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火車
第26章 火車
假期結束前一晚, 沈清洛在樓上中廳整理行李。
二十八寸滾輪箱開合着平攤地面,周遭的沙發、座椅堆滿她的零碎物品,陣仗頗大, 像要搬家。
沈清洛理東西有強迫症, 衣物、書本、護膚品、飾品……必須分類規整, 裝入不同收納袋, 再放進行李箱。
憑心而論,這樣塊壘分明地擺放, 确實賞心悅目。
但她的整理速度實在難以恭維, 陸策雙手抱胸側靠牆壁,一派閑适模樣,“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
她在卧室和中廳間進進出出,走得熱, 手探到腦後一把握住頭發上提,後頸部驟然清爽。
陸策經過這兩天觀察, 對沈清洛的生活習慣有了大概了解。她睡前會把頭發編起來以防打結,而吃飯、看書、忙事情,則把頭發紮起。
沈清洛東翻西倒, 找頭繩或抓夾, 陸策不動聲色從梳妝鏡前拿起一根簪子,“用這個行嗎?”
“也可以。”沈清洛接過, 随手流利地挽個低髻。
察覺陸策視線一直黏在她身上,她開始趕人, “陸策,你看得我壓力好大。去樓下吧。”
陸策挑了挑眉毛, 聽話地轉身下樓。
奶奶坐在茶幾邊,用錦緞縫布包, 大概A4紙大小,陸策看她已經縫得差不多。
“阿順還在整理?”奶奶問。
“是,應該還有會兒,”陸策保守估計,“至少一個鐘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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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見怪不怪,“正常,溫吞水還不允許別人插手。”
陸策聽不懂“溫吞水”這個方言詞,奶奶停下針線,看他一眼,解釋道,“你可以理解為阿順整理箱子的速度。”
磨磨唧唧,慢慢吞吞。
陸策聽笑了,給奶奶遞縫紉專用的U型剪刀剪線頭,希望她講更多關于沈清洛的事情。
奶奶只笑了笑,似在懷念,“小小的一個女孩,轉眼長這麽大,讓人開心的事太多啦,都不知道先挑哪件。”
“陸策陸策!”
噔噔噔,沈清洛握着手機從二樓下來,“有兩張候補的高鐵票,已經鎖定座位啦。”
其實沈清洛早已買過回北城的機票,陸策昨天又只刷到綠皮返程車票。
雖然陸策本人不在意,讓她不用管他,但沈清洛抱着試一試的态度,要了他的身份證號等待候補。
她想與他坐同樣的交通工具回北城。
奶奶看了眼高鐵出發時間,早上七點多,催她快去整理,早點睡覺。然而并沒有效果,陸策晚上十二點多,還聽到房子有動靜。
他掀開被子,開門,樓梯口有光亮。
沈清洛剛洗完澡,想喝水,去一樓廚房給燒水壺插電,手握玻璃杯等在旁邊。
回身看見陸策,詫異道,“你還沒睡?”
“嗯。”
“是不是聽到聲音睡不着?”沈清洛說,“我睡覺也是,很怕光和聲音,尤其是光。”
燒水壺嘟嘟沸騰劇烈冒泡,啪一聲指示燈熄滅,頂頭冒出團團白色水汽。
陸策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不睡覺。但他故意不解釋,走上前,從她手裏抽走杯子,“想喝水?”
她點頭。
“我幫你倒。”
玻璃杯底座磕在餐桌臺面,清脆短促的響動,陸策把水杯放她面前。水還燙着,沈清洛只好等。
手機一直在響,陸策拔掉燒水壺插頭,然後打開微信界面,許怿在群裏瘋狂圈他,問他是不是被人綁架,整個假期人影不見。
英國這個點,應該是下午,陸策給他回消息,說有事在忙。
【許怿:你能有什麽事,難道你的心肝寶貝答應和你約會啦?】
【許怿:呵呵。】
陸策懶得理會許怿的陰陽怪氣,正想關鎖屏,周澤杭深夜不睡覺突然詐屍。
【周澤杭:!】
【周澤杭:說起來,我有個關于仙女的八卦,不知當講不當講】
【許怿:?】
【許怿:講。】
【周澤杭:昨天跟我母上參加飯局,席間有個生意夥伴,說她女兒也在北城二中念書。一對名字,嘿,那個趙進菲趙總,竟然就是仙女的媽媽】
陸策擡頭看了眼沈清洛,她在刷新聞,沒注意他這邊情況。
【陸策:然後呢?】
【周澤杭:趙總的商業對家也在現場,那人從明市過來,處處針對她,不知怎的,提到一個叫沈柏烏的男人】
【周澤杭:端莊優雅的趙總,突然變了個人,特別兇,差點和那人動手,被大家勸下來了】
【周澤杭:@陸策,小道消息,沈柏烏是趙總前夫,先是被單位開除,又突然車禍去世,離奇得很。我知道你喜歡仙女,但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
【陸策:考慮什麽?】
【周澤杭:她的家庭啊,感覺有點複雜。】
陸策又看向沈清洛,她手掌覆在杯身試水溫,擡頭正好與他視線相撞。
“怎麽啦?”全然的純粹與不設防。
陸策笑着搖搖頭,關閉微信界面。等她喝完水,沒忍住捋一把她的發頂,“今天怎麽不編辮子?”
