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五(7)
番外五(7)
素有“世界無雨城”之稱的利馬,傍晚晴轉陰,海面大片濃雲聚集,似要下一場雨。
白色花園別墅前,戴草帽的本地園藝阿姨,放下肥料桶,稀奇地叉腰望天。
噠,噠,噠,身後樓梯響動。
園丁阿姨回過頭,看見下樓的陸策。這位年輕的亞洲雇主,今天着裝正式,白襯衫外套黑色西裝馬甲,剪裁精良的西褲包裹一雙筆直長腿,非常英俊。
陸策唇角平直,眉眼微斂,低頭系一對寶石袖扣。動作随意自然,不經意流露出與身俱來的貴氣。
園丁阿姨知道他會西語,便不再講英語,“陸先生,我已經在花園移植好兩棵金雞納樹,您還有其他要求嗎?”
陸策走下最後一階,聞言擡眸,瞥了眼庭院,“沒有,謝謝。”
說起來,種金雞納樹是沈清洛的主意。
沈清洛昨天去紀錄片頻道的海外部門報道,認識一位外聘的野外攝影師,那人曾為《國家地理》工作。攝影師先前去非洲拍動物大遷徙,一待就是兩年,大約幾個月前,他在坦桑尼亞的草叢蹲點角馬和蹬羚,不幸被蚊蟲叮咬染上瘧疾,九死一生被救回陽間。
“還得感謝它。”攝影師玩笑般指了指秘魯國徽。
秘魯的盾牌國徽,有三個圖案,美洲無峰駝馬,金黃色羊角,最後一個,便是攝影師手指的金雞納樹。
金雞納樹的樹皮可以提煉奎寧,一種對抗瘧疾的特效藥。因此金雞納樹還有個外號,叫“生命之樹”。
沈清洛晚餐時間與陸策聊起這事,突發奇想,“我們也在庭院裏種兩棵吧!”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陸策立在別墅客廳,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園丁阿姨雙手交疊身前,看着莫名走神的年輕雇主,“陸先生,還有其他事嗎?”
話音剛落,噔噔噔噔,二樓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園丁阿姨與陸策一同望過去。
那個扶着欄杆,手提裙擺,匆匆下臺階的漂亮女人,是年輕雇主的妻子,園丁阿姨記得她姓Shen。
Ms. Shen穿一條香槟金挂脖晚禮服,膝蓋以下魚尾裙擺撐開。化了全妝,頭發還沒盤,烏黑順滑散在肩背。
園丁阿姨一直記不住Ms. Shen的家鄉名字,只知道,是位于中國東南沿海地區。Ms. Shen曾說過,那座城市,以疊山理水的古典私家園林出名。
“您如果去中國,一定不要錯過我的家鄉。”Ms. Shen笑着建議。
“怎麽辦怎麽辦,我耳環找不到了。”
沈清洛沒在意到立門廳的兩人,她拉開五鬥櫃抽屜,挨個搜尋翻找耳環,邊懊惱地自言自語。
陸策上前,攔住忙兜兜的沈清洛,“昨晚你試戴好忘在茶幾,我已經幫你收進首飾盒。”
“啊,那我再去找找。”沈清洛松了口氣,轉身上樓。一錯眼,看到門口的園丁阿姨,她停下腳步,用新學會的西語和阿姨打招呼。
阿姨愣了一下,噗嗤笑出聲。
沈清洛疑惑地望向陸策,“我說得不對嗎?”
陸策欲蓋彌彰地揉了揉鼻子,“單詞語法沒問題,就是發音不太準。學的是普通話,講出來是蘇州話。”
沈清洛:.......
她甩鍋,“陸策,我西語是你教的。”
陸策逗她,“寶貝,我可沒教你這樣發音,出門不準說是我學生。”
關于學西語這件事,沈清洛早在來秘魯前就有打算。想快速融入新環境,最好的辦法,就是學習當地語言。
沈清洛在網上搜索到一家利馬評分很高的西語培訓班,興沖沖喊上陸策,讓他陪着去報名。
培訓班位于一棟稍有年代感的商務樓,規模頗大,占了一整層。會中文的顧問前來接待,按照慣例,先帶客人參觀教學環境。
上課模式,分為幾十人的大班教學,和十人以下的精品小班教學。
沈清洛在教學區域逛一圈,完全傻眼。這家機構的學生,來自世界各地,大多是随父母工作常居利馬的青少年。沈清洛和這幫學生的年齡,隔了好幾個代溝。
青少年上課不安分,看到沈清洛參觀,有同學指着她,用英語問臺上老師,“布朗小姐,請問這位漂亮女士是新同學嗎?”
