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詩 “我愛你
第13章 情詩 “我愛你。”
“老板,結賬。”
店裏有客人挑選好書籍,走到收銀臺。周鶴歸站起身,熟練地用掃碼器幫她辦理結賬。
是位姑娘,面帶探索地看了眼站在裏面的宋杳,兩秒,才收回目光。
宋杳看見她手上拿着的是泰戈爾的《飛鳥集》。
等人走了,她對男人說:“挑幾本詩集吧。”
“有推薦嗎?”
“剛剛那位姑娘拿的《飛鳥集》就不錯。”
“讀過?”
宋杳“嗯”了聲:“高中的時候摘抄過它的句子。”
周鶴歸走出去,到最裏面的書架上尋找,恰好,還剩下最後一本。
“內容怎麽樣?”他問。
“簡單的句子,但很美,”宋杳回憶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望向男人,“我可以給你念幾句。”
周鶴歸微擡下巴,示意她念。
宋杳開始了:“夏天的飛鳥,飛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飛去了。”
翻開書本的第一句。
周鶴歸靜靜地聽,與她四目相對。
“他的熱切的臉,如夜雨似的,攪擾着我的夢魂。”
“有一次,我們夢見大家都是不相識的。我們醒了,卻知道我們原是相親相愛的。”
“一個憂郁的聲音,築巢于逝水似的年華中。它在夜裏向我唱道——”
宋杳朝周鶴歸走近一步,兩人隔着收銀臺相對而站,細碎的陽光撲到她的臉上,映出琥珀色的瞳。
她輕聲念完:“我愛你。”
“……”
店裏的客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光了,穿堂風而過,吹亂宋杳的碎發,朦朦胧胧地糊住她的眼。
她看不清男人那雙寡淡的眸子裏,此時盛滿了晦澀,向來平靜的臉,頭一回閃過怔愣。
但很短。
周鶴歸直勾勾地盯着她,漆沉的瞳仿佛一個深邃的黑洞,可以吸走所有。
似乎只是念詩罷了。
他滾了滾喉結,說:“你們小姑娘都愛看這種詩集?”
這種詩集?
宋杳可不敢給大文豪抹上任何負面的形象,“裏面還有很多哲理性的詩句,但我只記得這幾句。”
這話不假。
她摘抄詩集那會,正處于青春期。少女心爆棚,也幻想過愛情,詩集裏好句那麽多,她就偏偏喜歡抄那些情啊愛啊的。
“嗯,”周鶴歸也不知道信沒信,“那我改天有空看看。”
宋杳抿唇,往周鶴歸身前探了探,眉眼爬上好奇和探索。剛剛有些逆光,她沒看見她說完“我愛你”時男人的神情,也不知道吓到他了沒有。
“怎麽?”
宋杳笑:“周鶴歸,你戴眼鏡的時候,看起來還挺正經的。”
像個隔絕情愛的“老”斯文人。
周鶴歸總是跟不上她跳脫的話題,索性擡手将眼鏡摘下來,轉移話題:“宋老板,明天擺攤要用的東西你都準備好了?”
“……”還沒。
被男人這麽一提醒,宋杳想起來還有好多東西要準備。
她抱起自己的面包和男人告別,輕飄飄地踏夏而入,又輕飄飄地帶風離開。來的時候莫名其妙,走的時候也莫名其妙。
至少在周鶴歸看來是這樣。
只是他也同樣莫名地覺得,這間書店忽然好像一個開了一點點口的玻璃罐子,有一只蝴蝶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扇動翅膀,來來回回地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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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午後,宋杳待在店內專心致志地處理工作。
除了花束,她還畫了些油畫棒小畫,色彩搭配明麗,再裝進她買的小相框內,做桌面或者牆壁裝飾也是極為好看的。
準備了一下午,一切就緒——除了車。
宋杳本想去租車行租一輛,但恰好得知宋平今晚輪班休息,于是她又讓自家老爸将車開到青雨巷,借她一晚。
大大小小的東西裝了兩個大箱子,宋平幫她搬,掃了一眼那堆花花綠綠的小物件,盡管欣賞不來,但疼愛女兒的父親還是發出贊嘆:“手這麽巧呢,做了這麽多。”
宋杳嬉笑,話語裏染上些撒嬌:“弄了一下午,手都疼了。”
宋平知曉她又在裝可憐,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放進後備箱,不忘囑咐:“姑娘家家的自己一個人,晚上就別到太晚。”
“不是我自己去,還有別人呢。”宋杳說。
“誰啊?”
“周——”剛說出口一個字,剩下的被淹沒在自身後傳來的話音裏。
“宋杳。”
周鶴歸抱着用牛皮紙箱裝着的書,明明書籍的重量不小,但男人步伐穩健,面色如常,若不是手臂上微微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此刻的動作并沒有他表現出來的輕松,宋杳都要以為這是個空箱子了。
宋杳指了指周鶴歸,示意宋平:“還有他一起。”
周鶴歸走到兩人面前,望見那張五官和宋杳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的臉,心下了然,坦蕩颔首:“叔叔。”
宋平稍顯謹慎,并沒有想起自家女兒何時交了這麽一個朋友。
“哪家的孩子?”他小聲問宋杳。
“周爺爺的孫子,”宋杳解釋一嘴,目及周鶴歸發紅的手指,連忙讓開位置,“你先放下來。”
周鶴歸得以将那箱書落到實處。
盡管疑惑,但宋平向來不幹涉宋杳的工作和交友,只不過為人父最注意的還是安全問題:“棠棠,”他這回的語氣比剛才更不容置喙些,“晚上不能太晚回家。”
“知道啦爸爸,”宋杳挽上他的手臂,帶着他往外走,“你快回去給我媽做晚飯。”
宋平再最後看了一眼周鶴歸,眼裏含着深深的打量和試探,才最終猶猶豫豫地離去。
目送宋平朝家的方向走,直到背影消失不見,宋杳才收回目光。
她自然懂得自家老爸的欲言又止,不過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她解釋起來費勁,索性這般糊弄過去。
車鑰匙被宋杳勾在食指上,她走回店門口,甩了甩手指,鑰匙在她手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你開還是我開?”她問。
周鶴歸将東西整理好,關上後備箱,頭輕輕往左側了側:“你來。”
開車到東嶼灣,花的實際時間會比電動車更久些。川嶼街道小,恰逢暑假人又多,小轎車不如小電驢來得靈活。
不過宋杳雖然車開得少,但勝在熟悉街道,專心看路的同時,還能和身旁人聊天,“你在深圳買車了嗎?”
