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 南柯一夢
第70章 70. 南柯一夢
“姐,我沒事的,只是做了那麽一個奇怪的夢。”孟盛夏勉強笑了笑,“現在不也醒過來了嗎。”
麻藥早就失效了,他後頸的刀傷隐隐作痛,帶着一點傷口愈合、正在長出嫩肉的癢。但護頸隔絕了他想要搔癢的念頭,他只能用手摸摸那塑料做的物件,得到一點心理上的補償。
“還好你沒事,要不然怎麽和爺爺交代呢?”孟依斐喃喃到,她的語氣聽上去像是驚魂未定,這讓孟盛夏有些心疼。
他并非想令自己的家人擔憂,但在醒來的那個時刻,他滿心都是牧周文的事,以至于顧慮家人這碼事,被他抛到了腦後。
他這樣自私的幺兒,真該感到羞愧,孟盛夏內疚地問到:“爺爺他……病好些了嗎?”
諸般事宜的困頓使他脫不開身,甚至連關心的話語也無法面對面傳達。等他能夠離開這裏,是得到床前去同對方聊上幾句。
“爺爺他好一些了,但暫時還沒法下床。”
孟盛夏松了口氣:“太好了,等安定下來,我會去看看爺爺。”
“盛夏……”
“姐,公司那邊情況還好嗎?”
孟依斐嘆了口氣,孟盛夏從中讀出了晟禾的處境不甚樂觀。他小心翼翼地問到:“難道晟禾……”
“還能再撐一段時間。沒有注資的話,很難挺過這個冬天。”孟依斐雖然早就離開了晟禾的核心,但她和自己一樣,身上畢竟流淌着孟家的血,她人生的大多數時光都镌刻着晟禾的影子。它的倒塌,也自然會引起她的惆悵。
在晟禾的庇護之下長大,經歷它的輝煌與衰落,最終也要親眼見證它的崩潰——從孟依斐口中得知這個事實的時候,不知為何,孟盛夏感到了一種無可奈何之下的釋然:“是嗎。”
“你還記得多少事?”孟依斐忽然生硬地話鋒一轉。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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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昏過去之後……你還記得多少?”
在落入水中、因為應激反應昏厥過去之後的記憶,他完全忘記了。于是孟盛夏只能呆呆地看着孟依斐,問到:“發生了什麽?”
“……”孟依斐沒有說話,只是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悲傷的神色,孟盛夏沒有在她的臉上見識過這樣的“軟弱”,這讓他感到了困惑。
他的潛意識裏,始終是信任着何理群可以保證牧周文的安危的。難道之後還發生了什麽嗎?想到這裏,孟盛夏緊張起來:“發生了什麽?”
“……你已經不記得了啊。”
“什麽?”
“你到底和他是什麽關系?盛夏,別說謊,告訴我,你都對他做過什麽?”
無需孟依斐點明,孟盛夏也清楚對方所說的對象:“我……”他猶豫了一會兒,想說話,又不知從何說起,“我做錯了很多事,也傷害過他很多次。”他說出的答案籠統,吐詞卻出乎自己預料的艱難。
“你居然!”孟依斐似乎早就了解到了什麽,可從他口中得到印證時候,還是情不自禁發怒到,“你怎麽能做那些事?他不可能接受這種對待……”孟依斐痛心疾首地訓斥起來,“孟盛夏,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強迫,暴力,你做的這些事只是在傷害他,你到底懂不懂?!”
她都了解了嗎?只是最近焦頭爛額,加之身份的緣故,沒有機會來管教他這個任性妄為的堂弟嗎?孟盛夏低下頭去,不知道該如何擺放自己的手腳。
他垂頭喪氣,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做過些什麽傷害牧周文的事,況且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轍。
他的大腦突然跳出一個想法來:如果他就這麽死了,能不能夠贖罪?只是那麽想,也都像是在逃避現實:“我知道自己幹了很壞的事。說對不起,也不會被他原諒吧。”孟盛夏把自己交疊的手指絞得生疼,低聲到,“可我還是……”很喜歡他,想愛他。
不論牧周文願不願意再接受他的感情,孟盛夏想,他也一輩子沒法釋懷那份感情。只是這鬼門關走了一遭,好像也驅散了他內心病态的執念。這份感情在他心中流動的時刻,他感到了一種無能為力而生出的平靜:“我會補償他,但不會再和他糾纏了。”
“……你可以為他割傷腺體,跳海,又真的能夠放下嗎?”
“我不知道……我會努力。”孟盛夏小聲到,“他現在也應該很害怕吧。”
經歷生死的考驗,真正明白招惹到他就是無止境的麻煩,這一次,牧周文也一定“學乖”了。所以甚至選擇了不要來看他吧……孟盛夏這才反應過來牧周文不願露面的緣故;牧周文是明白的,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是只要見面就會糾纏不清的、藕斷絲連的業債,唯有不相見,才能伴随時間的流逝逐漸兩清。
“之前說過多少次,我們這樣的人 只能找‘圈裏’的對象,現在你明白為什麽了嗎?”
