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救人
第42章 救人
◎你不該死在這裏◎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皇帝雖下令禁止外傳，但太子妃出宮入住京郊別院一事，仍在長陽世家中秘密流傳開來，一時間議論紛紛。
郭家聽到風聲便早早閉門謝客, 誰也不見。
太子妃入京郊別院後, 皇後掌管六宮之權暫交由德妃, 坤靈宮小廚房也被裁撤，許是明白皇帝正在氣頭上, 倒也不去禦前辯解, 閉門不出多日，路過時有佛香萦繞, 應是在抄經。
太子雖無事，卻在東宮避不見人，抱着酒壇子醉生夢死、痛哭流涕，三百遍經書一字未抄, 若不是東宮往日讓太子妃管得極嚴, 恐怕早有人參他“違抗聖旨”。
他的外祖傅丞相遞了牌子進東宮，關着門将太子一頓臭罵，可罵完後他依舊我行我素, 醉了便睡、醒了便喝，哪裏還有一國儲君的氣度風華，更像是平康坊的醉鬼。
原先被冤枉的穆妃被放了出來，九公主仍舊被禁足, 看來只能等到禁足期滿半年之後了。
薛容鶴忙着安撫郭家, 又要壓下京中流言, 只說太子妃得了急病, 身染重疾, 短短幾日便連下床的力氣都無，又怕給皇帝過了病氣，這才挪住別院安心養病。
沈昭半點沒閑着，她要在重兵把守的皇家別院之中，上演一出貍貓換太子妃。
第二日夜，烏雲遮月，一道黑影在樹林中閃過。
沈昭身着夜行衣，長發束起，久違地扮做男子模樣，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神采飛揚的眼睛。
她趁着薛容鶴忙碌，只與喜寶說今夜去平康坊尋樂子，回來得晚些，實則易容後出了城，隐蔽在別院外的林中等待天黑。
別院為做出太子妃養病假象，在外并未設置多少護衛，只在日常巡邏的基礎上多增了幾輪巡邏。
沈昭早已摸清了他們的換班順序，對她來說潛入其中并不是難事。
待眼前一隊巡邏護衛走過，她借着黑暗幾步摸到後院牆，縱身而起，瞬間翻過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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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正好是花園，別院內的護衛似乎比外面更少些，此刻入夜又月色昏暗，沈昭在花園中潛伏片刻，竟連一個人影都未見，只有不遠處的廊道上偶有宮女經過。
想必是覺得太子妃一介弱女子，又已經與母族斷絕關系，根本沒有人會來救她，便想當然地放松了警惕。
這倒是讓她省了不少事。
沈昭穿行在宮殿陰影中，向着燭火未熄的偏殿而去，正門前站着兩名護衛，應是已經換過班了。
她細細看去，大門上挂着一銅鎖，借着殿內光亮大越能看清，最複雜的六合鎖。
即便她能引開護衛，要撬開此鎖必得費一番功夫，卻也不能以蠻力破之，驚動了護衛反倒得不償失。
沈昭矮身繞至宮殿側面，環顧四周無人，迅速推開窗戶翻了進去，落地無聲。
殿中空蕩，唯有一盞燭火搖曳，更顯夜間寒涼。
她輕輕合上窗戶，動靜幾不可聞，擡步緩緩走近床帳，便見太子妃正斜倚在床上，神情專注地翻開手中舊書。
沈昭怕自己直接現身會吓到太子妃喊叫出聲，便悄然行至她背後，一把捂住她的嘴。
太子妃渾身一抖，驚懼地瞪大了眼睛，她正要劇烈掙紮，卻被耳邊響起的聲音制止了一切。
“莫怕，我是沈昭。”
太子妃猛地回頭，“唔唔”兩聲，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才輕輕掰下沈昭的手，“你怎、怎會來此？！”
沈昭豎起食指，低聲道，“來救你。”
“救我？”太子妃一愣，遲疑道，“你不恨我嗎？”
“恨你做什麽？”她搖搖頭，笑了笑，“毒并非你下的，我喝下毒酒是個意外，怎能算在你的頭上？”
太子妃突然激動起來，壓着聲音悔恨萬分，眼中淚光閃爍，“可若是我早些察覺太、他下了毒，你何須受那般罪！”
“不，他早已起了殺心，”沈昭擡手扶住她的肩膀，直直看向她，“就算能防住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不要用他的錯誤懲罰自己，你不該死在這裏。”
她眼中的淚珠終于滑落，神情卻猛地冷下來，皺眉推開沈昭，“我不需要你救。更何況一旦被人發現，便是要殺頭的大罪，你快走！”
“你只需要告訴我，”沈昭站在原地未動，目光灼灼，“你真的甘願做替罪羊嗎？”
太子妃眼眸瞬間黯淡，她頹喪地彎下腰，緊了緊裹在身上禦寒的薄被，沒有回話。
她怎會甘願？
可不甘願又能怎樣。
最疼愛她的祖母早已過世，父親拿了郭家嫡支的好處，以入戶部的條件将她過繼，名為享盡榮華富貴，實則不過是賣女求榮罷了。
母親生性懦弱，不敢反抗郭家，又考慮到弟弟将來的官職着落，便裝作視而不見，默許了父親所為。
