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惶恐
第42章 惶恐
北城到明市, 最後一班飛機晚上九點半。北城打雷下雨,航空管制,航班延誤了一小時。
終于等到登機播報, 起飛升空, 等提到巡航高度, 疲憊不堪的旅客紛紛拉下遮光板閉眼休息, 機艙響起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嚕聲。
“各位旅客,飛機受到氣流影響, 有較為明顯的颠簸。請您坐在座位上, 系好安全帶,洗手間将暫停使用,謝謝配合。”
“Dear passengers,”空乘用英文再次播報, “our aircraft is experiencing some turbulence,please return to your seats......”
陸策打開微信界面, 右上角顯示無信號,與沈清洛的聊天,停留在電話突然挂斷後。
【陸策:手機沒電了嗎】
【陸策:充完給我回電話, 任何時候打都可以, 我能接到】
【陸策:寶貝?】
飛機落地明市機場,已經過了零點。滑行階段, 手機收到信號,陸策連上移動網絡刷新聊天框, 沈清洛還沒回信息。
與北城不同,明市無風無雨, 一輪圓月高懸夜幕,冷白雅淨。
陸策揉了揉眉心, 離開廊橋,他沒有托運行李,出機場直奔打車點,“師傅,去大學城邊上的滿庭芳小區。”
滿庭芳11號樓702門口,陸策按了電子鎖密碼,暢通無阻打開門。
沈清洛有個不好的習慣,常常忘記挂大門防盜鏈,陸策提醒多次,沈清洛偶爾記得,大部分時間沒當回事。
夜色深沉,陸策推開卧室門,一股凜冽寒氣撲出來。他擡頭看空調,一愣。早春三月,沈清洛溫度打到16度?!瘋了麽。
陸策摸到遙控器,關掉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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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沈清洛□□身體,半遮半掩埋在亂蓬蓬的黛藍緞面床被裏,胸前抱着他常睡的枕頭。
她的呼吸很淺,如夜霧般安寧悄然,瑩白柔潤的皮膚,像海上生明月時鋪在水面的一道光。
陸策沒想到會看見如此富有沖擊力的畫面,呼吸一窒,退去客卧洗澡。
沈清洛是被熱醒的。
失去空調制冷效果,體內燥意複又升騰,空虛勁無處發洩,恨恨地踢兩下被子。
忽然想起什麽,她蹭地坐起身——
糟糕,還沒給陸策回電話!
先前手機擱靜音,陸策發來的信息電話一個沒接到。沈清洛怕陸策着急,顧不上時間太晚,直接給他打回去。
嘟——嘟——
好詭異,客廳竟然傳來陸策的手機鈴響,深更半夜,驚吓程度堪比恐怖片。
陸策洗完澡,只穿一條居家長褲。他拿起桌上響不停的手機,邊走邊套T恤,一進卧室,就看到沈清洛怔怔地半坐床頭,表情懵然彷徨。
他面無表情坐到床邊,“醒了?”
沈清洛不太确定,這是真的陸策,還是一場春.夢.前.戲。她伸手,試探着輕輕捏一把陸策下颌,有肌膚質感和溫度,不像幻境。
陸策被她無厘頭舉動弄得摸不着頭腦。
沈清洛尤嫌不夠刺激,掌心撐床單,壓出泛柔光的褶皺,傾身偏頭在陸策嘴唇按下一吻,然後坐回原位。被子随動作滑下幾寸,她的肩膀削薄,線條若隐若現。
迷瞪瞪的模樣,明明什麽都沒做,卻像酣暢淋漓的事後。
似乎終于确認陸策的真實性,沈清洛輕聲問:“你怎麽把我空調關掉啦?”表情好生無辜,頭轉來轉去找遙控器。
“沈清洛。”陸策喉結一滾,爬上床。
論親密姿勢,陸策喜歡面對面看沈清洛的臉,這樣最有感覺。其次是對着她的背,程度深,還能滿足某種難以言說的占有欲。
比如現在,按住沈清洛的脊骨,不管做什麽,她都跑不掉。
“陸策,等一下,我膝蓋疼。”
陸策掐着她的腰往回拽,“忍着。”
藥物沒代謝完全,沈清洛格外需要陸策的碰觸,他情緒亢奮,她就盡力忍耐。忍了幾分鐘,實在受不住,又拱起肩胛骨向前逃,“疼,還是疼,我腿上的傷沒好。”
陸策這才停下。把沈清洛轉過來,檢查皮膚烏青。
剛弄傷時比較吓人,一片紫紅色,随時間推移,淤血顏色逐漸轉向青黃。
烏青平日不影響生活,只是遭到重力按壓或摩擦過度,還是會疼。
陸策沒說話,換回面對面的姿勢,挽起她腿。
“寶貝,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我......”沈清洛氣喘,“手機充電,睡着了,本來想打給你的。”
和陸策預想的一樣。
“你跟我說覺得異地難受,是什麽意思?”
