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眸
第5章 白眸
接連逼問之下,妖物無言以對。
他自知銀鯉不好對付,四肢抽搐,轉而扭過頭去,一雙眼從指縫間望向不遠處的白敕,盯上了那雙金眸。
“嘻。”
忽有一聲笑從他喉中溢出,他放下手,拍了一掌:“好眼睛!給我!”
說罷鑽地而入,徑直朝着白敕奔去!
銀鯉眸光一凜,瞬移而去,堪堪停在白敕身前,十指交錯出繁複手法,一下結印封住地面。
嘭!
妖物被炸出,一片塵土飛揚裏,它露出真身來,卻是由一只老樹藤變來。
掙紮數下,發現自己逃不脫陣術,藤妖再次捂着眼,哭哭啼啼地喊冤告饒。
一時聒噪至極。
而銀鯉并無半分惱色,只歪過頭,笑着望了一眼,輕挑了挑眉,那藤妖霎時噤聲。
他滿意地勾起唇,将藤妖收入腰側乾坤玉中,轉身朝着身後三人道:“走罷。”
話落,一旁看呆了的向導如夢初醒,點頭道:“好、好。”
四人轉身,自方才的洞穴之中尋到女嬰屍骨,帶着屍骨回到督府。
銀鯉将屍骨交給陸應生,陸應生大喜:“有勞銀公子,應生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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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套一番之後,簫婁便在詢問之下同陸應生交代案情經過,靈玉立在一旁,滿臉不愉地瞪着白敕,後者似無察覺,神色漠然,抱劍垂眸而立,一襲烏衣随風曳動,像是默然的雁。
好半晌,靈玉勉強扯起笑容,側過眸,提醒銀鯉道:“少主,眼下既然案子已結,我等便要繼續去尋倉央劍了。”
陸應生聞言一怔,末了卻回神道:“是了是了,一時欣喜,竟忘了這事。”
頓了頓,他望向銀鯉:“既然事先已答應銀公子,我便不再隐瞞,相關物什我已準備好,請諸位随我來。”
幾人移步,到得督府後院,便看到有數名府衛守在院落中央,見來人,府衛讓開數步,展露出其後挂在木架上的一物。
赤黑色、條筒狀,卻是一只鐵鑄的劍鞘。
“那便是倉央劍劍鞘。”陸應生示意道。
銀鯉望了片刻,卻不急着上前,只笑着問:“你如何斷定,這便是倉央劍劍鞘?”
陸應生一滞,正要答話,一旁,簫婁卻忽而伸手,将劍鞘召至掌心。
“我可斷定。”他溫聲道。
一時間衆人皆回眸望向他,銀鯉露出興味盎然之色,追問:“你如何斷定?”
“公子不妨細想。”簫婁淡淡一笑,“我姓簫,北郡琢器城首姓。”
“琢器城?!”靈玉驚呼出聲,“是天下兵器誕生之地琢器城?”
“不錯。”簫婁道。
“天……”靈玉瞠目結舌,好半晌才緩緩回神,驀地又想起什麽,複又疑惑道,“可你即為簫家人,那又為何千裏迢迢,到這青山城裏屈尊來當一小小仵作?”
“靈公子誤會了。”陸應生忙解釋道,“簫先生并非仵作,只是來我府上幫我修複劍鞘,又恰好前幾日仵作告老離去,我請略通此道的簫先生暫代驗屍之事。”
簫婁咳了一聲,點點頭,緩聲道:“我此行的目的,其實與幾位相同,是來尋這倉央劍。”
頓了頓,他又道:“我于兵器之道,自有天賦,有超于常人的感召之力,所以能感應到這倉央劍劍鞘就在這藏青城督府之中。”
“簫先生。”銀鯉道,“你即能感知到劍鞘,想必也能感應到劍之本身?”
簫婁卻是嘆了口氣。
“不可。”簫婁道,“倉央劍生而有靈,自會隐匿之術,被那陣術所蔽,我哪怕用盡全力,也無法感知到他本身。”
“銀公子。”他望着銀鯉,“雖不及琉殺殿赫赫有名,但我簫家尚有百年良信之名,我願以家族名譽作保,這便是上古名劍倉央劍劍鞘。”
對視片刻,銀鯉眨了眨眼。
“先生不必如此。”他彎眉道,“我只是發問,并非不信你。”
接過劍鞘,銀鯉抛了抛,末了笑起來,扔給白敕:“拿着。”
白敕沉默地伸手接下。
見狀,身側的靈玉蹙了蹙眉,卻并未開口,轉而望向簫婁,道:“因此,簫先生的言外之意,是想同我們一齊去尋劍?”
“正有此意。”簫婁提了提唇角。
“這……”靈玉眼帶踟蹰,望向銀鯉。
銀鯉卻是笑眯眯地負手,道:“這很好啊。”
“我一見簫先生,便有親切熟悉之感,簫先生願意同行,我自然心下歡喜。”
話落,一旁原本正垂眸而立的白敕,眼睫輕輕顫了顫。
而後,他緩緩擡眼,蹙眉朝着簫婁望了過來。
那雙金眸之中有黯色閃過,似是望見了常人不能望見之物。
然其餘人似是對此皆無察覺,靈玉便在此刻繼續問道:“如此甚好,只是,還有一問,陸大人,不知您是從何處尋到這劍鞘的?”
