩人的每一句話都被正好在落雁谷的喬杉聽到了，其實不是正好，喬杉是一路跟着狗狗祟祟的長青才來到落雁谷。
喬杉這會兒見到喬岚私自離開思過崖并不算開心，奈何林則禮就在旁邊也不好出言斥責，畢竟他是正兒八經遞了名帖的貴客。
“林閣主，喬岚，既然來了，你們也坐這聽聽吧”喬杉的聲音充滿疲憊，真相荒唐的讓他無比失望。
跪在下首的兩人都是綠茶中的佼佼者，淚水不再是可以取信的加分項。
最頂尖的茶藝往往采取最簡單的煮茶方式，茶藝大師之間的對決同樣遵循這條原則，他們化繁為簡，省去了各種高級的綠茶表演形式，一番嘴炮之後直接開始武鬥。
打……打起來了？
喬聘先撓戚華的臉，戚華不甘示弱扯喬聘的頭發。
“你這毒婦，竟敢傷我的臉？！”
“你這蠢貨，教你這麽多學不到半點精髓，要這張臉有什麽用！”
“……”喬岚和林則禮目瞪口呆。
林則禮戳了戳喬岚的手肘，小聲問她，“你喜歡這樣的？”
“夠了！真是荒唐至極”喬杉怒喝一聲，将手中茶盞重重擲向桌面，落雁谷安靜了下來。“你給我滾去思過崖，一月內不得出來，女兒家竟有如此歹毒心腸，殘害同門。以後也不必說是喬岚青林宗人，一月後你滾回自己家去！”
“不要……聘兒知錯了！”喬聘驚懼交加，面色蒼白，哭喊了一聲便暈倒在地。
喬杉皺眉瞥她一眼，重重咳嗽了兩聲。回頭看向喬岚與林則禮“喬岚管教無方才有了這等醜事，叫林閣主看笑話了”
“路都是自己選的，與宗主何幹？今日宗主秉公任直，晚輩受益良多。”林則禮微微躬身，拱手回道。
“此事畢竟是我宗門內務……”
“宗主放心，我與岚岚婚約在身，也算得半個青林宗人。今日宗主已經處理妥當，喬岚自當保密”
喬杉長嘆一聲，如釋重負般點了點頭。沖喬岚擺擺手“你私自離開思過崖這事就算了，帶林閣主去安置下來”
只剩下戚華未曾處置，自家人罵完罰完就罷了，外人？若想要外人閉嘴，只有将其變成死人。戚華跪坐在地，發出一陣狂笑。
“岚岚！”他爬起來喊喬岚。
這世上哪還有什麽岚岚呢？原來的喬岚已經被他親手殺死。喬岚停步回身，不知他還有什麽要說給原主聽。
戚華一步步走近，“如果你不願活着同喬岚在一起，那我們就一起去死吧！”一柄匕首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手上，向喬岚刺來。
“小綠!”一只長臂攬過喬岚，耳邊是林則禮的呼喊。
他怎麽知道她的小名？
戚華的匕首只劃破了林則禮的衣裳就被他一腳踹開，戚華很快被來人制服。
客房裏，林則禮說那匕首刺傷他了，一直喊疼。喬岚才取完藥他就在房裏把自己上半身扒了個幹淨。“快看看我後背是不是破皮了，好疼。”
喬岚盯着那瓜子大小的傷處陷入沉默。林則禮察覺到喬岚的沉默，不滿地哼了一聲，要把衣服穿上，“你果然喜歡那種小白臉。”
手比腦子快的喬岚按下他提衣服的手“別急，還沒上藥”這樣精壯結實的後背，留下疤就不好了。
喬岚動作很慢很慢，林則禮背對着喬岚，聲音有些得意。
“好看嗎”
“好看”
“喜歡嗎？”
“喜歡”
喬岚的聲音越來越小，臉越來越紅。林則禮轉過身來，墨黑的瞳仁裏全是她的倒影，眸光閃了閃。
“小綠，你……想不想摸一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