沈清洛:......
陸策笑得背脊一顫一顫,“寶寶,你是他們新同學嗎?”
他沒照往常那般喊“寶貝”,而是故意調侃她,喊“寶寶”。
沈清洛說什麽都不願意報培訓機構,纏着陸策一對一教她。于是,二人晚間睡前活動又多一項,學習西語。
客廳裏,陸策一個詞一個詞地糾正剛才那句話的發音,不知說了什麽,沈清洛撲上去要去鬧他。
園丁阿姨雖聽不懂兩人中文對話,但莫名被氣氛感染,也彎起嘴角。她活了大半輩子,在秘魯見過各式各樣的亞裔面孔,其中不乏絕頂美人。沈小姐是美人之中,最令她驚豔的。
那種骨子裏流淌出的溫柔,以及見之難忘的五官相貌,滿足了她對神秘的東方美的全部想象。
“陸先生,沈小姐,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回家了。”
“抱歉,耽擱了您時間。”陸策牽沈清洛,走到門廳口送她。
沈清洛揮揮手,用西語講了聲“再見”,一個很簡單的詞。
阿姨走後,沈清洛會說話的靈動雙眸,轉頭看陸策,似乎在問——我剛才說對了吧?
“嗯,說對了。”陸策笑笑,偏頭吻她一下,戲谑地,“這是給寶寶的獎勵。”
沈清洛:......
繞開眼前不正經的男人,沈清路折回二樓。
出發去私宴會場時,利馬果真下起雨。
經過老城區,車載收音機的音樂調頻,男女主持插播這條新聞,沈清洛隐隐約約聽懂幾個關于氣象的單詞。
“陸策,早知道你要被外派,我大學該選修西班牙語。”
紅燈,陸策踩剎車,“現在學也不晚。”然後給她翻譯,“氣象員說,因厄爾尼諾現象出現,削弱了秘魯寒流的影響,太平洋東岸海水溫度升高,蒸發的水汽形成降雨。”
“你好像我以前的地理老師。”
陸策無聲地笑着搖了搖頭,啓動車子。
雨天的汽車車廂,四面窗玻璃水霧模糊,比往常更有私密感。淅淅瀝瀝的水珠,前赴後繼落落在車身,啪噠啪噠的白噪音煞是好聽。
雨刮器打擺,擋風玻璃刮出一片視線清晰的扇形。望出去,不遠處的武器廣場,殖民風格外表的利馬大教堂,在迷蒙水汽中沉默厚重地伫立。
“陸策,你說,這在利馬算不算暴雨?”
“算。”陸策毫不猶豫。
大約一小時後,車輛到達一棟不知名的豪華私家莊園。黑色镂花鐵藝大門緊閉,保安核驗證件後,按了開關放行。
進了莊園,還要開一段,車輛繞過刻浮雕的圓形噴泉,泊車禮賓迎上前。陸策胳膊肘彎曲,沈清洛細白手臂挽住他,擡步入宴會廳。
陸策剛進去,就有許多人過來和他打招呼,有些講英語,大多數講西語。沈清洛陪着,嘴角維持禮貌弧度,笑得快僵掉。
“除了商會的人,還有都是誰啊?”沈清洛小聲問。
陸策遞給她一碟小蛋糕,“白頭發和灰色領帶兩位,是秘魯經濟財務部的官員。穿白色禮服的女士是秘魯信貸銀行的代表,旁邊卷發男人是她同行,秘魯BBVA大陸銀行的經理,這兩家當地金融機構和中國合作都很密切。”
正說着,豐業銀行與秘魯國際銀行的人也來握手。
聽完這些人的身份,沈清洛默默有了數。今天的晚宴,名義是私人宴請,其實是在為以後的國際經貿往來搭線結交人脈。陸策這樣的,就成了中間橋梁。
“陸先生,你好。”咿咿呀呀的外國話中,陡地冒出一句中文,沈清洛倍感親切。
“葉會長。”陸策與那人握手。
葉會長的父輩祖籍福建,早年來秘魯,起先在中餐館當幫工切菜,腦子靈活手腳麻利,受老板器重,升格去當了采購助理。後來葉父看到秘魯漁業資源豐富,人工又便宜,便起了轉行單幹的心思。
有能力的人到哪兒都會大放異彩,葉父起初的小作坊,現在已經成為秘魯生産魚粉魚油的主要龍頭之一。老人年邁,把家業傳給唯一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葉會長。
葉會長四十出頭,眼睛炯而利。與陸策打完招呼,看向邊上的沈清洛,忽然一愣,很快恢複鎮定,“這位是陸先生的夫人吧,請問如何稱呼?”
