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容泊汐十四歲時,曾被于文水罰跪山門,那夜的雲稍微有些厚,月光透不過來,周圍都黑漆漆的。
幾個值夜的弟子搓着手站在山門兩側,誰也沒發現門後還跪了個人。
二人無聊,閑聊間提到了于文水。
“據說吻水仙君當年一劍抽空納川河的河水,所有的魚都被他的靈力帶至半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離開了水,懵懵懂懂地吻上了吻水仙君的劍。那一劍,直接将玄炀界的魔君封印,平息了人魔兩界百年的戰亂。自那之後,吻水仙君一劍成名,得名吻水仙君。”
另一名弟子又說道:“我聽說仙君的本名似乎也不叫于文水,而是為了配合他的名號而改的名,至于仙君原來叫什麽,就沒人知道了。”
“大家都說吻水仙君是最有可能破界飛升之人,可偏偏折在了徒弟身上。”
另一人也跟着嘆氣:“可不是嘛,吻水仙君才過二十歲的時候,上機仙君就為他蔔了一卦,算出他此生可能會有一弟子劫,且避無可避,如若他不收徒,違背天命,則必死無疑。若是迎難而上,收了徒弟,才有可能遇一絲轉機,轉危為安。”
“那容泊汐也是個可憐人,可憐他十歲入太常山寒劍洞,從小就被冷落不說,還因為沒有長輩護着,時常被人欺辱責罵,能活到這麽大,也實屬不易。”
“确實可憐。我還聽說,容泊汐有一次掉進了池塘,吻水仙君從橋上路過,當做沒看見似的,頭都沒回一下地就過去了。”
跪在門後的容泊汐握緊了拳頭,那一刻他才明白,從來都不是他做錯了什麽,也不是他不夠乖巧,不夠聽話。而是,師尊不喜歡他。
從那之後,容泊汐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在于文水面前表現自己,也不再争着做什麽好弟子了。他隐忍卑微的活着,祈盼自己早點長大,早點離開這個魔窟一樣的地方。
……
掌門把一枚納戒交到容泊汐手中:“我記得你說過幾日要下山歷練,在外要注意安全,這裏面有些東西你帶上,關鍵時刻能救命。”
容泊汐拿着納戒,眼底有些濕潤,最終跪在地上,鄭重地給掌門磕了一個頭。
這些年,若不是掌門幫襯他許多,他可能都活不到十八歲。
Advertisement
掌門欲言又止:“你師尊他……”
容泊汐已經轉身走了。
有一句話說得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于文水落得如今的下場,難道不是他咎由自取嗎?
容泊汐回到自己的房間,打算簡單收拾一下,但好像又沒什麽可收拾的,因為經常被人欺負,不是被子不見了就是褥子被潑髒水,他那間屋子的窗子都是長年漏風的,補也補不好,因為總是有人躲在竹林裏,朝他的屋子丢石子,把窗紙全都砸壞了。他根本不敢往屋子裏放什麽重要的東西,能随身攜帶的,基本上都會帶走。
他環顧四周,最後只帶走了一個木頭刻的小馬,那是他生日時,掌門送給他的禮物。
容泊汐關上房門,将自己的一切過往也一同關在裏面,等他離開這裏,那些灰暗的日子就都……
“喂!容泊汐,幹嘛呢,快點過來,寶樂洞的師姐丢了一頭豬,你快去山裏幫忙找找。”
他并未回頭,握緊的掌心裏,緊緊攥着一把汗,盡力忍住內心的戾氣,不住地在心裏一遍一遍地質問道,憑什麽受屈辱的一直都是他?太常山五個洞內那麽多的弟子,人人都知道山路難走,進到裏面更是不易,所以這種髒活累活,就交給他這個沒人管沒人護的邊緣弟子,就算他死在外面了,也不會有人在意,就算他在外面被人打死了,也不會……
“容泊汐。”
容泊汐的思緒被打斷,一抹微不可查的墨色氣息,悄無聲息地隐沒在眼眸中黑白交界的邊緣。他平複了兩下心情,緩慢地回過頭,發現那個指使他進山找豬的弟子已經走了。而方才叫了他名字的人,是于文水。
“我聽師兄說,你要下山游歷去了,是準備現在就離開嗎?”因為雷罰,蘇舊哪敢離容泊汐太遠,一聽掌門說容泊汐要走,抓着鞋就跑了出來,在路上順便才把鞋穿好。
容泊汐本來是打算直接走的,那什麽寶樂洞的豬,他才不想管。可是于文水站在他跟前,用那種很奇怪的,好像充滿着希冀似的目光看着他,他就拐了個彎,說了些奇怪的話。
“先不走,我要進山,去幫寶樂洞的師姐找豬。”
說完才覺得自己的聲音裏糅雜了許多的委屈,登時就開始後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可能是瘋了吧。
他這些年過得有多慘,他不信于文水不知道,那種仿佛告狀一樣的語氣,他自從十四歲得知真相以後,就再也沒用過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
容泊汐感覺自己好像聽錯了,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耳朵裏忽然就嗡的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樣。他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粗重,眼睛瞪得甚至有些酸澀,不敢相信地看着于文水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進,最後微微一笑。
“走吧。”
系統已經驚到開始罵人了:“我#@,你剛剛做了什麽啊?啊?你竟然對容泊汐笑了?你難道不怕懲罰了嗎?”
