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五(2)
番外五(2)
出發去秘魯那天,陸策和沈清洛拒絕了長輩們的送機服務。若浩浩蕩蕩一行人擠在出發大廳,送行兩個成年人,場面過于引人注目。
北城機場值機櫃臺,托運完行李,陸策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護照和登機牌,牽沈清洛走向安檢口。
“寶貝,我們要離開中國了。”陸策側目,專注地望着沈清洛,“下次假期,要等到我回國述職。”
通常駐外任期為四年,陸策這回情況特殊,可能要再延長兩年,合計總共在秘魯待六年。根據規定,每年有四十五天回國假期。
沈清洛流轉的眼波溫柔而堅定,“知道了。”
她太實在太美好,陸策心想,自己到底走了多大運,才能完完全全占據眼前女孩的身心。情之所動,陸策俯身,不顧周遭人來人往,嘴唇輕碰她的。
“喂喂喂,公共場合,您二位注意影響。”不遠處,許怿笑着提醒,他旁邊跟着情緒頗激動的周澤杭。
周澤杭上前一步,張臂抱住陸策,語氣哽咽,“兄弟,到了那邊好好照顧仙女和你自己。我會想你們的,這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你們也要想我。”
陸策禮貌而不失微笑地回拍他肩膀,“我外派到秘魯,不是外派到月球,要是想見面,買張機票的事。”
周澤杭有被安慰到,松開他,“行,那說好了,等你和仙女在利馬安定下來,我和許怿飛去看你們。”
陸策嘴角上彎,面容比平日柔和,“我和阿順等着。”
許怿比周澤杭沉穩些,千言萬語,一個眼神便表達所有。他也上前和陸策擁抱,“如果需要幫忙,随時打我電話。”
此番情景,周澤杭感慨良多,問陸策,“诶,這一幕,像不像當年許怿去英國讀書,我倆去機場送他?”
許怿稍作回憶,想也不想地搶答否認,“不像,我孤家寡人飛倫敦,你們走後我偷偷在候機樓抹眼淚。陸策不一樣,他有清洛陪身邊。”
說罷,許怿看向沈清洛,語氣八卦,“希望你們在外一切順利。不過也沒什麽好擔心,陸策這位少爺,在利馬可下了大手筆。”
周澤杭煞有其事點頭附和,“在Miraflores區域買海濱別墅确實大手筆,沒辦法,娶了仙女是要破費的。”
仙女本人:......
Miraflores是利馬富人區,風景位置佳,治安也有保障。駐外人員大多在外派國租房,陸策考慮到兩人會在利馬生活很長時間,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方便随心所欲調整格局,索性直接買下一套。
“是,下了大手筆,別墅房間很多,歡迎你們來住。”陸策說道。
沒聊幾句,時間将近,陸策扣着沈清洛的手進安檢。走到拐口,回頭望眼伫立原地的兩位朋友,陸策笑了笑,潇灑輕松地一揮手。交通這樣發達的年代,離別至少不必過于沉重。
飛機劃破長空,鑽入雲層,沈清洛切實生出離開故土的絲絲惆悵。
離開北城時,正是初冬,沈清洛怕冷,套一件中厚款羽絨服。
落地利馬,飛機尚在滑行階段,沈清洛望向窗外,黃皮膚的地勤人員只穿單件棉麻襯衫。她低頭,看眼身上的薄羊絨裙,笑了一下,心說和這裏真不搭。
