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命運
命運
“你在冥界的盡頭，雖敗志不移。讓我的靈魂，有朝一日，再回到你的身邊。那時候，我們便可以，一起永恒。”他們在時光中傾注了對彼此的思念，卻無法抹平這思緒的起伏。
“這麽久了，他還是沒有一點消息。”艾瑞兒焦急地對仄費羅斯說道。“我要去找他。”
“你瘋了麽？那裏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如果他贏了，一定會回來找你，要是輸了，消息也會傳開的。”
想來想去，艾瑞兒來到大地之母的祭壇前尋求答案。“你那冒險的兒子至今未歸，原因為何？”
珀耳塞福涅看着這個姑娘年輕而堅定的臉龐。“我曾經警告過他。不要一意孤行。你們兩人的命運從此分離，無法再交彙。”
“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可憐的孩子。為何你一定要尋求真相，虛假的希望遠比永恒的絕望來得舒服。”
“不，我只想知道真相，即使是血淋淋的，殘酷的現實，我也要知道。”一邊說着，艾瑞兒的眼淚奪眶而出。
“既然你這麽固執，我可以指給你一條通往冥界的路。”
艾瑞兒懷着感激的心情離開了神殿。根據珀耳塞福涅的指點，她從塔納魯斯山洞走入哈德斯的王國，一路上不敢相信任何人，同情任何人。接着她遇到了長着三個腦袋，尾巴是條毒蛇的惡狗刻耳柏洛斯，據說只有俄爾普斯的音樂曾經打動過它。為了引開它的注意力，她扔給它一塊面包。為了讓船工卡戎為她擺渡，她付給他一枚銀幣，讓他送她往返于冥河兩邊。
終于到了冥界的入口處。
她身穿白色的長袍，身體像絲綢一樣輕盈，金色長發垂挂在肩上，周圍都是熊熊的火炬。她伸出手去，觸摸到的全是堅硬的石壁。一種比死亡還要死寂的感覺籠罩在這裏，她可以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她看見石制的獸頭檐槽噴口向外吐着水，流入下面的幽澗中。黑色的岩洞，在水波燭光的光照下，清晰可見，黑暗中，銀炷點點，有如繁星，穿着黑袍的幽靈們，喃喃而語，發出奇怪的聲音，偶爾飄過身旁的白色的亡魂。像白色的紗布一樣，虛無飄渺。再往前走幾步，就能見到他了麽。
火光之中，坐在寶座之上的那個人，是黑暗中的君主，他讓她想起了神殿裏供奉的石像，冷酷無情，控制着凡人的生死。他的眼睛是這樣冷，在它們的鑒照之下，她的心仿佛也結成了冰。
“你不能再向前走一步了。”他看着她，像陌生人一樣開口，“你那纖細的金色的靈魂，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終于見面了，這就是你給我的答複麽？這一路的艱辛，難道就是為了這個結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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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沒有未來了。黑暗的巢穴，這裏就是我的歸宿。帶着你的光芒，快離開吧，離開這個被詛咒的地方。”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麽？”她的臉色愈發慘白。
“你只有像人類一樣死去，你的靈魂才能來到冥界。”他似乎有些觸動，“但即使你已經放棄了星之神的地位，你的身上仍然留着神的血液。這就意味着你不能再前進一步，。你就把之前的一切當作，已經死了的回憶吧。”
冰冷的，冰冷的語調，比凜冽的寒風來得更為刺骨。這股寒意直通心頭，将所有火熱的誓言，激情和夢想，澆滅，冰凍和粉碎。為什麽他會擺出這樣一幅冷冰冰的面孔？
“權力，真的對你如此重要麽？”她的聲音發顫，因為來自破碎的心。
“我會犧牲一切，只為把權力留住，在地獄裏也要稱王。要知道手中握有權力，是一件多麽快樂的事。”
之前的那些甜蜜的話語，那些堅決的誓言。就這樣化為烏有。随之的一切幻想，也都被憑空擊得粉碎。他們現在比陌生人還要陌生，他們永遠不能再相見。這是一場永恒的訣別。黑色的大門在她面前轟然關上。
默默地，深深地注視着黑夜，還有這些永遠在黑夜中漂泊的孤寂的靈魂。一同為這無可救藥的命運嘆息吧。
她昏倒在人間的出口處。在夢裏，他還是用那種慘然的語氣對她說話。
“我們做什麽，重要麽？其實事情早已有結果了，不是麽？我們所做的一切，能夠扭轉局面麽？如果能夠愛過一回，也就沒有任何遺憾了。我們之間誰也不欠誰了。”
“這不是我們的約定麽？不管受到多大的痛苦，也不能把它強加給別人。不管如何選擇，也不能把世界帶向毀滅。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麽？”
如果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那該多好，醒來之後他依然會在她的身邊，為了戴上親手編織的花環。愛得那麽深，醒來真是殘酷。甚至無法再相信真正的幸福的存在。那些幸福的瞬間，關于過去的甜蜜回憶，對她來說簡直是一觸即痛。那些片段在她眼前一一而過，直到因為她的淚水變得模糊起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避開這一切，從最甜蜜的回憶中逃離。
這一切不過是個夢境。
