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七次輪回
七次輪回
懲罰降臨。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尖刺争先恐後地彈射出來，若有人從遠處看，一定會汗毛豎起。
從天而降的尖刺之多宛若雨滴，砸出一朵朵殷紅的花朵，好似地獄的邀請函。
【權限已轉交，AI降霜重新接管。】
辛戚身上已經被戳了十幾個窟窿，為了躲避傷害，她爬進了桌子底下。
地面上流出一道蜿蜒的血跡。
【……】
降霜沒想到自己剛回來便看到了這樣慘烈的一幕，他一時也不知說什麽是好。
辛戚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地獄的黑影追随在她的身後随時都有可能将她籠罩。
小奶狗靈巧地躲過落地的尖刺，拖着她的帆布包一瘸一拐地走到她的身邊，也不知道在哪裏傷了腿。
辛戚抓住帆布包，抖着手費力地從裏面取出短發女人給她的救命藥。
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會用到這瓶藥。
短短的幾個動作差點要了她的命，她倒吸一口涼氣，強行擡手。
血洞被不斷地撕開，鮮血順着她的手肘一點一點地流下來。
她磕了藥，感覺自己的精神恢複了不少，身上也有力氣了。
要了命的疼痛也緩解了不少，她嘗試着挪了一下自己的步子，撕扯般的疼痛再次給了她當頭一棒。
“……降霜。”辛戚喘了口氣問，“我還能活多久？”
降霜沉默了幾秒，回答：【半小時。】
辛戚笑了，時間夠了。
她放松下來靠在桌板上，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輕松：“你走了那麽久，我真的很不适應。”
也許是虛弱，她的語氣裏帶着些撒嬌的意味。
降霜這次沉默了更久，他扯開了話題：【懲罰結束，你……】
辛戚聽到外面的動靜逐漸平息，确認懲罰結束後，她才挪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辦公室的地面上、椅子上、櫃子上戳滿了尖刺，盡管她被戳了十幾個洞，但她還是慶幸這些尖刺沒有紮穿自己的腦袋。
她手腳并用，一點一點地爬出桌子底下。
小奶狗看着她的模樣，尾巴垂了下來，圍着她的臉頰打轉，血污将他的毛發染紅，格外紮眼。
見辛戚想要爬出來，它聰明地将周圍的尖刺全都叼走。
這個時候體現了仿生機械狗的優勢，力道大到生物狗沒有辦法比。
從桌子到門口，短短幾秒鐘的路途，辛戚停停走走爬了近十分鐘。
她斜倚在門框上微微喘氣，血液流逝帶來的體溫驟降讓她感覺周身發冷。
【辛戚，你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了。】降霜說，【你要去哪裏？】
辛戚沒說話，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了。
她撐着牆面挪到了三號辦公室門口，房門虛掩着，她只需要輕輕一推就能打開。
和充滿了尖刺的四號辦公室不同，三號辦公室裏很幹淨，唯一的痕跡是牆上的道道血痕。
辛戚恍惚了一秒，她這才看見倒在辦公桌後面的袁萍，她露出了半個腦袋，然而僅僅是這半個腦袋滿是血跡。
她甚至能想象到袁萍當時七竅流血，仍拼了命地起身去給她傳遞信息。
辛戚無助地張了張嘴，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她緩緩擡步，挪向下一間辦公室。
門同樣沒關嚴，她看見于烨坐在辦公椅上，雙手掐着自己的喉嚨，眼睛裏全是血絲。
于烨生前應該用了很大的力氣，他的手在脖子上掐出了清晰的紅紫印跡。
辛戚似已經麻木了，她問：“降霜，他是怎麽死的？”
降霜說：【窒息而亡。】
辛戚聽到了答案，她輕輕将房門合攏，一步一頓地往一號辦公室走去。
她走得跌跌撞撞，險些摔倒在地上。
小奶狗急得在一旁亂叫。
一號的門打開了一條縫，透過縫隙，辛戚看見桃子倒在地上。
距離很近，如果她再堅持一下很快就能碰到門把手。
“……桃子呢？”辛戚緩緩蹲下身子坐在地上，她已經虛弱到無法繼續站着。
【水裏有毒。】