由于縱貫南北的安第斯山脈的阻隔,以及秘魯寒流影響,這個國家,氣候豐富多樣。東部雨林高溫多雨,而利馬處在西部沿海地區,典型的沙漠草原氣候。
利馬的冬天,平均溫度18度左右,冬季潮濕多霧,終年不見雨。
沈清洛倒無所謂,她是蘇州人,已經見過無數場江南的雨,很難有比它更好的存在。
會講中文的本地司機等在出口,核對陸先生和沈小姐的身份信息,确認完,咧嘴露出白牙,“歡迎來到利馬。”
寬敞嶄新的埃爾法保姆車,穿過擁擠有歷史感的老城區,司機連按好幾下喇叭。過了這片區域,擁堵緩解,沿海岸線行駛,停在一棟白色花牆圍合的別墅前。
從1955年開始,秘魯被西班牙統治将近三百年,市裏許多建築物,殘留了鮮明的西班牙風格。這棟海濱別墅的設計也是如此。
乳白色手工抹灰外牆,斜坡鋪紅陶筒瓦片,二樓陽臺做拱門裝飾,搭配黑色鐵藝弧形圍欄,充滿海濱區域的陽光活力。
沈清洛在北城提前看過別墅照片,如今親眼見到實物,比二維畫面更為驚豔。
別墅有兩處庭院,一個是圍欄鐵門進去的入戶庭院,适合接待客人。還有個私密性更好的家庭庭院,供住在這棟別墅的主人獨享。
“屋裏家具不齊全,太趕了來不及弄,想要什麽随時添。”
挑高的底樓客廳,陸策環視一圈,抱住沈清洛,“寶貝,我們要開始新生活了。”
沈清洛回擁住他,“好。”
饒是陸策如何做好充分準備,當天夜裏,沈清洛還是出現了嚴重的水土不服症狀。她開始頭暈犯惡心,任陸策抱着哄着大半宿,還是睡不着。
按照醫學上的說法,水土不服,主要是由于生活環境變化導致,分為生理病症和心理病症。生理病症,主要是腸道反應,比如食欲不振、腹脹嘔吐。而心理病症,則是情緒上的失眠焦慮。
沈清洛盡力說服自己,和陸策在一起,什麽也別擔心。可她無法控制潛意識中的害怕和焦躁,人也許确實會被年少缺失的安全感困擾終身。
陸策看她擰眉強迫自己入眠的模樣,心疼得要命,問:“實在不想睡的話,我帶你去頂樓露臺,要不要?”
沈清洛不想走路,雙臂圈住陸策脖子,嗓音虛弱無力,“那你抱我去。”
露臺面積很大,一半遮頂,一半全敞。陸策提前叫人送來過一架家用望遠鏡,此時正好派上用場,他調好角度,問沈清洛,“看會兒星星,怎麽樣?”
看星星這件事,讓沈清洛稍微提起點興致。
以前覺得南十字星遙遠不可及,現在卻近在眼前。
夜間觀星,比強迫自己入眠舒服很多。沈清洛不知不覺忘記時間,看了許久,偶然想轉頭與陸策說話,觸及他眼底的疲色,突然想到,陸策也累了一整天。
“不看了,我要回卧室休息。”
陸策只當她真的困了,神情放松地笑笑,“好。”
說着手臂抄過她腿彎,想把人打橫抱起來。沈清洛輕輕推開他,“我自己走。”
水土不服不是大病,隔幾天自然轉好。但沈清洛不知怎麽回事,隔了兩周都沒好轉跡象,反而失眠症狀加重,臉蛋迅速消瘦一圈。
更糟糕的是,沈清洛吃不下東西。秘魯菜聞名全球,利馬更是有名的美食之都,然而富有創新精神的融合菜并不能吊起沈清洛胃口,餐桌上,她刀叉只動幾下便放了下來。
陸策看在眼裏,頓時也失去胃口。
遠在北城的趙進菲不放心,基本每天與沈清洛保持一通電話,聽女兒語氣恹恹,便提出視頻。
鏡頭裏,沈清洛的消瘦肉眼可見,趙進菲有些擔憂,“在那兒生活,是不是不适應?”