“我很高興，知道剛剛那一切都是假的。”在夢中她對着戀人的藍色的眼珠這樣說道。“那些可怕的事其實沒有發生過。”
她的黑夜騎士無比憐惜地替她拂去臉上的碎發，把她攬入懷中，帶她登上駿馬疾馳而去。她倒在他的懷裏，貪婪地享受着那一刻的溫暖。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可能的，她卻感到非常的真實。他把她帶到山坡上的一間小房子，裏面有着最簡單的擺設。在那麽簡短的一刻，他肯低下頭來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她，讓她覺得非常的幸福和溫暖。在這個夢境裏，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妻子，或許還将成為一個平凡的母親。但是她感到非常的幸福。只有在夢境裏，他才會用深情的眸子望着她，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愛意。即使是在夢中，她也固執地牢牢抓住了這一幸福的時刻不肯放棄。她是多麽不願意醒過來啊。可是，命運只容許她暫時的逃離。最後，她還是被拖回了現實。醒來之後，一切都像霧氣一樣散盡。
她抓不住那幸福的畫面。留在她周圍的只有茫然的霧滴，還有草葉上閃閃發亮的露珠——黎明女神奧羅拉留在人間的眼淚。那蒼白的淚水落在了她的手心上，仿佛鑽石碎片般閃亮。死亡算什麽？活着痛苦才是可怕。這就是命運對他和她的懲罰麽？她注視着蒼茫的大地，心中第一次起了忿恨。命運女神，你為什麽要如此折磨我們二人呢？
冥界。
西斯陷入了沉沉的回憶中。那是父與子之間最後的一次對峙。
“你只聽懂了預言的前一半。只有新的冥界之王，才有資格拿起用把劍擊敗上一任，換句話說，使用這把劍打敗了我的人，将成為冥界之王。從現在起，你就要接替我了。”哈德斯坐在寶座上，毫不避諱兒子向他刺來的劍的鋒芒。
“什麽？”
“身在黑暗中的人，不一定會喜歡它，你不也一樣麽？我早已厭倦在這幽暗洞穴為王的命運。但是命中注定你要統治這地下世界，所以要麽把劍給我，要麽代替我。自己選擇吧。”哈德斯得意地笑着，望着面前被挫敗的兒子。
這就是命運女神給他的回答麽？這一片土地，他的母親生長的地方，他的愛人現在所在的地方，不能因為他而被毀滅。他終于舉起了魔劍，像是下了決心般絕望，永遠閉上吧，通往地獄的大門，我将和你們一起埋葬。劍身獨特的美在這一刻愈加明顯，那是初開天地時遠古神族鍛造而成的。藍色的火舌，從魔劍的劍身迸發出來，包裹了它的主人，以及一切幽靈和魔神。巨石紛紛墜落，掩埋了出口。一片哀怨和憤恨之聲都被淹沒。冥界入口的大門被烙上了永恒的封印。從此後任誰也不可以踏出一步。或許他沒有辦法阻止她等下去，但是他不會讓她一同在地獄中沉淪。不管怎麽樣，他都是失敗者麽？在他離去的時候，一切皆已注定成空。
“你覺得為王是一件糟糕的事情麽？不！這樣不僅可以獲得神魔的敬畏，還能利用地下的礦藏讓自己富裕。只要擁有了這一切財富，你仍然可以操縱世間萬物和人心。有朝一日，等你修煉到我這個份上，就可以擺脫命運的束縛了。”哈德斯臨去之前，最後囑咐了自己的兒子一句。或許這是父與子之間最真情實意的一次對話。
為王之後，西斯召來了法厄同的靈魂。
“待在這個黑暗的巢穴，不後悔麽？ ”法厄同的靈魂問道。
“不是還有你陪着我麽？”
“早知你最後也是要留在這裏，我當時就不擔心了。你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真是讓人不愉快。
“早知你我還是在這裏相遇，當時我就不必擔心了。”“告訴我，‘死亡’的感覺如何？”“靈魂脫離□□的那一刻，已經沒有任何感覺。所有的痛苦，都在那之前結束。不過，對你來說，現在痛苦才剛剛開始。”
“你都看透了麽？”
“你那顆因為驕傲而打磨的通紅的心，終于肯說實話了麽。”
“我會生氣的，如果你還活着的話。死亡是生命最後的幻夢，凄豔而美麗，可是我卻永遠略不到。時光流逝，萬物變遷，我将無所畏懼。愛與恨的回憶将充斥我的生命，如同冥河之水的喧嚣永不停歇。”
“可是，你真的決定了，什麽也不和她解釋了麽？”
“說了又有什麽用，我們現在還有更加棘手的事要做，不是麽？”西斯輕輕一笑，轉過身去。黑暗中，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睛閃耀着。這裏埋藏的寶藏遠比尼普頓的海王宮豐富。哈德斯沒有大肆挖取，因為他怕惹來朱庇特的嫉妒心腸。整頓魔界這個活兒可不輕松。在這個過程中感情永遠別想占上風，他已經不屬于自己了。“
我們曾經在高山上立下誓言，風雨相随至死不悔。即使為此抛棄一切力量，也再所不惜。”西斯把頭別過去，默默地走開了。“即便如此，我們都是孤單一人。使我變得狠心的是你的純潔。我的心裏雖然充滿了遺憾，卻不後悔。”
“誰能說得清在這個世上誰是無辜的，誰是罪惡的呢之前的誓言早已随着時間而煙消雲散。有誰還會提起那時的回憶呢。就為了那麽一點點眷念吧。如果命運仍然不肯放過我們，那就讓我來承受一切吧。地獄的烈火并不适合你。”
天空中滾過沉重的呼嘯，大滴大滴的雨珠向下落。他們的愛，就好像人間褪色的落葉一樣，正在凋零。只要用手輕輕一碰就會落下，如此頹敗。他們再也不能一起站在呼嘯的大海邊看日出日落了。
“讓我們去愛，去恨。面對着永恒的時間，我們無怨無悔。我們的靈魂是一場不盡的離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