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戚冉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陳晉聞, 長開後的他骨相優越,面部皮膚與頭骨嚴絲合縫,眉高而立體, 鼻直而高挺, 下颌利落而窄收, 是那種極富攻擊性和時尚感的長相,非常适合上鏡。
看到他的外形條件, 又聽說他要試的電影是《共犯》,戚冉冉一下子反應過來他要試的角色。
“阿濤?”
戚冉冉繞着他,又仔仔細細瞧了一遍,突然明白選角導演為什麽死活非要他來試鏡了。
從外形上來看, 他完全就是阿濤本人。
阿濤是《共犯》中最重要的男性角色,“共犯”這個詞有一半指的就是他。
《共犯》是一部青少年犯罪題材電影,9歲的女主人公單純生活在一個重組家庭,父母離異後她被母親甩給了父親,不到半年, 父親就再次結婚有了新家庭, 還生了一個兒子。
父親再婚後, 後媽帶着自己的親媽住了進來,美其名曰幫夫妻倆照顧孩子。
她們家很小, 只有兩室一廳, 老太太住進來後單純便失去了自己的房間,不得不與這位後外婆擠在一起。
老太太很不喜歡單純, 總是對她呼來喝去, 讓她幹這幹那, 父親在家時還算有所收斂,僅僅是一家人吃餃子只許她喝面湯, 父親不在家時,更是非打即罵。她還借自己心髒不好為由霸占了單純的小床,讓年僅9歲的單純只能打地鋪。
老太太還很“節儉”,只要她不在房間,無論是隆冬還是酷暑,單純都不能碰空調。
故事便從一個盛夏的午後開始,實在熱得喘不過氣的單純趁老太太帶孫子去商場兒童樂園游玩時,偷偷打開了自己房間的空調。
當空調呼呼的冷風吹向她滾燙的臉頰時,炎夏的燥熱仿佛被一掃而空,長久以來的壓抑和郁悶也似乎随之淡去,單純久違的感受到了那種身與心的雙重舒爽。
她算好了老太太回家的時間,想着只要在他們回來之前開窗通風恢複室溫就好了,可偏偏那天老太太沒有按照慣例,提前回來了,撞破了單純私開空調的場面。
發現單純竟然敢忤逆自己,老太太當即怒不可遏地一巴掌将人打翻在地上,臉上那淡得幾乎沒有得眉毛夾着贅肉和皺紋倒豎着,嘴裏罵得全是不堪入耳的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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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扇倒在地單純捂着被打得暈乎乎的臉,聽着頭頂上那老太婆暴跳如雷的唧哇亂叫,出乎意料的,竟然沒有一點委屈和難過,她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好吵。
于是,在一個普通的早晨,跟随這位後外婆去菜市場買菜的路上,單純悄悄摸走了她口袋裏那瓶被再三檢查謹防遺漏的心髒病藥,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從絞痛,到麻痹,到暴斃當場。
她終于,永遠閉上了嘴。
《共犯》的男主人公阿濤是一個早早辍學的山區少年,13歲就被舅舅帶到城市打工,在建築工地上幫人打下手。因為年紀小還相貌出挑,除了被包工頭打罵、克扣工資這種家常便飯,他還經常會遭到工友的騷擾,有好幾次他從工地的大通鋪上醒來時,驚恐地發現工友竟偷偷将手伸進了他的褲子裏。
阿濤本就內向敏感,這種難以啓齒的遭遇更讓他變得陰郁古怪,漸漸地,所有人不待見他,見了他都要罵上兩句,就連帶他出來的舅舅也嫌他晦氣。
阿濤是可憐的,同時也是懦弱的,膽怯使他不敢去與大人對抗,只能這份憎惡一點一點累積在心裏。
起初,阿濤只是這座城市裏一片不起眼的陰影,卻意外成為了一場謀殺的見證者,他目睹了單純藏藥的全過程,他本可以告發她的,但他沒有,他保守了她的秘密,選擇她作為共犯。
在單純的掩護下,阿濤殺死了工地上那個曾經侮辱過他的人,本以為大仇得報後便可以了無遺憾地離開這個城市,不曾想無形之中又接二連三地卷入了其他命案。
當單純一家四口陸續以各種“正常”意外死絕之後,他才驚覺,原來不是他選擇了她作為共犯,而是她選擇了自己。
阿濤是一個極富挑戰性的角色,演員在表演時,既要演出山區少年初到城市的青澀與彷徨,又要把握好角色從清白走向犯罪時的興奮與掙紮,後期還要展現出被卷入漩渦時內心的混亂,十分考驗演技和對劇本的理解。
陳晉聞演阿濤,年齡和形象幾乎都對上了,唯有這演技,戚冉冉表示懷疑。
“你會演戲嗎?”戚冉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委婉。
陳晉聞搖搖頭:“不會。”
“那你知道你明天要試的是哪個角色嗎?”
陳晉聞還是搖頭:“不知道。”
“嗯……或許,試鏡是什麽你知道嗎?”
陳晉聞依舊搖頭:“不清楚。”
連續三個問題的否定回答讓陳晉聞有些挫敗,察覺到他的低落,戚明澈趕緊轉移話題:“好了好了,專業問題等會兒吃完飯你們再慢慢讨論,小陳,我先帶你去房間把東西放下吧。”
那天晚上,當其他人都去休息後,陳晉聞打開房門獨自走到了屋外的院子裏,站在院中的橘子樹下靜靜地望着深藍的天空那一輪金黃的圓月。
如今已是深秋,清晨和傍晚總是格外涼,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袖T恤,暮色中的背影顯得十分單薄。
下樓倒水的戚冉冉看見這一幕,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他給戚明澈寫的那些信來。
戚明澈資助的貧困學生不只他一個,但每年都寫信來的只有他一個。
信裏的內容雖然大同小異,全是些“會好好學習”“努力回報”之類的話,可他會附上每個學期的成績單,用成績證明信中的話并不是說說而已。
他是真的,很需要這個機會吧……
戚冉冉深吸一口氣,走過去,用一種輕松愉悅的語調說:“今天的月亮很好看對吧?”