陸策:“她姓沈,名清洛。”
被介紹的沈清洛朝他點一下頭,“你好。”
葉會長話沒聊兩句,戴藍牙耳機的安保走來,手擋住嘴,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葉會長眼睛一瞪,“讓你們看好的,她怎麽又不見?算了算了,我去問老鄭。”
“陸先生,沈小姐,失陪。”
這邊葉會長剛走,另邊礦業開發的商會負責人也來了。礦業作為秘魯經濟支柱之一,是近些年吸收外資最多、創彙最大的産業。
而能礦開發,也是中國在秘魯的主要投資領域,與歐美企業競争激烈。會場陸陸續續來了一批中企代表,五礦、首鋼秘鐵、金兆等等。
陸策與人交談間隙,捏捏沈清洛的手心,“覺得無聊嗎?”
“嗯,聽得有點困。”沈清洛回捏他,“外邊雨停了,你們繼續聊,我去逛一逛。”
陸策猶豫了一下,叫服務生拿來沈清洛的披肩,幫她披在禮服外,“別走遠,就在中心花園逛逛,我等會兒來找你。”
“好。”
沈清洛走出觥籌交錯的宴會大廳,隔絕喧嚣熱鬧,世界瞬間安靜。
中心花園有一條石板小徑入口,站在入口處,剛好能看到後邊的宴會大廳落地窗。
沈清洛回頭看了眼,宴會廳明澄的水晶吊燈熠熠生輝,那些人和物,仿佛是發光的水晶玻璃罩裏的精美微縮擺件。
她的陸策,工作應酬時原來是這副模樣,身姿矜貴挺拔,眉宇間遮擋不住的淩厲威儀。
陸策在屋內舉香槟杯與人輕碰,不知怎的,靈犀望向窗外,驀地與沈清洛目光撞個正着。他的心瞬間柔軟,口型叫了聲“寶貝”。
沈清洛笑了下,朝他揮手,走入花園。
“汪汪,汪汪,你沒事吧,”一道稚嫩熟悉的嗓音從低矮的灌木叢傳來,“求求你千萬別生病,我爸不知道你的存在,不然我倆都得玩兒完。”
沈清洛走近兩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小小的人影忽然從灌木叢裏鑽出來,跑太快,差點撞到沈清洛,兩人俱是“啊”地一聲,被對方吓一跳。
戴口罩的葉子姍,懷裏抱一條全身濕透的落湯狗,噼裏啪啦西語輸出,“你怎麽走路沒聲音啊!吓死我了,你......”
等到看清來人,葉子姍愣住,切回中文,“沈姐姐?!”
沈清洛驚魂未定,“姍姍。”
“你怎麽在這?”
“你怎麽在這?”
“這是我家呀。”葉子姍靈光一閃,“哦,我知道了,你們是被邀請參加宴會的吧!”
沈清洛點頭,又問她,懷裏的狗怎麽了。
葉子姍警惕地看了圈周圍,“噓——沈姐姐,小狗是我在唐人街撿到的,做過體檢打過疫苗。但爸爸禁止我養貓狗,準确來說,禁止我養所有掉毛動物,所以——”葉子姍又心虛看了眼路口,“——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葉子姍養小狗有段時間了,莊園那麽大,把小狗偷偷安置在花園深處,她爸根本沒發現。
壞就壞在傍晚利馬的那場雨。
小狗的窩漏雨,它被雨水澆了兩個小時,松軟狗毛全都濕答答地貼在皮膚。
偏偏葉子姍今天去上繪畫課,來不及解救它。
“沈姐姐,我先回趟主樓拿毛巾,”葉子姍郁結愁眉,“可是,我現在出去肯定要被抓去宴會廳,要是我爸發現我養狗,肯定立刻把汪汪送走。”
小狗看不出品種,非要辨認,那應該是條中國土狗,官方些的名字叫中華田園犬。在國外,遇到條中華田園犬,也算同胞見同胞了。
中原田園犬極聰明,大概知道自己是在“茍且偷生”,冷得瑟瑟發抖也不敢吱聲。
沈清洛解下薄絨披肩,先幫小狗包起來,免得它生病。葉子姍差異地望着她,“沈姐姐,你真好啊。”
“你有哮喘,确實要注意動物毛發,而且依照我看,養狗的事情遲早被發現。”
“我正發愁呢,唉。”
葉子姍隔毛毯抱小狗,同沈清洛一人一邊,坐在花園石凳。小朋友支支吾吾,“沈姐姐,上次、上次在亞馬孫雨林的事......”