沈清洛搖頭,“挺适應的。”
公司上午早會結束,趙進菲捏着手機立在落地窗前,沉思片刻,撥出陸策電話。
利馬位于西五區,比北京時間晚十三個小時,此時才晚上九點多。Miraflores的白色別墅裏,沈清洛在洗澡,陸策看到來電顯示號碼,合上房門去客廳接聽。
趙進菲很直接,“清洛好像不适應秘魯的環境。”
“剛到不久,水土不服,氣候飲食還沒習慣。”
“都到好幾天了吧。”趙進菲說。
陸策這回沉默。
“要是清洛一直這副狀态,她......”
“媽,”陸策突然打斷,“我請了兩個華人廚師上門做飯,下周一就到崗。”
其中一位,是早年随家人移民過來的溫州人,會做地道的江浙菜。面試當天,廚師給沈清洛做了道酸甜口的松鼠桂魚。
沈清洛被勾起食欲,稍微多吃兩口。
也就很少的兩口。
陸策無聲嘆氣。
沈清洛不喜歡家裏長住外人,保潔打掃完就離開,同樣的,廚師也僅在備餐時間出現。別墅裏,大多時間只有她和陸策兩人。
趙進菲在北城中醫院配了藥方,專治失眠的安神固體膏,加急寄到利馬。固體膏對沈清洛還算有效,吃了幾天,勉強能淩晨一點前入睡。
今夜仍舊如此,她睡着的呼吸很淺,仿佛随時會醒來。
陸策悄悄起身,走到陽臺外面。
利馬這座首都很神奇,你可以把它形容為“建在懸崖邊上的城市”,別墅陽臺正對太平洋,一望無垠的海面沉靜幽深,偶爾傳來海浪拍擊崖底岩石的水聲。
陸策很久沒抽煙,今天破了戒,掏出煙盒與打火機。
袅袅白霧散在黑夜,猩紅光點燒到尾端,陸策深吸一口,磕滅煙頭。不能叫他的寶貝聞見味道,得去漱口換衣服,陸策這樣想着。
嘩啦——陽臺門忽然被拉開。
沈清洛睡裙外披了件陸策的薄外套,寬大有餘,遮到腿根處。她先看了眼桌面,臨時用于當煙灰缸的紙杯底部,散落稀疏的灰燼,和一根咬過的煙蒂。
嗯,只抽了一根。
冬季低緯度地區幹燥的東南信風,攜卷海洋的鹹味,吹在皮膚不覺刺骨,只有微薄涼意,恍如北城的初秋光景。
沈清洛的裙擺在風中微微鼓動,她斂目凝神,又看向陸策,“是我的事,讓你煩惱了嗎?”
“不是,”陸策笑笑,扣住沈清洛手腕,另只手攬在她腰際,稍一使力,把人抱在腿上。
他嘴唇在沈清洛鎖骨上親吻,察覺她皮膚溫度低,便擡起頭,維持環抱的姿勢,裹緊沈清洛敞開的外套,“我就是瘾上來了,想抽一根。”
沈清洛面無表情,“你說實話。”
熟悉沈清洛的人都知道,她周身溢出的溫柔感,是出于骨子裏渾然天成的綿軟柔和,就算生氣發火,也講不來重話狠話,只稍稍提高音量,用一雙濕潤的大眼睛責備地望着你。
沈清洛的語氣,明明毫無威脅力道,陸策卻啞然。
他很早以前就察覺,沈清洛的溫柔,某種程度上能成為達成目的的武器,盡管她自己沒發現這件事。
陸策覺得自己跟頭栽大了,因為一對上她生氣的眼神,便不舍得嗆聲或辯解,只想保護好她,哄她開心。
“好啦,确實是擔心你,”陸策的手掌不安分,隔外套丈量她纖瘦的腰線,“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我能不焦慮麽。”
“我吃得比前兩天多了。”
陸策不置可否,片刻,狀似随意地問:“在秘魯......能适應嗎?會不會覺得回中國更好?”
沈清洛淡淡瞥他一眼,“要說好,當然是中國好。”
陸策漆黑的眼眸凝視她,只字不發,仿佛在等下文。沈清洛忽略腰間受到的那股掐力,故意道:“陸策,你這麽問的意思,是告訴我,如果不适應秘魯,就打道回中國嗎?”
