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撩他
“你松開,先松開我……”攤主被曲朝露抓得難受,想把她揮開,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只好放棄了。
他安慰道:“沒事,我打聽到了,那小娘子被人救了,正在送回家的路上。”
瞬間,曲朝露只覺得心口繃緊的弦斷了,腳下一軟,差點要滑倒在地。幸虧一只手還撐在攤位上,這才堪堪站穩。她嗓音嘶啞的問:“真的?”
“這能騙你嗎?救了那小娘子的,是個年輕官員。哦,另外有個叫王耀祖的男的,被那官員給吓唬走了。”
太好了,昙華沒事。
曲朝露終于徹底放下心來,這才發覺身子軟的不成樣子,幾乎所有的力氣都洩盡了,疲憊的難以形容。
她謝過攤主,拖着疲軟的身軀回到鴛鴦湖。當跨入家門的一刻,曲朝露撞在了門栓上,跌坐在地。
“啊!曲姐姐!”蒲葵又是來迎接曲朝露,見她這讓人擔心的樣子,連忙跑過來,扶起曲朝露,“曲姐姐你怎麽了?怎麽又這樣?是出了什麽事了嗎?”
曲朝露緩緩喘過幾口氣,閉上眼,定了定神,這才綻開淺淺笑容,對蒲葵道:“我沒事,小葵,你去歇着吧,我沒事。”
“好。”蒲葵不敢放心,嘴上說好,卻還是小心翼翼把曲朝露扶回了房間裏。
蒲葵把曲朝露放在梳妝臺前,見曲朝露怔怔的盯着鏡子發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曲姐姐,你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
蒲葵皺眉抿嘴,看着鏡中曲朝露如堆雪般蒼白的臉,兩個人都靜默下來,一時間屋子裏安靜的有些詭異。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宅院的門,有聲音傳入:“此處可是曲氏朝露的家?我是文書司的郵差,有你的紙錢到了。”
曲朝露微微一怔,這才想起曲昙華給自己燒了紙錢,文書司收到了,這便派郵差給送過來。
蒲葵去開門,從郵差手裏接過厚厚的一包紙錢,幫曲朝露放好。曲朝露的視線随着紙錢移動,想着就是因為這沓紙錢,害得昙華差點遭了王耀祖的毒手,不由內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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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她這做姐姐的不好,是她沒用。
而昙華逃得過這次,下一次呢?昙華還能夠每次都幸運的被人救下嗎?
那一沓紙錢宛如毒火灼燒着曲朝露的眼睛,她挪開目光,不想再看了,茫茫然盯着鏡中的自己,無力的說道:“小葵,你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蒲葵猶豫着答了好,一步三回頭的看着曲朝露,最終退出門外。
房間裏只剩下曲朝露一人了,這深湖底的寂靜,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可怕。
昏黃銅鏡中蕭條的容顏映在曲朝露的眼底,眼中的情緒都像是沉到了底處,像浪濤淘盡後的沉沙,波瀾不起,太過安靜和頹然。
她想起昨天從文書司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坐在鏡子前,想着要靠自己弄明白沉塘殒命的真相;想着要靠自己保護爹娘和昙華。
可是她能做什麽?
踏不進陽間,又不可能拉替死鬼投胎轉世,她還能做什麽?
昙華的這件事,讓曲朝露怕到了骨子裏。她覺得自己被逼到了絕路,腦海中再度響起嚴涼和容娘對她說的那些話,一聲一聲的猶如魔音穿耳,震得她頭痛欲裂。
你當知道法不容情……
你我都是死人……
所以你還是早點轉世吧,一了百了……
她該怎麽辦?
——你要明白,我們不過是一群孤鬼,他卻是神!
——除非你也能當上地府的神,否則,就要按照城隍爺制定的規矩來。
方才鬼差說過的話,忽然之間在曲朝露的腦海中劃過,猶如一道炫亮的霹靂,令她猛地坐直了身子。
冰冷的指尖摩挲着鏡中人那異光乍現的眸子,她喃喃:“除非我也能當上地府的神……”
是了,這豫京地府裏所有的生靈都是鬼,大到孟婆,小到鴛鴦湖裏的一個亡靈,皆是。
唯有一人是神——城隍,坐鎮豫京地府的神。
自古有陽就有陰,有陰就有陽。既然有城隍爺,便也可以有城隍娘娘,不是嗎?
她要當這豫京地府的第二個神——城隍娘娘!
鏡中人的眼底漸漸變得黑亮,仿佛是有了活人的生氣,釀出一抹決心。曲朝露看着鏡中的自己笑了起來,那一笑如同滿園桃花都開了,風流傾盡天下,美的凄豔絕倫。
反正她已經沒路可走了,那不如做一票大的,只要能成,便一勞永逸。
她要撩得嚴涼心甘情願娶她,給她神的尊榮和便利!
曲朝露,只要你敢想,你就能做到。鏡中人給了曲朝露一個燦爛的笑。
曲朝露,你可一定要成功!