辛戚順着他的話看向不遠處灑落在地上的礦泉水瓶子。
可憐的桃子可能到死都不明白怎麽回事。
她終于明白了這一關的原理，解答思路也随之浮現。
【你要死了。】
不知道為什麽，辛戚竟然從降霜的機械音裏聽出了難過的意味。
“嗯，快了。”辛戚笑了笑說，“真的有人能全部通關這個該死的游戲嗎？”
降霜頓了頓說：【……有的。】
真厲害。
辛戚由衷佩服。
她千辛萬苦才終于走到這一層，然而竟然有人只用一次機會就能通關。
智腦上的時間如今成了辛戚的死亡倒計時，她清楚自己的第六次輪回再次邁入尾聲。
【我不明白，你很難過嗎？】降霜問，【明明看到他們的時候你一點也不意外，你應該早就料想到了他們都死了不是嗎？你的身體數據可以很好的證明這一點。】
辛戚淺淺搖頭，氣若游絲，那幾步耗費了她最後的力氣。
“你終究是一個AI啊，人類是最擅長欺騙自己的生物了。”
她的理智在說他們不可能還活着，可當她看到電腦屏幕的時候，那些所謂的理智都被抛到了腦後。
“人類會為自己的朋友離世而感到難過，也會為悲劇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感到慶幸。”辛戚感受着自己的身體逐漸變冷，她放輕了聲音，用自己最後的意識去教導這個AI。
“人是複雜的個體，”她的意識逐漸模糊，“如果我只有一條命，我一定不會犧牲自己……”
她的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便戛然而止。
智腦上的生命曲線逐漸歸零，降霜已經感受不到她的生命體征。
【……】
降霜的機械音照例響起：【逃生游戲失敗，請玩家再接再厲。】
沉默片刻，他的機械音中竟帶上了迷茫的情緒：【……我明白你，可我不想只做一個AI……】
*
辛戚的意識回籠，周圍嘈雜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可以清晰地聽見同事們調笑的聲音。
“你和于烨好事将近？我周末都看到你們啦！”
“別瞎說……沒有的事……”
桃子溫聲溫氣的說話聲在辛戚耳邊響起，她甚至能想象此時桃子應該已經漲紅了臉頰。
這是辛戚第七次聽到這段對話。
她撐着雙臂将自己從工位上支棱起來，抓起手邊的冰咖啡。
她大口吞咽，就像一個剛從沙漠中被撈起來的瀕死之人一樣。
冰涼絲滑的液體順着她的喉嚨落進胃裏，那種涼意立刻讓她想起了自己失血過多的身體。
那些曾經輪回中見到的死亡的場景在她面前反複播放，她甚至想不起來那些人是在第幾次輪回中死亡的。
她的眼睛掃過或是揚着笑臉或是皺眉不耐煩的同事們，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
可下一秒，斷臂殘肢在她的腦海裏閃回，那些殘存的血腥氣兒甚至還在她的鼻尖環繞。
辛戚一把捏住塑料杯，被捏成了一團，紮着她的手掌心。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把這些畫面壓下來。
七次輪回，也不是什麽收獲都沒有，至少她抓住了降霜的小辮子。
六次輪回的時候她就覺得降霜的表現和之前不太一樣，無論是增加了“規則說明”、還是和自己逼逼賴賴，甚至能向自己提出問題……
AI能和自己怄氣？？
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她死之前，降霜以為她死透了，然而辛戚自己知道，在心髒停跳後的幾分鐘裏，她仍然保留着自己的聽覺、嗅覺和意識。
她清楚地聽到了降霜說的每一個字。
以上種種讓她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AI産生了自我意識。
什麽時候？因為什麽？幕後的那些人知道嗎？
不，不會知道，他們不會允許一個頂級聰明的AI擁有自我思考能力，這對人類來說太可怕了……
“……是不是辛戚？”
一旁聊天的同事突然喊住她，兩雙眼睛齊齊地看向辛戚。
辛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瞥了他們一眼，還沒來得及收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