見陸策沉默,沈清洛自顧自地,“說起來,媽媽也給我打電話了。她問我,吃住實在不習慣的話,要不要回北城一段時.......”
“水土不服是尋常病症,過段時間就好。”陸策打斷。
“萬一我一直無法适應怎麽辦?那還是回北城好。畢竟能吃能睡,還有親人朋友在身邊。陸策,你說呢?”
陸策想到兩人會分開好幾年的可能性,一口氣哽在喉嚨。
他扯了扯嘴角,“再說吧。如果過段時間......你還是無法适應,那就......”
“就怎樣,送我回中國?”
陸策說不出“是”字,他一點都不願意沈清洛離開。偏偏懷裏的缺心眼玩意兒,在他脖頸蹭來蹭去,“陸策,就怎樣,你倒是說呀。”
“就送你回國。”
沈清洛仿佛八音盒上猝然卡住發條的芭蕾女孩,暫停好幾秒,然後齒輪重新轉動,沈清洛嗓音輕緩雀躍,伏在陸策肩頭,仰面看他:“真的啊?”
聽上去很想回國的模樣。
陸策只覺混沌濁氣溢滿胸腔,想狠狠發洩。
沈清洛不知死活繼續說,“那我回北城後,就在家等你。一年,區區三百六十五天,我們有一個月可以見面,其餘時間呢,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陸策內在情緒激烈,喉結上下咽動。
沈清洛視而不見,學陸策先前模樣,低頭吻他鎖骨,“老公,所以我能回國嗎?”
還敢叫老公。
“你哪兒都不準去。”
陸策垂眸,完全沒有出爾反爾的尴尬,“吃不下東西,我每天幫你換華人廚師上門做飯。睡不着覺,我陪着你一起熬夜,等你撐不住睡過去為止。”
沈清洛眨眨眼睛,似乎在譴責陸策反複多變。
陸策眼睛裏,又冒出那股似曾相識的野性和霸道,“總之,你只能在我身邊。”
沈清洛嘴角勾勾,食指點在陸策肅殺的眉心,“那你剛才裝大度。陸策,有什麽心事,以後跟我說好嗎?我們是伴侶,我不希望你一個人承擔兩份情緒。”
陸策中了沈清洛不高明的激将法,不由失笑。
他不擅長示弱,但心愛的女孩也在心疼他,令他感到寬慰安心。
“寶貝,我唯一的心事,就是怕你不适應想離開。”
很怕,非常怕,看沈清洛水土不服,更是怕到夜不能寐。
“看來我必須再說明确一點。”她雙手抵着他胸膛,撐開一些距離,“錯過的那五年,是我人生最大遺憾。往後,無論時間,無論地點,沈清洛永遠陪着陸策。”
愛意需要常常表達。
“陸策,我愛你,很愛。”
陸策不再試圖裝大度,“再說一遍,你會永遠陪着我。”
沈清洛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她裹在他的外套裏,心甘情願戴上鐐铐,讓自己落定在名為“陸策”的世界。
說來奇怪,第二天起,沈清洛的症狀明顯改善。逐漸地,不需要華人廚師做中國菜,她午間拽着陸策出門,說要嘗秘魯菜。
晚上也終于有了困意,才十一點,喊陸策熄燈一起睡覺。
“寶貝,稍等十分鐘,我還有半頁沒看完。”
沈清洛躺着,百無聊賴地勾他衣角。陸策看完文件,放到床頭櫃,也躺回床上,手臂墊在沈清洛後腦勺,“我還有一周就要上崗報道,趁有空,帶你去玩玩?”
沈清洛眼睛倏亮,“好啊,想去亞馬孫雨林。”
“行。”
講一下哈,《駐外歲月》這個番外,後面大致包含雨林觀光、外交晚宴、清洛懷孕、一家三口日常,以及任期結束回北城等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