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汽車重新上路,兩家人再次踏上旅程。
戚冉冉趴在車窗上。
窗外是勻速倒退的樹木和一望無際的稻田,白雲在藍天裏漂游,微風吹起碧綠的波浪,間或有一兩只鳥兒從天空劃過,留下淡淡的弧線。
如果不是奇跡降臨,她大概很難有時間悠閑地看這樣寧靜的景色吧。
想到這裏,戚冉冉将視線移回車內,如果沒有這場奇跡,眼前這些人此時又在做什麽?
上一次戚明澈拒絕了這檔綜藝,節目組找來的替補是一個和戚明澈年紀相仿的青年歌手,由于這個歌手沒有結婚,所以節目組給他配了一個素人小女孩兒。
節目播出後,青年歌手和素人小女孩兒都因為綜藝的熱播名聲大噪,紅極一時。不過好近不長,沒幾年,青年歌手就被爆在國外參加違法派對,回來就被封殺了,素人小女孩兒則志不在娛樂圈,參加完綜藝沒幾年就出國讀書去了。
在十多年後,整個綜藝裏最出圈的人是阮慎宜。
她沒有繼承第五舟的衣缽當一名演員,而是選擇作為愛豆出道,以過硬的唱功,紮實的舞臺和驚為天人的美貌引領華流,以一己之力盤活了內娛舞臺,被譽為內娛第一女愛豆。
其次就是唐有虞了,他好像成了一名小有名氣的籃球運動員,也是隔三差五地上熱搜,不過他上熱搜大多不是什麽正面新聞,多半是讨論他女朋友又換到第幾任了。
爸爸輩裏,唐言福依然在進行繪畫創作,可惜後來的作品都沒能超越他的處女作《火》;第五舟照樣穩紮穩打地拍戲,基本保持着每年一部的電影的産量,獎項口碑和票房一直很不錯;陸董就更樸實無華了,和現在沒有任何區別,依舊是富豪榜上的常客。
她唯一沒有印象的就是小王子,自從參加完這個節目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大衆的視野中,網上有關于他近況的帖子也寥寥。
不過想來也正常,活躍在大衆視野的富二代,十個有八個要禍及家人。作為富豪獨子,他一不混娛樂圈,二不是公衆人物,安安靜靜在家繼承家業即可,何必舞到公衆面前來引人非議,白給自己找不痛快。
想到這裏,戚冉冉贊許地打量了一番身旁的小孩兒。
這才是聰明人,悶聲發大財啊!
Advertisement
見她突然這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小王子有些不好意思,自以為不動聲色,實際上像機器人似的把頭偏到另一邊去了。
他們的車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闖過節目組精心設計的九九八十一難,才總算在天完全黑透前到達了古寺景區山腳的旅館。他們到時,另外兩組家庭都已經坐在旅館門前的燒烤攤上吃燒烤了。
誰能想到,今天的第一名竟然是蹬着自行車的唐言福父子。
唐言福頂着驕陽,載着唐有虞,從起跑線一路蹬了五個多小時的自行車到達這裏,人都快累虛脫了。
第五舟也沒好到哪裏去,電動車騎到一半就沒電了,為了找充電的地方,他也使出了渾身解數,被節目組折騰的不比他們兩家少。
幾個爸爸會和後,瞬間生出患難兄弟的情誼來,一邊吃燒烤,一邊坐在旅館門前大吐苦水,争相比慘。
燒烤這種東西,畢竟不是健康食物,他們小孩子是不被允許吃的,只能吃清湯面。
阮慎宜沒嘗過燒烤,不知道那是好吃的東西,所以乖乖系着口水兜,等第五舟一口一口地給她喂面條。唐有虞不能吃辣,一吃辣就滿頭冒汗,因此即便是再饞燒烤,也只能忍着。小王子那邊,陸董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陸董讓他吃什麽,他也只有老實吃的份。但戚冉冉不一樣,作為一個成年人,有誰能夠拒絕近在眼前的一頓燒烤?
她看着那一桌子的雞鴨牛羊魚串和沖天的孜然香,口水都快滴到面碗裏去了。
“爸爸,我能吃一串翅中嗎?就一串?”戚冉冉跟戚明澈商量。
戚明澈立刻把面前的翅中端得更遠了些,警告她:“不可以,這些都太辣了,你不能吃。”
“可是我真的不想吃面條,一點兒味道都沒有。”戚冉冉苦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
“那爸爸給你沖點奶粉?”
算了吧,還不如面條,小孩子的奶粉又腥又膩,她最讨厭喝牛奶了,聞到就想吐。
戚冉冉認命地扒拉一口寡淡無味的清水面,胡亂嚼了兩口便吞了下去。
一旁的小王子看她吃飯像上刑,嘴角都快挂到下巴了,于心不忍地從口袋裏掏出幾粒牛肉幹來,從桌子下面偷偷塞了過去。
看着突然被塞到手中的牛肉幹,戚冉冉驚奇地擡頭,正欲說話,被一只小手一把捂住了嘴巴。
席間,阮慎宜正在認真幹飯,唐有虞在神游太虛,爸爸們在熱烈暢聊,見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小王子這才把手松開。
戚冉冉壓低了聲音問:“你從哪兒弄的牛肉幹?”