休息了許久,再推開房門,昨天那個失神的曲朝露不見了,她重新變得靜致清婉。
徐徐行走在湖底,滿頭玉片與銀器被水流卷的如蝴蝶振動翅膀,白色的月華裙在昏黑湖水裏獨辟開一抹高潔顏色,越發襯得她冰清瑩潔,不為塵泥所染
淺淺一笑,風姿綽綽,那個風流媚骨的曲朝露,又回來了。
她在思考該怎麽對嚴涼邁出第一步。
對嚴涼此人,曲朝露了解的不多,只知嚴涼東平侯的爵位是承襲其兄,他的祖父父親和兄長皆戰死沙場,祖母和母親也已離世,只留下嚴涼一個人支撐着侯府。
世人皆說嚴涼癡于武、癡于兵,享不來安穩和榮華。旁人勸他早日娶妻生子,別讓嚴家後繼無人,不想竟一語成谶。
他直到死也無妻無子,嚴家香火就這麽斷了,不免令人唏噓。
曲朝露算起和嚴涼正對面的接觸,也不過陪酒和在文書司那兩次。這人究竟是個什麽脾性,曲朝露說不好,亦不知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婪春生前曾做過青樓裏的狀元,對付男人手段極多,曲朝露卻什麽經驗也沒有。她自然不會去請教婪春,轉念一想,嚴涼也未必喜歡婪春那種類型的女人。自己還是先小小的試他一下為好,免得過猶不及。
打定了主意,曲朝露立刻去準備。她打聽到嚴涼每天午時會去忘川附近巡視,便等在路上。
她在路邊作畫。
她坐在一個藤凳上,面前支一張畫板,手持畫筆,在潔白宣紙上作畫。
地府刮起的陰風掃過她的發,如墨青絲上珠玉閃爍。曲朝露衣衫單薄,盈然飄飄,一彎天水碧的裙角被揚起在宣紙的下角。
嚴涼遠遠就看見她,走得近了,便是瞧見那裙角接觸了宣紙。視線順着宣紙往上看去,她畫的是一幅美人圖。畫中好像是鴛鴦湖在落雪之日的景色,雪花落入水中,綿綿無聲,天地間空曠而冷清,畫中的女子穿一件雪白的織錦皮毛鬥篷,更似化在了雪中一般,荦荦孑立。
這畫中似有風吹,吹起女子的鬥篷,露出一彎天水碧的裙角。嚴涼又打眼掃到曲朝露的裙擺,和畫中人一樣,是天水碧色的。
“城隍爺?”曲朝露像是發現了有人在她身後看畫,回眸沖他一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這話放在曲朝露身上,正是貼切。嚴涼壓下心中油然而生的那一抹悸動,溫言道:“你在畫自己?”
“是的。”曲朝露放下畫筆,起身施禮,“請城隍爺安。”
嚴涼示意她免禮,“怎麽在這兒作畫?”
“湖裏昏暗,不及這裏還亮堂那麽一點,索性就出來了。”曲朝露柔聲問,“城隍爺呢,這是趕着去哪裏?”
“去奈何橋忘川看看。”嚴涼道,“天下亡魂要投胎轉世,皆要來豫京地府,好些人不願意喝孟婆湯,時不時鬧出亂子。孟婆那裏人手不夠,我抽空去看看。”
曲朝露不覺莞爾:“聽說羽衣侯在任幾百年,也沒去奈何橋巡視過幾次,倒是總帶着一群女鬼們去忘川河邊賞花賦詩。”
嚴涼垂眸笑道:“羽衣侯是風雅之人。”
“城隍爺也是文武兼修,只不過更癡愛武。”曲朝露說到這裏,執筆在畫中女子露出的弓鞋鞋頭上添了絲紋路,接着将畫筆丢進涮筆筒,貝齒輕露,微微一笑:“城隍爺覺得朝露畫的怎麽樣?”
嚴涼注目畫作,澹然道:“我乃一介武夫,不懂作畫,只覺得你畫工精細,這畫也是賞心悅目的。”
“謝城隍爺贊賞。”曲朝露撫摸着畫中女子那一彎天水碧的裙裾,對着嚴涼粲然一笑,“城隍爺說這畫賞心悅目,那便是畫裏的人好看了。朝露想請城隍爺說句真心話,是畫裏的我好看呢,還是您面前的我好看些?”
嚴涼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就眸色轉深。曲朝露的笑容在她本就張揚的容顏上顯得過于吸引人,而她剛剛問出的話,又有些超出他們的交情。
不管他回答哪個她好看,總歸都是在說她好看。她這問題與其說是問題,不如說是撒嬌。嚴涼眯了眯眼,嗓音低啞,好似多了兩分危險:“你想讓我怎麽回答?”
曲朝露心裏稍稍緊張,覺得好像被嚴涼給看穿了。
“畫裏的是你,我面前的也是你,不管我選哪一個,不都是正中你下懷?”嚴涼唇角勾起詭秘的笑色,“你不如直接讓我品評你的相貌,想不想聽?”
曲朝露心裏的緊張猛地又添一層。
這個嚴涼,還真不按套路出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