郭家勢大，無人敢違抗他們，她的意願并不重要。
她曾以為，此生最幸運的是她與太子志趣相投，而她也深信，太子會是她此生苦楚殆盡後的歸宿。
盡管被當做棋子，又或是被皇後刁難，只要有太子在，她都能忍下去，總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天。
可她萬萬沒想到，良配實非良人，他從來都不是那個與她同患難的人，反而會在危險來臨時退縮在他母親身後，将她一人推了出去。
他甚至，連争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沈昭見她眼神逐漸清明，連忙遞過一個小瓶子，認真叮囑，“此瓶中有一枚‘假死藥’，待明日你只需提出想自己待着，不願死去時的醜陋模樣被別人瞧見，王爺會答應的。你再趁機将毒酒倒掉，服下這枚藥丸即可，此藥能閉氣十二個時辰，騙過驗屍官不成問題。”
那日出宮後，沈昭便立刻去了趟邱立科處，花重金賒賬買了顆假死藥，還威逼邱立科不許對任何人說，包括薛容鶴，否則她沒好果子吃、他也別想好過，得了保證才離開。
只希望這藥能救下太子妃一命。
她停頓一瞬，抿了抿嘴繼續說道，“有罪之人不入皇陵，想必王爺會為你備一口薄棺及時下葬，屆時我會偷偷跟在後面，待他們一走我就刨墳救你。”
太子妃被沈昭逗得一樂，苦悶逐漸消散，擡手握住沈昭，眼含擔憂，“此事是否會牽連到你？”
沈昭見她松了口，心中高興，眨眨眼暗示道，“我既然今夜能見你，又豈會被牽連？”
太子妃回想起賞花宴上射箭英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心下有了決斷。
她一改往日內斂沉默，眸中再次燃起希望，唇邊笑意愈深，“好，那便按你的計劃來。”
她前半生都在為別人而活，從未稱過自己的心，如今是個極好的機會，若能成功，後半生便能掙脫束縛、随心而行，為自己而活。
沈昭又與她說了幾句話，詳細捋了一遍計劃，見時辰已晚便先行離開了。
待她翻回早在金樽樓開好的雅間，已是月上中天。
沈昭換下夜行服，斜倚在窗邊，先在身上灑了些酒液，随後仰頭幹了幾杯，望着撥雲而出的半月，緩緩放松了緊繃的弦。
此時樓中賓客正喝得盡興，門外喧鬧聲不絕于耳，然而這混亂間，她突然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漸近，最終停在雅間門前。
來人推門而入，沈昭側臉望去，正是白日不見人影的薛容鶴。
“王爺怎尋到這裏來了？”
她不由慶幸自己回來得早，還有時間遮掩一二，否則怕是要被這人抓個正着。
薛容鶴深深看她一眼，瞥了眼桌上放着的三壇酒，眉頭微蹙，“喝了幾壇？”
沈昭一愣，好端端的問這個幹嗎？莫非他最近太過忙碌，也想喝幾杯松松勁？
“王爺也喝點？”
薛容鶴聞言，面色一沉，大步行至沈昭面前，“邱先生特意叮囑本王，日後監督你少喝酒。”
他心中嘆氣，日日盯着她吃藥膳才養好不久，一個沒注意便又偷溜出來喝酒，怎就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身量高，此時距離沈昭不過一步之遙，擋住大半光亮，微微俯身靠近，直直望進沈昭雙眼，“回府吧。”
恍然間，沈昭幾乎以為自己喝醉了，否則怎會憑空聽出些溫柔輕哄，連帶着薛容鶴往日極為淩厲的眼眸都柔軟下來，仿佛在看極為珍惜之人。
他究竟想幹什麽？
自那日出了宮，薛容鶴便對她态度奇怪起來，她食補期間慣常一起吃飯，一個月下來倒也養成了習慣。
但往日只是簡單坐在一起吃飯，交談極少，幾乎不怎麽說話，近兩日卻不同。
薛容鶴雖依舊話少，卻總會與她找兩句話說，昨日還噓寒問暖的，反倒讓她心裏發毛，摸不清這人又在搞什麽名堂。
即便是因她帶着人證進宮，助他成功扳動皇後與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預備開始信任她，也不止于此啊。
思及此處，沈昭油然而生一個極為荒唐的念頭，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卻又忍不住驗證。
她瞪他一眼，極不耐煩道，“我想喝便喝，哪裏輪得到你管？”
為了獲得薛容鶴的信任，她收斂鋒芒，一向以溫和面目示人，今日首次逆反他，不知薛容鶴可有耐心與她糾纏？
亦或是，一如剛見面時那般瘋，掐住她的脖子，讓她老老實實聽話？
薛容鶴哪裏知曉沈昭想岔了十萬八千裏。
他如今控制不住心中野獸，愈發想沉淪在滿腔洶湧情感中，卻還提着一線理智。
兩廂撕扯，情之一字、最是難熬。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薛容鶴：吃了嗎、喝了嗎、餓了嗎、冷了嗎、熱了嗎？
沈昭：你有病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