“買了。”
“房呢?”
周鶴歸看了眼鏡子裏的她,“暫時沒有。”
“那你和你爸媽住一起?”
“沒有,”周鶴歸說,“工作之後就自己租房住了。”
宋杳往左打方向盤,心下啧啧:“房租不貴嗎?”
深圳那種地方,和北城一樣,寸土寸金。宋杳當初還在北城工作的時候,因為價格不低的房租,每回到了月底都要省吃儉用。
“貴,”周鶴歸看着前方,“但租房自由些。”
開出居民區,道路逐漸寬敞起來,遠眺已經能看見即将被日暮籠罩的海面,以及環海小道上,慢慢擺起的刨冰燒烤攤。
不得不說,川嶼于人來說,确實是惬意的。節奏慢,消費低,空氣舒服,景色美麗,和深圳還有北城都不一樣。
按照現在網絡上的話來講,就是一個适合“養老”的小城。
周鶴歸突然有些好奇宋杳從北城回來開花店的理由,畢竟人從小地方走到了大城市,真的還會願意回來麽?
不然為何爺爺總是念叨着,他的父親一點都不懂事,拍拍屁股到了深圳發展,從來沒想過他們老兩口。
他望向車窗外,頭一回對宋杳産生探索欲:“你家裏人為什麽都叫你棠棠?”
“這個啊,”宋杳将油門松了些,“我以前叫宋棠,但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我爸媽怕我養不活,專門去找了個算命的。”
“算命的說,我五行缺木,雖然‘棠’字有木,但被寶蓋頭壓制了,寓意不好,後來我媽才給我改了‘杳‘。”
“……”倒是沒想到有這種說法。
“你是不是覺得挺封建迷信的?”
周鶴歸扯唇,“有點。”
“但有時候迷信點也沒什麽不好,”宋杳說,“比如自從改名字之後,我真的變得活蹦亂跳的,還因為太好動被我爸送去學畫畫,也才有了我大學裏的第一份兼職。”
結合她說的話,周鶴歸在心裏猜測宋杳說的兼職,應該是給人畫畫一類的。畢竟他剛才在箱子裏看見了些小畫,連他這麽沒有藝術細胞的人都覺得那色彩搭配還不錯。
話都說到這了,宋杳問他:“那你有沒有什麽小名之類的?”
周鶴歸眉頭一跳:“沒有。”
“真的?”宋杳笑着看他一眼,帶點挪揄,“那怎麽許阿婆叫你阿鶴啊?”
“……只是奶奶喜歡這麽叫,她覺得親切。”
老一輩的叫人名字總喜歡在前面加個“阿”或者“小”什麽的,周鶴歸到現在也沒想起來奶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叫自己的。
“親切嗎?”
“嗯。”
空氣中短暫寂靜兩秒,宋杳複又開口:“阿鶴。”
周鶴歸擡眉,與她在車內後視鏡裏對視,沒有說話。
宋杳再問:“親切嗎?”
周鶴歸:“……”
盛夏的傍晚,落日一點點下墜,直到海天相接的地方,将最後的紅光潑灑至無垠的海面,天空,雲朵,海灘,整個川嶼都被包裹在燦爛的晚霞中。
耳邊是浪花拍打沙石的聲音,人群在踏浪而奔,夏夜的東嶼灣從來都是富有生氣和活力的。
宋杳将車停在環海小道的一處空地上,這兒位置好,迎面是撲來的海風。不遠處的“流浪音樂家”已經架起了自己的音響和吉他,正在上演一場“個人海邊音樂會”。
兩人下車後,宋杳将後備箱打開。
她讓周鶴歸幫她把星星燈挂起,自己則到一旁寫小黑板。
直到夜幕徹底降臨,路燈一盞盞亮起。後備箱已經被宋杳打理得花團錦簇,周鶴歸帶來的書看似零散,實則有規律地落在一束束花束中,透明塑料膜反射着頂上星星燈的暖黃的光。
周鶴歸與宋杳并排靠在車邊,看着不遠處的背對着他們的吉他手。
“你覺得我們晚上能賣多少?”宋杳忽然問他。
周鶴歸輕輕搖頭:“我沒經驗,猜不到。”
宋杳忽而打量起他來,而後又看了看那位吉他手,雖看不見正臉,但從身型來猜,大抵是年輕帥氣的,不然周圍也不至于圍了那麽多舉着手機的小女生。
“要不,你去拉客?”宋杳說。
周鶴歸看向她,眼中藏着對這要求的不滿。
顯而易見地拒絕。
宋杳又說:“你這張帥氣的臉,這時候不用可太可惜了。”
平時老招小姑娘,怎麽這下不招了?
周鶴歸理了理折起的袖子,踢皮球似的将話抛回去:“你更可惜。”
宋杳撇撇嘴,正想看看附近的人群。忽而腦袋一激靈,将頭探到周鶴歸面前,“你剛剛的意思是,誇我好看?”
作者有話說:
棠棠:周鶴歸又誇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