“等下就編,你別弄亂我頭發。”
熄滅樓梯燈,各自回房,陸策又打開微信提醒周澤杭,不要在沈清洛面前提到剛才說的事。
-
翌日,高鐵候車室,陸策刷手機。
朋友圈,陸知非發了一組和男友出去玩的九宮格,中間戳了張只露手的比心照,配語言簡意赅,“非常快樂”。
陸策無語的表情過于明顯,沈清洛睫毛撲閃,小鹿一樣疑惑的眼神望他。
“是我表姐。”
陸策咳了一下,解釋道,她叫陸知非,男友叫常祺,合在一起就成了“非常快樂“。
陸策私以為這是條文案爛梗。
“是上次寵物救助站那個男生嗎?”沈清洛問。
“嗯,是他。”陸策順手給表姐點贊,“正地下戀呢,朋友圈也是分組可見。”
“為什麽地下?”沈清洛記得,陸知非和常祺都是大學生。
“她怕爸媽不同意。”
至于為什麽不同意,沈清洛沒詳細問,檢票喇叭響了,她和陸策彙入進站的人流。
候補的火車票不在同一節車廂,兩人約定到達北城站後見面。
沈清洛的位置是F,靠車窗。列車緩緩啓動,經過月臺,速度逐漸加快。她手裏捧一本通俗小說,沒看幾個字就犯困。
手肘撐在框沿,握拳抵着太陽穴,窗外景色飛掠,在對向火車呼嘯而過的隆隆風聲中,她疲頓地閉上眼睛。
好像做夢了。
隐約聽到陸策在與誰輕聲交談,然後窸窸窣窣的衣物聲,有人起立,又有人入座。
沈清洛想睜眼看,但沒力氣。接着,一只溫暖有力的手,輕輕撥動撫過她頭。
她靠在寬厚的肩膀,蹭一蹭,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陸策身上,有獨屬于他的氣味,沈清洛一路睡到北城。
終點報站,旅客陸陸續續離開,乘務員依次進行車廂檢查,她才被陸策無可奈何地喊醒,“真能睡。”
……
-
沈清洛從陸策懷抱裏退出來,她快分不清,自己是在新疆禾木,還是依然身處十八歲那年,通往北城的悠長安寧的鐵路車廂。
陸策見她退後,也放下手,“回民宿?”
“好。”
誰也沒再說話,并肩沿行道走向村莊中心。
項依和林如茵去紀念品店挑禮物,店內不準帶有色飲品,讓項宜軒幫忙拿着奶茶,等在車旁。
項依買了件頗具民族風情的披肩,林如茵買了諸多冰箱貼、手工藝挂件。
兩人高高興興回車旁,喊項宜軒名字,他望着不遠處的行道,沒回應。
項依走上前,目光下移,挪到項宜軒啪嗒啪嗒滴水的手邊。
“表哥!奶茶全灑了!”
項依的驚叫,讓項宜軒回過神。他低頭,薄軟的塑料殼被他擰成一股,奶茶流淌到雪地裏,像被踩踏搗爛的污泥。
項依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剛才表哥的眼神,有些陰沉恐怖。
天太黑,不确定有沒有看錯。
這會兒的項宜軒,又變成好兄長模樣,“對不起啊依依,我沒注意,再幫你們買兩杯吧。”
“不用啦,”項依心緒不寧地也看向行道,什麽也沒有,“表哥,你剛才在看誰啊?”
“沒看誰,我在想事情。”項宜軒把奶茶杯扔進垃圾桶,“回去吧。”
-
「鯨也」民宿大廳,陸策和沈清洛一進屋,差點以為走錯地方。
吧臺,餐桌,鬥櫃,所有能放東西的地方,都多了三岔宮廷式燭臺,太過密集,乍一看像要擺壇作法。
陸策掃了眼白色蠟燭,“許怿,你又要幹嘛。”
“這回可不是我的主意,”許怿連忙辟謠,“村裏來通知,短期內禾木開不了山,電力負荷不住,停電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提醒我們這些商戶未雨綢缪。”
“哦對了,回頭給你們每間房發幾根蠟燭。”
許怿忙活不停,他投資民宿上瘾,上回去審批,弄了新的地方擴建民宿。
許怿物色的新地段,規模比「鯨也」大兩倍,是個圍合式院落,布局在禾木很少見。
他招呼陸策與沈清洛一起參觀。
這棟院落,先前被一個烏魯木齊的老板承包開發,只搭了框架,公司資金鏈就出現問題。
沈清洛聽許怿念叨,房子的木頭上還沒刷防火塗料,內部水路電線也沒布好,但這些都是小問題。
等開山後找設計師和裝修團隊進場,如果順利,能趕在暑假旺季的末尾前營業。
通往庭院,只有一扇圍欄門,停工太久,剩餘的建築材料堆放混亂,幾根木頭擋在入口處,三人小心翼翼地繞開前行。
看得出來,前老板在院落花了不少心思,預留了功能區分開的活動室、臺球房、酒吧餐廳,院落雖小,五髒俱全。
一輛面包車剎停在圍欄外。司機下車,朝許怿探頭吆喝。
“許老板,許老板!”他嗓門很大,“你要我鑲嵌的羊脂玉擺件,我給你弄好啦!”
“又投資新民宿,又買擺件,”陸策問許怿,“打算留新疆了?”
“玉不是給我買的。”許怿一揮手,“知非姐不是要結婚了麽,我額外給她準備份新婚禮物。”
說完拉開欄栅門,去拿他的擺件。
沈清洛沉默片刻,“知非姐姐要結婚了?那新郎…..”
“不是常祺。”陸策說,“她不鬧死鬧活了,也找到更合适的人。”
沈清洛愣了愣,“那很好。”
又在心底重複一遍。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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