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許是因為答應了謝莊,又或者是因為旁的事情,彌月并沒有急着離開京城,而是在國師府住了下來。
只是在那日對弈後,很少見到那位國師了。
偶爾見他一次,也是匆匆點個頭,便離開了。
彌月覺得,他是在有意的避開自己。
不過也無所謂,她與國師素來沒什麽交情。
倒是聞溯與國師很投契,時常與他對弈,若是彌月想找,奔着有棋枰的地方,一找一個準。
雖是沒有出國師府的門,京城中的大事,都是一件不落的都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徐鴻每日都會往外跑,聽到什麽風吹草動都會過來告訴她。
就比如說,之前認識的鐘家那個姑娘叫鐘韻的姑娘,聽說她退婚了,這件事情鬧得還挺大的。
她母親過世前為她定下的親事,就是為了讓她後半輩子安然無憂,誰能想到連她的婚事都被繼母生的妹妹惦記上了。
那姑娘回家以後還是一副無害的模樣,放松了繼母的警惕,誰能知道這次化被動為主動,抓到時機一舉揭發了妹妹和未婚夫的私情。
大庭廣衆,衆目之下,便是想抵賴都賴不了。
那男子再怎麽樣也影響不大,倒是那鐘家二姑娘,不僅僅毀了自己的名節,連家中姐妹的一并給毀了。
對此,彌月卻是沒什麽好說的,鐘韻既然能做出來,必然是有自己的考量。至于她的繼母和妹妹,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衛姑娘,門外有個姓鐘的姑娘求見。”府中管事拿着帖子站在門外恭敬的說道。
這位衛姑娘,自從進府之後,多半時間都是待在這個書閣裏,甚少出頭。
國師也叮囑他們好好待客,他們自然不敢懈怠。
彌月接了帖子,管事心領神會,立馬吩咐人把鐘韻領了進來。
進入國師府,鐘韻有些恍惚,這般容易就進來了?
這國師府,除了聖上和那位,旁人可是輕易進不來的。
少國師領了兩位客人進府的事情,早就在京城傳遍了,都在議論,能進國師府做客的是何人?
在知曉了不是京城中人的時候,這個話題也就淡去了,沒人認識他們,且這二人又不出來,背後自然沒有利益牽扯,他們也就沒有那麽重的好奇心了。
鐘韻并沒有四處亂看,她清楚的知道,那二位并非凡世之人,這京中誰看了都羨慕,可人家怎麽會看中這些,也只有他們會滿心的算計。
看着眼前的庭院,鐘韻失笑,她又何嘗不是在算計呢,即便她全身而退,府中女子名節卻受了損,她在此時進入國師府,那些人再怎麽碎嘴,這火都燒不到她的頭上。
她真是……越來越會算計了。
待見到彌月的時候,領路的下人很有眼色的離開了,鐘韻走了過來,在離彌月幾步遠的時候,跪了下去。
彌月低頭看着手裏的書,并沒有理會她。
“衛姑娘?”跪了約摸一刻鐘,鐘韻忍不住開了口,她試探着喊了一聲。
她瞧着,衛姑娘不像是生氣的模樣,難道是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
可是她打聽過,即便衛姑娘沒有出府,可是這段時間少國師頻繁出府,不可能不知道外面的傳言。
“曉得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這麽跪下去。”
鐘韻抿唇,原來衛姑娘早就知道了她的盤算。
“抱歉,我來此,确實存了利用衛姑娘之心。”衛姑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并不想瞞她,而且也沒什麽好瞞的。
“如何利用我的,說來聽聽?”
鐘韻擡頭看過去,卻不見衛姑娘臉上有任何惱怒之色。
猶豫片刻,卻還是将自己的做的事情說了出來,如今那事傳得沸沸揚揚的,她卻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現,世人對她多是同情。
可只有鐘韻知道,若衆人當場圍觀的人不是鐘書雪,那現在連累鐘家姑娘名聲的人就是她了。
那時顏家會退親,鐘書雪順利頂替她嫁入顏家。
她會怎麽樣呢?
好一點的送到家廟去,最壞不過拿着白绫了斷了自己。
她那繼母定然是替她選擇了後者,畢竟她死了,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家中姐妹的名聲。
可是她不想死,明明她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最後死的是她呢。
鐘韻搖了搖頭,“我不想死,我想要活下去,讓她們看着我活得有多好。”
彌月點了點頭,“不錯,沒枉費我救了你一命。”
“衛姑娘,您不怪我?”
“怪你什麽,利用我?”彌月笑着搖了搖頭,“我且問你,百年之後的你,在何處?”
鐘韻不解,卻還是老實答道,“骨枯黃土。”
“那百年之後的我呢?”
