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爛

第22章

22

山裏的夜深黑，唐柏舟額頭沁滿了細密的汗珠，手摸到表層松軟下面卻堅厚的土地。

有些路确實很難走，他不得不把手電筒咬在嘴裏，一點點摸索下去。

不禁擔憂姜糖在這漆黑的夜裏是否擔驚受怕，狀況如何，滾落到了哪裏？安全嗎？有沒有受傷...無數的擔憂凝結在心口，化成一把鈍刀，淩遲着唐柏舟的心髒。

他開始後悔，後悔放任岑語和姜糖單獨談話，後悔離姜糖還是太遠，後悔他的速度不夠快，沒來得抓住那只羽翼未豐，還不懂得撲騰的小金絲雀兒。

後悔沒早一點說出滿腔熱烈的愛意，才在這樣的意外來臨時感到來不及。

他不希望來不及，懇求山神聽見他的心聲，把那只善良柔軟的小雀兒歸還于他。

導演讓人去找的山民慌忙趕來了，山民淳樸正直，聽見有人滾落山坡，不由分說趕來幫忙。

他們更熟悉這片山坡，速度要比唐柏舟快一些，趕在唐柏舟後面來，卻比他動作更快地梭下山坡。

有人勸唐柏舟，既然熟悉山路的村民來了，便叫他先上來，可唐柏舟執意不肯。

他心裏着急，不親自去找，待在上面只會更加惶惶不安。

劇組還聯系了救援隊，此刻正在從山下趕來，滿山坡都回蕩着姜糖的名字。

唐柏舟也嘶聲力竭地呼喊着，片刻不只是錯覺還是真實的回應，他聽見左下方傳來微弱的喊聲。

姜糖像是辨出了唐柏舟的聲音，喊着他的名字，卻不知是不是離得太遠，還是受了什麽傷，有些微弱。

唐柏舟聽見回應，更加着急，但他實在沒應付過這種坑窪不平又極其陡峭的山坡，進度太緩慢，只好向周圍的人傳達消息。

告訴他們人所在的大概位置，自己也加快速度摸下去。

手掌早就被不平滑的泥石磨破，唐柏舟卻顧不上管那細微的疼痛。

只想早早瞧見安然無恙的姜糖。

.

也許山神真的聽見了他內心的懇求，在見到那張匿于深黑夜晚裏的白燦燦的臉時，唐柏舟高懸于嗓子眼的心終于落了回去。

“糖糖？糖糖，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來接你。”

唐柏舟出言安撫，而半趴在山坡上一動也不敢動的姜糖狠狠地舒了口氣。

他沒有如上一世那般倒黴，還沒來得急掙紮就殒命，這次他滾落了不知多久，在黑暗裏手只能無意識地探尋周圍的東西。

植物也好，石頭也好，随便什麽，讓他抓住就行。

慶幸在這光禿禿一片滿是松軟泥土和細小碎石的山坡下竟長出一顆孤零零的小樹，小樹根兒紮得深，枝條柔韌強勁，姜糖死死抓住它。

它将姜糖拖拽住，沒有被一起帶下山崖。

周圍尋人的山民也循着聲音找過來，救援隊也趕到，所有人幫扶着姜糖和唐柏舟把兩人一起帶上去。

這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在天光漸亮時停歇，姜糖獲救了。

唐柏舟一上去就先檢查了一下姜糖身上有沒有傷，好在只有扭傷的腳腕在滾落的過程中稍微加重了一些，其他都是皮外傷。

不過唐柏舟還是直接帶着姜糖搭上山民的摩托，把人帶去醫院。

岑語瞧見人被救上來，事情沒有如他料想般的發展，整個人恐懼到顫栗。

可他又心存僥幸地想也那麽黑，山上也沒有監控，就算憑借姜糖一人的片面之詞，也無法将他身上的罪給定死，他可以矢口否認，堅決不承認。

岑語是這樣堅定地打算着，卻在撞上唐柏舟那道深沉肅穆的眼神時，漏了一拍心跳。

但姜糖沒有一上來就控訴他，甚至沒多餘給他一個眼神，又讓岑語心裏的僥幸堅定三分。

沒事的，沒事的，沒人會完全相信姜糖的，只要他裝得可憐一些，無辜一點，就可以了。

岑語只能這樣徒勞地安慰着自己。

.

這件事雖然導演嚴令禁止劇組人員外傳，卻還是悄無聲息地在網上傳開了。

但網友只知道是《人間》劇組在山上拍戲，演員不慎跌落山坡，并不知其中緣由。

挨罵地成了抵擋在前面的劇組和導演，大家都叫嚷着讓他們給出一個說法。

導演一個頭兩個大，只能抓過當事人之一的岑語問究竟是怎麽回事，岑語只說是他們在山崖旁邊聊天，天太黑了沒看清腳下的情況，姜糖一不注意摔下去了，他為了去拉他也跟着跌落下去。