“對不起。”但無論給他多少次重新回到那一天的機會,為了牧周文給予他的愛,他也會義無反顧地去往B大。他所憎恨的,是被反複無常的情緒控制的自己,是給牧周文帶來不幸的自己……如果有重來的機會,他一定會把一切都——
他又開始想入非非了。果然他的心裏始終沒法接受牧周文已經不是他的、以後也不會是他的這個事實,孟盛夏難過得想要去扼住自己的脖子,卻被孟依斐的呵斥叫停了:“你要做什麽?”
“沒什麽。”他在孟依斐的面前,可能永遠都是一個小孩,意識到這點的孟盛夏支支吾吾到。
“我問你,你真的愛他嗎?”
孟盛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他的內心渴求着牧周文,可卻一再因為自私而傷害對方。這樣的感情,能叫做常人眼中的“愛情”嗎?難道不只是滿足他自己的私欲而已嗎?他的感情,不配稱作愛。
“你想過要和他一起生活幾十年,直到你們都老死嗎?”
“沒有。”孟盛夏沒想過老死那麽遙遠的事。在他的想象裏,即便去往未來,牧周文也永遠都長着一張涉世未深的、腼腆的面龐,“我沒有想過那麽遠的事。”
“那你有什麽底氣說你愛他?”
孟依斐的眉毛擰起來,孟盛夏知道是她動怒的征兆,但他實在編造不出來什麽好聽的話來阻止對方的怒火:“我已經不能去愛他了。老死這樣的事,也會是我一個人了。”只要不再和他扯上關系,牧周文的未來一片光明,到時候的他一定會成為社會的棟梁之材,甚至登上報紙吧。那樣的他……真好啊,想到這裏,孟盛夏淡淡地笑了一下,“不去想,也無所謂吧。”
他會成為一個老頭子嗎?想象不了。也許對他們這種仗着美貌嚣張度日的家夥來說,當察覺到容顏逝去的那一天,就該體面地和世界告別,而不是等着歲月侵蝕任性的依仗。
“……”孟依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而後她輕聲說到,“你的生命還很長,你還會見到更多的人,還會有其他人愛上你,你也會——”
“不要了。”孟盛夏打斷了孟依斐的話,冷靜地說到。他不想就着孟依斐的臺階下,也不想用撒謊回應對方的好意。已經足夠了。除了牧周文,他已經沒有心力愛上其他人,光是提到愛不愛這回事,他便開始厭煩了。
這份愛,或許如一場美夢,他終究是要醒來的。所能擁有的只有在餘生反複回味的權力,他不應再貪心地渴望更多。
“你……”
“姐,菜要涼了,先讓我吃點吧。”孟盛夏面上風平浪靜,內心卻心潮澎湃,他強壓下那種無力的痛苦,把目光轉向桌上的飯菜想要轉移話題,卻被孟依斐急切地打斷了:“孟盛夏!”
“姐?”
孟盛夏疑惑地看向孟依斐,卻見對方的肩膀顫抖着:“別再做這樣的事了。你差點死了……我差點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保證不了。孟盛夏想這麽開口,卻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的答案不是孟依斐想要的,他不想欺騙她。但在看到孟依斐快要落淚的臉,他不由得一陣心軟:“姐,別哭了……”
“我不希望你重演孟景明的悲劇!盛夏,你明白嗎?我也不能看着你們重演小姑的悲劇!”孟依斐幾乎是神經質、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引得孟盛夏既吃驚又困惑。
孟盛夏鮮少看到這樣失态的她,就算是和自己的父親針鋒相對,她也一直保持着強勢的姿态,從未有如此崩潰的時刻。
他捕捉到了孟依斐話中的關鍵詞,有些糊塗的大腦忽然快速運轉起來:他先前一直沒有追問過孟依斐諸般往事,可情緒起伏極大的孟依斐,似乎将他最想得知的兩件事都抖了出來。孟盛夏謹慎地追問到:“姐……你在說什麽?”
“如果不是因為……一切都不會亂套的!”
“姐,別急,慢慢來……”孟盛夏勸誘着孟依斐把話說下去,他本能地察覺到答案也許不是他想要知道的結果,但走到這一步,對于真相的渴望,讓他選擇了強忍逃避的念頭面對。
“盛夏啊,”孟依斐突然走近了孟盛夏,她伸出手,在片刻的猶豫後,輕輕撫摸他的臉。長姐溫柔而悲傷的眼神,讓孟盛夏的心也隐隐作痛,而她的話,帶來了更多的迷思,“如果不是因為感情用事,所有的事情都會走在正軌上。”
“感情用事?”
“你有多了解逢悅?”孟依斐冷不丁地提起了孟盛夏的大腦還未聯想起來的對象,他先是一愣,随後才緩緩應到:“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是孟景明的——”孟盛夏停頓了一下,斟酌起用詞,以免招得孟依斐的不快,“私生女。”
“不。”孟依斐幹脆地否定到,“她的母親,本應該成為孟景明的妻子。”
“什麽?”
“我和廣思,也許還有你,本不會出生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