“此劍鞘并非我尋到的。”陸應生答,“我有一親侄,名喚陸羌,是他尋到之後,放在我這處保管。”
“嗯?”銀鯉揚眉問,“那他現在何處?”
“不遠不遠。”陸應生道,“就在藏青山北側的谷明城城西,他開了一家酒樓,名叫桃拂。”
谷明城,桃拂酒樓。
銀鯉笑起來。
“那好。”他道,“既如此,多謝陸大人,我便先行一步,靈玉,照看好簫先生。”
靈玉一驚,還未及反應,卻見銀鯉一把拽過白敕的手,施展移行之術,消失了身形。
靈玉伸手一抓,卻抓了個空。
是以他苦着臉望向簫婁,簫婁扯了扯唇角,對他露出客氣淺笑。
*
一束淺綠光流停在書寫着“谷明”二字的城門之下,鎖鏈嘩啦啦響動,二人站定,銀鯉側眸望向白敕。
“到了。”他輕聲道。
白敕應了一聲,接着便要抽回手,離開。
卻被用力地攥住了手指,無法收回。
“等下。”銀鯉彎眉,笑吟吟地道,“我有事要問你。”
白敕一滞,望向他。
“方才……簫婁。”銀鯉頓了頓,“你看出他真身了麽?”
提到這個名字,白敕眸色愈發漠然,冷淡道:“不曾。”
“好吧。”銀鯉鼓了鼓腮幫子,眼見對方又要離開,他道,“只是白敕,未得我的允許,你不可松手。”
白敕倏地一頓。
片刻後,那雙流光似的金眸湊近過來,直視銀鯉那雙帶着笑意的眸,白敕蹙起眉,一字一頓道:“為何?”
銀鯉眨了眨眼,神色無辜至極:“什麽為何?”
白敕呼吸微亂,淡粉色薄唇輕輕開合:
“你即不為奪我雙眼,為何要買下我,又要屢次救我?”
眼見金眸之上,墨長雙眉緊鎖,銀鯉歪頭,眼底一閃而過狡黠神色,面色依舊天真道:“因你生得好看,我喜歡你,想要親近你,不可以麽?”
白敕盯他須臾,末了垂下眸,往後退了半步。
“失禮。”他低聲道,“是白敕逾矩。”
“談何逾矩?”銀鯉捏了捏他的指尖,笑道,“我從未當你低我一等。”
白敕卻不再開口,亦不再試圖抽回手。
是以銀鯉未再言語,二人沉默下來,一齊往城中走去。
然而走着走着,卻漸覺不對。
——四下,是否太過寂靜了些?
銀鯉擡眸,環視周圍,卻見街道上空無一人,小販攤位上空空蕩蕩,微風掃過,露出蕭瑟之感。
這是……何故?
兩人放緩腳步,白敕抽劍出鞘,執劍而行,向着街心的桃拂酒樓走去。
酒樓招牌傾斜,大門緊閉,桃拂二字之上黑斑點點,仿佛凝固了的血跡。
白敕凝眸往內看,片刻後,低聲同銀鯉道了句“無人”。
銀鯉颔首,以靈力打開了酒樓大門。
剎那間,陰風撲面,激得人汗毛倒立。
強忍下不适,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內裏,銀鯉松開白敕的手,示意他走前,自己殿後。
白敕應聲,往前邁步進了酒樓。
甫一進去,卻踩上了一樣物什,白敕一滞,傾身拾起,是一只火折子。
他回首望了一眼銀鯉,銀鯉神色如常,挑眉示意,是以他垂睫,抵唇吹開了火折子。
火苗幽幽地亮起,擡眸,第一眼,竟是一張倒吊着的詭異笑臉!
白敕雙瞳驟縮。
笑臉嘴巴大咧,見到火光,露出一雙白洞洞的眼睛,卻是只木偶的頭部,那頭部被懸絲提起,僵滞地轉過來,望向白敕。
白敕當機立斷,拽起銀鯉向後狂退數步。
然而這動靜卻吵醒了黑暗裏的什麽,一時間,咔噠咔噠響成一片,白敕執着火折子望去,那酒樓之內,居然挂滿了密密麻麻的木偶肢體。
毛骨悚然。
一只斷手甩過來,被白敕一劍劈開,可不依不饒地,無數只手拽住白敕的腿,将他拖着往門內側走,白敕以劍為支撐,插在地面,旋身飛踹一周,踢去數只斷手。
眼看着更多的肢體要纏上來,白敕向後一翻,落在銀鯉身前。
“走!”
白敕冷喝一聲,回首望向銀鯉。
然而下一瞬。
他對上了一雙空洞無物的白眸。
——卻見銀鯉面色慘白,四肢、脖頸、頭頂、耳後、嘴角,連接着無數透明懸絲,他被那懸絲扯動,歪過頭,姣好面容之上露出詭怖笑容。
長睫狠狠一顫,白敕握緊了手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