鐘韻張了張嘴,衛姑娘是修仙之人,百年之後,可能修為會更近一步,也有可能得到機緣就此飛升,那個時候的她,即便有來世,卻也不再是鐘韻。
似是看出了鐘韻所想,彌月又道,“那個時候,這人世間,有人會在意鐘韻是誰嗎?”
鐘韻搖了搖頭。
不僅不記得,哪怕是她嫁人為正妻,只怕夫家的靈位牌上,也只有一個鐘氏的稱呼,那個時候,還會有子孫知道,鐘氏的名字叫鐘韻嗎?
不會有人知道的,根本就不會有人在乎她叫什麽,她只不過是衆多祖宗牌位中的一個罷了。
鐘韻心跳得十分厲害,因為衛姑娘,也因為她心中的某些想法。
父親真的不知道繼母做的事情嗎?
不,他知道,只是宅院裏的争鬥,是婦人之間的争鬥,父親認為男兒志在四方,那些東西他知道,卻也不會去管。
這也是為什麽,鐘書雪的言行随了繼母,但繼母所生的兒子品行卻為家中人稱道。
他們的目光從未放在宅院裏的女人身上,再怎麽争鬥,她們想要得到的,終究是男人,因為她們的榮辱,皆系在那些男人身上。
鐘韻咬唇,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她不甘,憑什麽女子的榮辱要全部放在男人身上,朝堂上的男人說錯了一句話,全家都要因為他被懲罰,好點的女眷還能留下來,倒黴的女眷則要進那種讓她們難以啓齒的地方。
敲擊聲喚醒了她,鐘韻擡頭看向坐在那裏的女子,她的坐姿很是随意,甚至是直接坐在了地上,莫說在鐘府,便是大梁有女子這樣坐,定要被人指責。
可是衛姑娘不一樣,她是修士,她不受束縛。
“你想修仙?”
鐘韻搖了搖頭,她幼時就有仙人在凡世收徒,京中誰家沒把孩子送去測過根骨,能有資質的,不過寥寥數人,她又哪裏有那個福分。
“你想改變現在的處境?”
鐘韻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你可知,前路坎坷,你的阻力很大,你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都會阻止你,若是做不好,還會留下千古罵名。”
“我不怕,縱觀古今,有不少離經叛道之事,後世對他們褒貶不一,有反對的,同樣也會有支持的。即便是不成功,可是我努力過了,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會因為別人做錯了事情,會反過來埋怨自己做錯了。我沒錯,錯得是他們。至于罵名,衛姑娘方才不也說了,百年之後,我早已成了一抔黃土,他們罵鐘韻,與我何幹?”
彌月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見她身上氣息竟然漸漸的凝聚起來,隐約成了氣候。
“你當真不悔?”
“不悔。”
“若有一日,你權勢在手,當如何?”
鐘韻一愣,權勢?女子也能有權勢嗎?
随即反應過來,是了,想要改變自己的處境,必定是要有權勢在手的,若不然憑她空口白牙的去改變嗎?
那太可笑了。
正當她要回答的時候,彌月卻是搖了搖頭,“不必急着回答我,此玉牌你拿去,若是你當真到了那一日,再将你的回答寫在玉上告訴我。”
“好。”鐘韻雙手接過,又跪下朝着彌月拜了拜。
“衛姑娘之恩,鐘韻無以為報,還請衛姑娘受我一拜。”
彌月難得端正了态度,受了她的一拜。
随後鐘韻起身,跪久了腿有些麻了,走路姿勢都有些變扭,她不能這樣出去,所以起來走動了一會兒,等到緩過來之後,才對着彌月屈身一禮,轉身離去。
國師正巧看到從書閣出來的鐘韻,一直目送着她離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
不該的,不該是這樣的,大梁氣數,不該變的。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要做什麽?”剛邁出去一步,國師便被叫住了。
國師回頭看向聞溯,“你也看出來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
“難道你不知道,大梁如今有一個什麽樣的存在嗎?絕對不能讓她亂了命數。”
“即便是有,那也是她該的。”
“你可知她是誰?”國師容不得有人說她不好,哪怕這幾日他同聞溯以棋會友,有了一些交情,可這遠遠比不上她。
“她是誰,與我無關。”聞溯看到走過來的彌月,目光柔和起來。
國師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彌月,“你若傷她,我也不會讓她好過。”
“你……”國師轉身欲走,卻被聞溯扼住脖頸。
對上他冷漠的目光,國師又感覺到了那種窒息的感覺,聞溯想殺他,如同殺死一只蝼蟻一樣容易。
這麽多天,他以為已經了解了聞溯,卻不想只因一句話,他便能翻臉無情。
他所有的溫和,都是裝出來的。
不,不是,至少在衛彌月面前不是裝的。
這樣的人,為什麽會甘願跟在衛彌月身邊?
國師想不明白,聞溯自然也不會同他解釋。他無法容忍有人要傷害阿姐,哪怕只是說說都不可以。
拿個贗品同阿姐比,他也同樣不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