沈清洛被撞擊得沒辦法思考。
陸策猛烈地不容抗拒地俯身吻沈清洛。他心裏清楚,是他自己害怕。
隔着網線,語言單薄貧瘠,他怕沈清洛落空太多次,有一天恍然察覺,原來生活中沒有陸策,一切不會不同。反正他總是做不到在需要的時刻立即出現。
陸策無法坦然向喜歡的女孩說出擔憂,顯得他杞人憂天又軟弱。
于是想在別的方面用力證明。許久,陸策後肩肌肉驟然一緊,埋在她頸間粗啞地喘。
沈清洛也累,抱住他的脖子,“陸策,說異地難受,只是因為那會兒特別想見你,沒別的意思。”
“決定在一起時,我就知道分隔兩地會有許多不便。”她手指插入他的發絲間,“你別總是緊張,我有過心理準備。”
陸策緩了一會兒退出,朝她笑笑,“好,知道了。”
沈清洛不得不承認,這比打冷空調的方式舒服多了,重新洗過澡,沾上枕頭就犯困。眼皮強撐着,想等陸策忙完一起睡。
等半天他都不來。
沈清洛赤腳下床,貓步悄悄走到客廳。茶幾攤着幾頁A4紙,圈圈點點許多标記,陸策看一眼,在筆電文檔裏打字。
學院有一場英文辯論演講,他負責準備講稿內容,今天要敲定發到組群。
沈清洛愧疚躊躇地走到沙發邊:“陸策,你是不是因為我沒接電話才趕來的?對不起,我睡着了,忘記回電。”
“沒接電話只占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也想見你。”陸策手指離開鍵盤,圈住她腰肢,“還沒來審你,你倒自投羅網。先告訴我,為什麽打16度的空調?”
沈清洛原本打算告訴陸策「金鐘」發生的事,可依照陸策對她的關心程度,恐怕一百個放不下心。既然她沒證據,也沒出大事,就不必讓他擔憂。
“睡前覺得熱,開完忘記關了。”
說完,沈清洛扶陸策肩膀,跨坐他身上,手腳八爪魚一般将人纏住,“你繼續寫材料,我陪你。”
陸策瞥一眼懷裏硬要他抱的沈清洛,笑了,“讓我怎麽打字?”
沈清洛腦袋磕在他肩頭,“你可以的。”
“行,阿順今天很粘人,”陸策攏緊,和她咬耳朵,“還特別熱情。”
沈清洛無法解釋,只能轉移話題:“認真寫稿,不許說葷話。”
鍵盤噼裏啪啦的清脆敲擊聲,猶如助眠的白噪音。陸策寫完,按好發送鍵,偏頭喊一句“寶貝”。
無人回應,沈清洛伏他肩頭睡着了。
“還說陪我呢。”
陸策聲音帶着寵溺,單手合上筆記本電腦,托抱起她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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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木「鯨也」103房間,沈清洛向陸策敘述時,省去了疑似被下藥的環節。
“原來是這樣認識項宜軒的。”陸策若有所思,“你們之後有再去過「金鐘」嗎?”
沈清洛搖頭否認,一共在「金鐘」見過那兩回,況且她後來幾乎不回宿舍住,和孟婧也沒更多交流。
陸策一哂,心說項宜軒真無聊,把這樣的見面叫一起「玩過幾回」。
“項宜軒為什麽知道你酒量好?和他喝過酒?”
沈清洛一愣,全身炸毛警惕,“陸策,你和項宜軒聊過天?他和你說了什麽?”
陸策不動聲色觀察沈清洛,她藏不住事,很明顯在緊張,好像生怕項宜軒說出關于她的某些......秘密。
“他說......”
沈清洛心跟着提起來。
兵不厭詐,陸策今天就是要詐她。
“他說他大學喜歡你,一直追求你,可惜追了很久沒追到。”陸策問,“是這樣嗎?”
“算是吧,”沈清洛蹙起眉頭,肢體卻不自覺放松,“我讨厭那個人,不提他了行不行。”
陸策說行。他的阿順,真好騙。
“沈清洛,所以你酒量很好嗎?”
陸策和沈清洛在一起幾年,和其他人有相同的先入為主的觀念,覺得溫溫柔柔的沈清洛必定不擅長喝酒。
“沒試過具體能喝多少,”沈清洛說,“但我爺爺奶奶禁止我喝酒的原因之一,是覺得我太能喝,怕我成為酒鬼。”
陸策:......
事情要追溯到沈清洛小學五年級。爺爺不知哪兒聽到的謬論,認為女孩子家也需要培養些酒量,省得日後工作學習被別人一灌就倒受欺負。
晚餐時避開奶奶,爺爺偷偷把啤酒杯推向沈清洛:“阿順,筷子沾一點,咪一下試試味道。”
沈清洛很嫌棄,古街的叔叔阿姨明明不是這麽喝啤酒的。她回想大人喝酒方式,模仿他們端起來一口悶,咕咚咕咚。
爺爺吓得差點心髒病發,搶過她手裏杯子。
“頭暈嗎?惡心嗎?想吐嗎?”
“阿順,快喝水。”
啤酒泡沫在舌尖融化,沈清洛回味一下,除了有點甜,沒其他感覺。
爺爺鄭重其事在她面前比個“耶”,“阿順,這是幾?”被奶奶一巴掌拍走,“沈州,給小孩喝酒,你吃飽了撐的啊。”
“哎喲珍雅,你小力點,打疼我了。”
本來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直到有天,沈州雙手抱胸站在冰箱前數數,怎麽數都不對,啤酒罐頭數量對不上。
他日夜蹲點,終于蹲到沈清洛這個小賊。只見他小孫女,把啤酒當飲料,打開一罐,悠悠哉哉坐沙發看迪士尼公主動畫片。
那天起,沈家清空房子裏所有酒精飲品,并且發布最嚴禁酒令,主要是針對沈清洛,禁止她靠近任何酒瓶酒罐,聞味道也不行。
沈州和楊珍雅一度擔驚受怕,怕孫女變成個酒鬼。別人家小孩春游,被告誡不準吃糖吃零食,他們家阿順,得強調不準喝酒。事件走向十分離譜。
陸策聽罷,笑得不能自已。他探身幫沈清洛拿衣服,“穿上,我跟你去喝一杯。”
“啊?”
“戀愛時沒和你喝過酒,想彌補一下。”陸策說,“況且許怿的吧臺藏了很多好酒,不嘗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