蘇舊呵呵一聲:“你先聯系上總部再說。”
系統:……
容泊汐的本意,根本不是去幫寶樂洞的什麽師姐找什麽豬,他現在就是後悔,十分的後悔,當時為什麽要那麽說,他要是直接說自己要走,現在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
于文水虛弱得很,容泊汐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不帶他禦劍了,他怕于文水被風掀下去。
容泊汐悶着頭一步一步朝山中走,蘇舊就安安靜靜地在他身後跟着,面上歲月靜好,實則在心裏已經和系統大戰三百回合了。
“蘇舊你就等着被懲罰吧。”
蘇舊:“我要是聽你的,我現在立刻馬上就會被天道劈成一把骨灰,到時候誰去做任務,你嗎?”
系統:……
蘇舊攏了攏衣領,繼續對系統道:“我從前就想不明白,為什麽你們總部要把保護主角和反派人設這兩個驢唇不對馬嘴的東西聯系在一起,你用腳指頭想,那反派他能保護主角嗎?”
系統:“我沒有腳指頭。”
蘇舊:“再見,挂了吧,別聊了。”
系統:……
“師……師尊?”
蘇舊回過神來,剛一擡頭,正好發現容泊汐在看他:“怎麽了嗎?”
容泊汐讓出半個身子的距離,讓蘇舊看清楚後面的景象。
原來那一日蘇舊與青雲門的門主青尢對戰,把這塊削掉了一塊,後來蘇舊又被雷劈了兩下,導致這徹底斷了,若是不禦劍,兩人恐怕過不去。
蘇舊不敢動用絲毫的靈力,他體內的經脈還沒完全恢複,現在使用靈力和找虐沒區別。
蘇舊擡起一雙眼,眼巴巴地望着容泊汐:“你帶為師過去吧。”
系統:“臉皮真厚。”
容泊汐沒說什麽,召出佩劍,調整好大小,将容泊汐扶了上去。
容泊汐站在前面控制方向,蘇舊站在他身後,因為害怕自己掉下去,所以緊緊地拽住了容泊汐的一片衣角。
容泊汐想起了那日于文水昏迷時,也是像這樣,拽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他總覺得,最近這幾日,有什麽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太常山很大,兩人一直在山中穿行,反倒不容易發現豬的蹤跡。現在二人一前一後禦劍飛在半空,哪裏有風吹草動,看的一清二楚。
蘇舊在容泊汐身後,輕輕地伸出了手:“你看那裏,像不像是有什麽東西?”
容泊汐穩住腳下的劍,浮在半空,往蘇舊手指的方向望了望。
好像确實有個粉色的靈獸躲在草叢裏,露出的那一塊粉,有點像豬後鞧。
寶樂洞的豬和寶樂洞的人一樣,脾氣都很大,一言不合就拱人。
但是蘇舊以為寶樂洞只有人的脾氣大,畢竟太常山再怎麽樣也輪不到他去抓豬,他對豬的習性并不了解。所以,他十分順手地從手邊的樹上摘了個果子,朝林子裏的豬丢了過去。
容泊汐想要制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怎麽說呢,因為從小就挨欺負,所以容泊汐十歲的時候,就去抓過寶樂洞的豬。但直到他十二歲,才徹底降服寶樂洞的豬。
寶樂洞的豬,得智取,不能硬碰硬。
蘇舊扔的那個果子,正好驚動了草叢裏的那坨粉,它嗷的一嗓子就跳了出來,猛猛甩了兩下頭,甩出一股強勁的龍卷風。
這還是頭風元素的豬。
蘇舊近來身子虛,用不出靈力,又怕自己離容泊汐太遠被雷劈,只好緊緊地拽着容泊汐的衣服,但随着他們二人被風卷得越來越高,蘇舊也變得越來越害怕,最後幾乎像八爪魚似的強行挂在了容泊汐身上。
容泊汐甚至都沒來得及拔劍,他被蘇舊抱得死死的,根本擡不起胳膊來。
于是兩人就這樣被卷到不知名的高空,而後又墜落下來。
系統簡直沒眼看:“蘇舊,你完了,真的,人設和劇情,你總得保住一樣吧?你現在一無所有了老鐵,你竟然敢抱容泊汐,我要是容泊汐,肯定第一個就懷疑你是不是被奪舍了。”
蘇舊:“你說什麽?風太大?聽不清!”
系統:……
蘇舊确實是有些聽不清,這陣豬刮出來的邪風,吹的他頭昏目眩,甚至還有點耳鳴,他強忍着喉嚨裏的血腥氣,在容泊汐的攙扶下緩緩落在地面。
幸好不是摔下來的,不然他這身子鐵定散架了。
但是在天上飄了一陣的感覺也并不好受,他被容泊汐扶着,才走了兩步,最後還是沒忍住噴出一口血來,然後暈在了容泊汐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