陳晉聞被突然從背後冒出來的戚冉冉吓了一跳,僵着身子不自在地“嗯”了一聲。
“吃橘子嗎?”
戚冉冉問他,不待他回答,便從旁邊的橘子樹上薅了兩個橙黃發亮的大橘子,一個塞給他,一個自己吃。
“唔……好酸!”戚冉冉剛吃一瓣就被酸得龇牙咧嘴。
看她被酸得五官都皺在一起得樣子,陳晉聞沒忍住彎了彎嘴角。
“你嘗嘗你的,看酸不酸。”戚冉冉指着陳晉聞手裏的另一個。
陳晉聞見狀立馬上把手裏橘子遞還給她。
“給我幹什麽?這是你的橘子。”戚冉冉不接,還把雙手背到身後。
陳晉聞拿着橘子的手停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你……”
“橘子既然到了你手裏,就是你的,別管別人怎麽想怎麽說,想知道它是什麽味道,扒開皮嘗一口不就知道了?我摘橘子的時候就喜歡挑好看的,是甜的固然好,是酸的也沒辦法,也許有的人就喜歡酸的呢?”
戚冉冉朝他笑笑,“雖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但現在既然落到了你這裏,當然要緊緊抓住啦,別愁眉苦臉了,明天還要試鏡呢!”
陳晉聞聽出戚冉冉話中的鼓勵,鼓起勇氣問:“你不覺得我不自量力?”
“怎麽會?”戚冉冉想都不想地否認,“魏遠道什麽樣的演員沒見過,這麽多人他偏偏選中了你,說明你身上一定有他看重的東西,你不需要跟別人一樣好,你只要是你自己就夠了,甜或者酸,就交給他去選擇吧!”
戚冉冉的安慰恰到好處地落在陳晉聞的心上,以他現在的狀況,即使惡補表演知識也根本不可能追趕上那些經驗豐富的演員,他能做的,就是做他自己。
“明天你會一起去嗎?”陳晉聞忐忑地問。
看出他內心的緊張,戚冉冉燦然一笑,“如果你邀請我的話。”
她希望陳晉聞能改寫命運,就像自己一樣幸運。
第二天早上原本是戚明澈要開車送他們去的,但他臨時有事,就拉來隔壁的徐清風替他的班。
清澈音樂大獲成功後,為了能跟以前一樣天天蹭戚家的飯,徐清風特意把房子買在了戚家隔壁。飯是如願蹭到了,就是需要付出一些苦力,比如戚明澈和白絨絨有事時,他就會被抓過來帶孩子。
這次也一樣。
“早上好啊小太陽!”
戚冉冉一出門便瞧見徐清風龇着大牙向他們揮手。
小太陽是徐清風給她起的外號,按照他的解釋:因為太陽總是冉冉升起,所以戚冉冉就是小太陽。
戚冉冉覺得這外號過于中二,曾經抗議過很多次,但都以失敗告終,只好随他去了。
“接着!”徐清風說着,遠遠抛來一個小東西。
戚冉冉熟練地接住,低頭看了一眼,“怎麽又是糖?”
“因為你就像糖,甜到哀傷。”
戚冉冉:“……”
戚冉冉真的很佩服他,都三十好幾了,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種又土又過時的段子。
比起晚輩和長輩,她跟徐清風更像是朋友,每次見面徐清風都會像初次見面時那樣給她帶點小禮物,前一陣子是毛絨玩具,這一陣子是糖。
戚冉冉向陳晉聞介紹:“這是徐叔叔,我爸爸的朋友,今天他送我們去。”
“你好啊小帥哥!”徐清風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陳晉聞還是很拘謹,朝徐清風微微颔首,禮貌回應:“徐叔叔好。”
徐清風笑笑,招呼他們上車。
這次試鏡的地方還是上次那個——魏遠道開在城郊的工作室,徐清風将車停在路邊,下車幫他們拉車門。
好巧不巧,魏遠道也在這個時候到門口,戚冉冉一下車就跟他撞了個正着。
看見戚冉冉,魏遠道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頓時晴轉多雲,想刀人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戚冉冉心虛地低頭,上次任彩跟司姚媽媽在他工作室打架,把他剛裝修好的工作室砸了個稀巴爛,這事兒換了誰估計都得心梗,他不上來罵幾句已經算素質高了。
魏遠道走後,戚冉冉給陳晉聞指明方向,示意他跟在魏遠道後面進去就行。
陳晉聞看着那扇陌生的門,腳步有些猶豫,“你不一起進去嗎?”
戚冉冉尴尬地咳了咳,“我就不進去了。”
我怕我一進去,你還沒試鏡就先涼了。
“別緊張,記住我昨天說的,加油!”戚冉冉捏着拳頭為他加油打氣。
戚冉冉真誠熱情的鼓舞像一圈圈漣漪,在陳晉聞貧瘠的心海蕩起層層波瀾。
意識到這一點的陳晉聞忽然有些心虛膽怯,慌忙扭頭移開視線,輕輕“嗯”了一聲後便逃走了。
陳晉聞進去後,徐清風雙手抱胸靠在車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