這話勉強能應付網上追讨說法的網友，劇組裏的人卻說不過去，他們都看見在姜糖滾下去的那段山坡上還有個平臺，落到平臺上可以理解。

卻又怎麽解釋姜糖一人再次滾落山坡下去了。

可岑語再說不出多餘的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導演見他哭得凄慘，也不好再逼問。

只能借由岑語的那套說詞在網上做了聲明和通告，劇組的拍攝進度也會暫緩。

唐柏舟和易艋護送着姜糖去了醫院，檢查下來和唐柏舟預估的情況差不多，但他還是面容嚴肅，絲毫不見得放松。

姜糖看他一直板着臉，嘆息逗他，“大唐唐，你說我是不是倒黴蛋呀？”

“這樣的無妄之災都能讓我撞見。”

姜糖沒更唐柏舟說實情，上一世他的生命戛然而止，沒有經歷後面的一切事情變故，潛意識裏認為身邊的人都是無條件相信着岑語的。

更何況這算是他和岑語之間的問題和矛盾，想自己解決。

唐柏舟見他有心情開玩笑，面容上凝固的嚴肅才有了一點點松緩，揉了一把姜糖的頭“糖糖不是倒黴蛋，是幸運蛋。”

接着又嚴肅起來，“不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吧？”

沒想過身為岑語發小的唐柏舟會懷疑岑語，姜糖頓了片刻，看出唐柏舟眼中的篤定，他不是在疑問，而是已經确定了。

姜糖這才收起笑容點點頭，一旁聽着的易艋雖不知實情全部經過，卻也前後聯系猜出八九分，立刻為姜糖抱不平道“他也太過分了！”

“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平時也沒招惹過他，他卻想要你的命！”

姜糖沒辦法給易艋解釋他和岑語之間兩世的仇怨，其實也算不上什麽仇怨，說白了就是岑語單方面的病态和嫉妒。

對于姜糖來說真的是無妄之災。

他就不該牽扯到那兩個瘋子的感情糾葛裏面，這一世本想着及時止損，就不會再發生上一世同樣的事情。

卻沒料到，岑語也重生過來，不甘和嫉妒比上一世還要濃烈。

姜糖身上的傷不嚴重，唐柏舟手心的細下擦傷也處理過了，唐爸唐媽聽到消息趕來把兩人接回了家，易艋也跟着一起回去。

姜糖腳傷了，他的戲份估計要推後，唐柏舟卻有些猶豫，想勸他解除合約，但姜糖又很喜歡這個角色，想了想只得作罷。

但該出來負責的人，唐柏舟不打算放過，即使和岑語有發小情分，也抵不過對方三番兩次的找麻煩。

甚至威脅到了姜糖的生命，這不是一個正常人幹得出來的事兒。

.

姜糖此刻不想思考這些，經歷一晚上的突發意外和擔驚受怕，此刻放松下來只覺得人都蔫了，渾身酸軟。

趴回主卧休息區了，這回他算是被迫徹徹底底當了一條躺平的鹹魚。

傷筋動骨一百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一晚上沒睡，這會兒無盡的困意湧了上來。

姜糖掙紮了兩下，想在睡前跟唐柏舟說說，讓對方不要皺着臉了，他已經沒事了。

可睡意來得洶湧，姜糖還沒開口就沉入了夢鄉。

他沒瞧見，守在床邊的唐柏舟輕輕地捉住他的手，放在唇邊小心翼翼地啄吻了一下，輕柔得好似被風吹來的一片柔雲。

落完這輕柔的一吻，唐柏舟把姜糖的手塞回被子裏，山下是一片大晴天，溫度比山上高很多。

唐柏舟為了讓姜糖睡得舒服些，開了空調，調到了一個舒适的溫度，才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外面唐爸唐媽正焦急地等待着，見唐柏舟出來連忙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姜糖怎麽會從山坡上滾下去。

唐柏舟把事情大致跟他們說了下，一家人皆是沉默，岑語是唐柏舟的發小，也算是唐爸唐媽看着長大的孩子，卻不曾想這孩子思想如此偏激。

唐柏舟見他們面色沉沉，讓他們別擔心，這件事情他會處理，唐遠和允娥都點點頭，張羅着出門要買些好的食材回來，給姜糖炖湯喝。

聞言唐柏舟想起家裏那只小雀兒好像不愛喝湯來着，可傷筋動骨，湯才是最補的。

剛要出門又撞上着急忙慌趕來的喻莓和姜啓明，唐爸唐媽只好留下來招待他們，讓唐柏舟去采購。

唐柏舟點點頭，拉着在他們家借助的易艋出去。

路上唐柏舟問了下易艋他不在時，岑語對姜糖的态度，易艋跟姜糖的時間不算長，回憶了下也沒發現什麽異常。

唐柏舟手握在方向盤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考慮到家裏人多，唐柏舟買的食材也多了些，回來的路上，經過一家花店，唐柏舟的視線便移不開眼。

心裏的念頭蠢蠢欲動，督促着他抓緊時間，唐柏舟舔舔唇，右轉向燈一打，靠邊停下車，囑咐易艋在車裏等他一會兒，自己邁着長腿向路邊的花店走了過去。

易艋懵了一會兒，透過車窗瞧見唐柏舟走近花店後，眼眸咻呼一亮，滿臉都是嗑到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