沈清洛會錯意,以為是和養狗的事一樣,“要保密是嗎?沒問題,我不會說。”
“不是不是,我爸已經知道了,本來還想謝謝你們,可以沒有聯系方式。”葉子姍忽然別別扭扭地,“就是,我想說......我挺喜歡你的。”
沈清洛笑了,“嗯,我知道。”
葉子姍:“你不問為什麽嗎?”
沈清路相當篤定,“因為你喜歡看《秦嶺四寶》。”
葉子姍:......
葉子姍不讓她繼續猜,擡起手臂,手腕是一塊帶蓋子的手表狀物品。她按下邊側按鈕,蓋子彈開,裏頭是一張半身照。
“她是我媽媽。”
沈清洛湊近瞧了眼,照片裏的女人約莫二十出頭,穿一襲長袖白襯裙,笑得很溫柔。
“這張照片是我媽媽在聖馬科斯大學讀書時拍的,漂亮吧?”
“很漂亮。”
葉子姍得意完,語氣忽然低沉,“她不在了。”
沈清洛怔愣,一時間說不出安慰的話。“節哀順變”太過官方,對一個小朋友說“節哀順變”,還很殘忍。
她只是溫柔地摸摸葉子姍的頭。
“沈姐姐,其實我覺得你很像我媽媽,”葉子姍觑沈清洛一眼,“不是長相,你們五官一點也不像,但你和她一樣的溫柔。”
沈清洛聽過無數人說她溫柔,她本人卻從來不覺得,倒是認為自己很別扭。
“很難形容具體的感覺,就是.......”葉子姍一臉天真地描述,“就是覺得,你們很會愛人。如果被你們愛着,是全宇宙最開心的事,我感受過!”
成年人發誓,愛講“全世界我最愛你”,小朋友更誇張,她說“全宇宙”。
表白完愛意,葉子姍有些遲來的害羞,“沈姐姐,《秦嶺四寶》記錄片我看過好多遍,看得出你也喜歡動物,你有養過貓貓狗狗嗎?”
“沒有,都沒養過。”
葉子姍由己推人,“你爸媽也不讓啊?”
沈清洛笑笑搖頭,給她懷裏的小狗把披肩掖好,“不是。”
葉子姍望着她的動作,試探性地問,“沈姐姐,你要不要......養這條小狗啊?”
陸策出來找沈清洛,剛好碰上葉會長一行人。大家走入花園,就看到沈清洛和葉子姍坐在石凳上。
她們面前的石桌,一條狼狽又活泛的小狗,抻着脖子,揮動後腿抓癢。
葉會長明顯不高興,礙于外人在場,不教訓女兒,警告性地喊了聲,“葉子姍。”
“爸,小狗是我送給沈姐姐帶回家養的。”
葉會長只好忍住不發作。
沈清洛摸了摸小狗的頭,回首見到丈夫,“陸策,你來了。”
雨後夜風微涼,空氣中陣陣自然的草腥味,陸策脫下西裝外套,上前包住沈清洛,“擡手。”
沈清洛手臂伸進袖管,仰面問:“陸策,我們家來一位新成員,行嗎?”
桌面的新成員同時歪頭看陸策。
“随你,都可以。”
“沈姐姐,我和它待最後一晚,明天送去你家。”葉子姍無來由地有些怕陸策,“陸策哥哥,我能去你家嗎?沈姐姐剛才允許了。”
陸策“嗯”了聲,說“可以”,低頭幫沈清洛肩頸處的西裝褶皺撫平。
晚宴結束,葉會長得知他倆就是雨林中與葉子姍一個團的人,再三感謝。
陸策和沈清洛都沾過酒,不能開車,葉會長安排了司機代駕。後排座位,沈清洛伏在陸策胸口,手被他攥緊按在腿上。
沈清洛的視線裏,正好能看到陸策飽滿突出的喉結。其實不止喉結,陸策的男性體征都很明顯。
沈清洛很想感受陸策喉嚨吞咽時的起伏,便抽出手,緩緩地,用指腹輕觸他的喉結皮膚。陸策睜開眼,嗓音略微沙啞,“碰我幹嘛?”
黑色西裝裏的沈清洛,欠了欠身體,上身一大半伏着陸策,偏頭舔了一下他的喉結,如願以償看到了他的吞咽波動。
駕駛位與後排間升着擋板,但到底車裏有第三個人,陸策沒做放肆的舉動,只是眼眸很深很幽地盯着沈清洛。
沈清洛按在他胸膛的手,逐漸下滑,似乎要去确認什麽。
經過皮帶扣時,被陸策抓住。
“寶貝,不用碰。”陸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我已經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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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三遍,懂我意思了嗎?
我的意思是,明天有更新,在晚上九點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