小王子将身子微微傾斜過來,又從口袋裏掏出幾粒老式水果糖,說:“我從我外公家帶的,你快吃吧,不要被你爸爸看見了。”
“那你呢?”戚冉冉看着手中為數不多的小零食問他。
“我吃面條就行。”他重新趴回面碗前,努力地嗦着自己碗裏毫無味道的面條。
戚冉冉握着手中的被捂得熱乎乎的小零食,感動得快要哭出來。
明明他自己也不喜歡吃這無味的面條,卻舍得把偷藏的小零食全部分享給更小的妹妹,女娲造人的時候可真偏心啊,把所有美好的品質都給一個人了。
小城的夏夜,蟬鳴吱吱,燒烤滋滋,酒瓶叮叮,一切都是那樣有煙火氣。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景區邊的一個商業區,街上的旅館住着的大多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出來旅游,本就是為了解放身心,大家在喝酒吃肉的時候,街頭藝人們便會抱着樂器在桌邊彈唱,賺些打賞。有的時候,游客們吃高興喝高興了,還會搶過藝人的麥克風,自己來引吭高歌幾句。
便是這時不時的引吭高歌,常常把整條街的人吓得一激靈。
在第N次鬼哭狼嚎之後,陸董實在忍不住了,吐槽道:“我這年紀大了,還真是受不了這個,心髒病都要吓出來了。”
第五舟見狀立刻提議:“我們這兒有專業歌手啊!冉冉爸爸,你要不要站出來給大家洗洗耳朵?”
唐言福也說:“我還沒這麽近距離地聽過演唱會呢,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這個榮幸?”
“冉冉,你想不想聽你爸爸唱歌啊?”第五舟試圖鼓動戚冉冉一起起哄。
對于戚明澈來說,唱歌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尋常,并不算什麽難事,可這會子被前輩們這樣起哄,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指着戚冉冉推脫道:“我這次出來的匆忙,行李箱裏淨塞她的衣服和雜物了,沒帶樂器……”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來。
“各位老板好,請問你們是要聽歌嗎?”
少年皮膚黝黑,穿着一件已經洗得發白的黃色背心和黑色的短褲,腳上穿一雙并不合腳的藏藍色拖鞋,手裏還抱着一個很舊的尤克裏裏。
“這樂器不是來了?”第五舟招手示意那少年過來,“小朋友,你的尤克裏裏借叔叔們用一下好不好?”
少年似乎很寶貝他的尤克裏裏,思考了一會兒,“我借你們用,你們能買我一首歌嗎?”
“你一首歌多少錢?”第五舟問。
“五塊錢。”為了讓他們買下他的歌,少年強調:“這條街上,我的歌最便宜。”
第五舟從錢包裏拿出一張一百塊來,塞給那個少年,“叔叔給你一百塊錢,不需要你唱歌。”
少年捏着手中紅彤彤的鈔票,卻搖頭,“不行,我還要靠這個吃飯的,不能賣給你。”
第五舟向他解釋:“叔叔們不要你的尤克裏裏,只是借用一下。”
少年這才同意把尤克裏裏遞給了第五舟。
有了樂器,唐言福也起身,“我去隔壁再借個麥克來!”
第五舟送琴,唐言福舉麥,戚明澈哪還好意思再說個“不”字。
他接過尤克裏裏,簡單撥了一下琴弦,發現四根弦的音沒有一根是準的,調弦的旋鈕還壞了三個,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那個,條件有限,大家就湊合聽一聽,獻醜了哈!”
說完,他輕輕撥動琴弦,悠揚的琴聲自指尖流淌開來,帶着尤克裏裏獨有的活潑,跳躍在夏夜的星空。
戚明澈沒有選擇唱自己的歌,而是唱了一首傳統民歌,他的音色本就是那種清透中帶着磁性的,配上押韻的歌詞和民歌獨有的特色,似是在歡快地贊頌,又似在多情地訴說,一瞬間将人帶入了篝火邊的狂歡和狂歡後的戀戀不舍。
這還是戚冉冉第一次現場聽爸爸唱歌,她心中百感交集,原來,人在做自己熱愛的事情的時候真的會發光啊!
戚明澈唱完,整條街都詭異地安靜下來,只聽一個人突然大喊了一聲“好”,沒過一會兒,現場便響起此起彼伏的掌聲。
短短的一首歌,點燃了整條街。
街上的人聽完一首覺得不過瘾,還呼喊着讓接着唱。
節目組怕引發騷亂,以時候不早,明天還得起早爬山為由帶他們撤了。
臨走時,戚明澈單手抱起戚冉冉,正準備上樓回房間去,卻被那個拿着尤克裏裏的少年攔住了去路。
少年單薄的身子站在夜色裏,漆黑的眸子直直的望向他,眼神認真而堅定。
少年從口袋裏掏出那嶄新的一百塊,又補上了他渾身上下所有的積蓄,說:“我不要錢了,你可不可以教我唱歌?”
這是戚明澈和戚冉冉第一次見陳晉聞,這個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眼前這個質樸而執着的鄉村少年會與他們家産生什麽樣的羁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