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 3 章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
皇帝去世之後,谥號睿武,縱觀其二十年的治國歷程,也當得起這兩個字。
而自此沈霜鶴的身份也發生了變化,從太子妃成了大憲朝的皇後,她的父親特地進宮,對沈霜鶴囑托道:“娘娘如今貴為一國之母,更要成為大憲女子的表率,當謙恭克已,以夫為天,切不能丢了沈家的顏面啊。”
沈霜鶴默默點頭道:“父親放心,女兒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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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淮之和沈父的話,沈霜鶴都放在心上了,皇帝去世的後宮事宜,她都親力親為,她也沒有想到這些事情會如此繁瑣,比如後宮和宗室女眷哭靈,誰跪在前面,誰跪在後面,如何能讓所有人滿意,這就足以讓人心力交瘁。
還有皇帝三位嫔妃的安置,這三位都無兒無女,只能住在宮中,該住哪個宮殿,也足以讓人頭疼,以及裴淮之的那幾個妾室該如何冊封,該分在哪個宮殿,給什麽封號,如此種種,讓沈霜鶴幾近不眠不休。
侍女看的心疼,勸道:“娘娘身懷六甲,還是應多注意身體。”
這個道理,沈霜鶴何嘗不知?她也想休息,但是裴淮之既然将這個重任托付給她,她就不能讓他失望,何況若她不親力親為,到時候鬧出風波來,損的也是裴淮之的臉面,她無暇關注自己身體,只想着盡可能為裴淮之分憂。
畢竟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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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月,沈霜鶴都在忙前忙後,這期間她忙到暈倒了好幾次,但都不許人告訴裴淮之,裴淮之要處理前朝的事,已經分不開身了,她不想要打擾他。
期間裴淮之也來看過她,沈霜鶴瘦了一大圈,裴淮之關切問道:“皇後清減了許多,最近是不是太過勞累了?”
沈霜鶴忙否認:“并非如此,是因為懷胎吃不下,不礙事的。”
裴淮之沒有戳破,他備受感動,他握着沈霜鶴的手,感嘆道:“皇後真是朕的賢內助。”
沈霜鶴溫婉一笑,她道:“這是妾應該做的。”
裴淮之輕握着她的柔荑,忽道:“皇後,長樂王自從回來後就一直傷心不止,他年紀尚幼,你和他自小一起長大,你替朕多勸勸他。”
聽到“長樂王”三個字,沈霜鶴立刻想起先皇臨終前對她說的那一番話,她心突突跳着,怕裴淮之看出端倪,她垂首“嗯”了聲:“妾會的。”
裴淮之點頭,然後道:“朝政繁忙,朕也無暇去管他,你多照看他些,免得人說朕不顧幼弟。”
沈霜鶴聽後,有些失望,聽裴淮之的意思,讓她去照看裴昭,不是顧念兄弟情誼,而是怕他剛登基落人口實,沈霜鶴思及先皇要她保住裴昭性命的話,她忍不住委婉勸道:“先皇子嗣單薄,只有皇上和長樂王兩個血脈,長樂王與皇上同父同母,如今先皇和先皇後都不在了,長樂王就是皇上最親的親人了,皇上的确應該多厚待他些。”
聽了沈霜鶴的話,裴淮之若有所思,他俊雅的臉上微微一笑:“不錯,朕是應該更厚待些長樂王。”
他這句承諾,讓沈霜鶴放下心來,沈霜鶴幾乎都認定先皇是多慮了,裴淮之怎麽會害他親弟弟性命呢?她放了心,裴淮之也換了個話茬:“不說長樂王了,皇後,你還記得謝琅麽?”
“謝琅?就是那個在元武十九年連中三元,謝相的愛子謝琅?”
裴淮之點頭:“就是他,謝相獲罪自殺後,他也被判流放,但此人驚才絕豔,乃社稷之器,棟梁之材,朕免不得還要再啓用他。”
“啓用謝琅?但謝相……”
“謝相之罪,名為禍亂朝綱,實則是因為變法操之過急,得罪了太多老臣,父皇這才不得不忍痛殺了他,父皇臨終之前也告訴朕,法還是要變的,而謝琅,便是最好人選。”
“既然如此,那何不馬上召謝琅入京?”
裴淮之沉吟:“不急,朕剛剛登基,根基不穩,此事緩幾年再說。”
“但妾聽說謝琅被流放的北關乃是苦寒之地,緩幾年的話,皇上不怕他撐不過去嗎?”
“朕就是要磨砺他。”裴淮之道:“謝琅雖然是有才之士,可是心高氣傲,這性子還要多磨磨,這樣才能為朕所用,假如他撐不過這幾年的流放歲月,那以後還如何為朕變法?”
裴淮之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神情躊躇滿志,沈霜鶴看着他,似乎有些陌生,一個經天緯地的濟世之才,就為了用的更順手一些,明知他沒有罪過,也要他在北關再多受幾年折磨,沈霜鶴是見過謝琅的,她眼前似乎浮現一年前,少年郎連中三元,瓊林宴上意氣風發、長街上一襲紅衣縱馬的模樣,這模樣,又變成了北關風沙中,少年手腳都是重鐐,在小吏的鞭打下蹒跚前行。
沈霜鶴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裴淮之是君,謝琅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有朝一日,裴淮之是否也會這樣對待她呢?
沈霜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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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鶴就這般懷着複雜的心情,強撐着身子,去看望長樂王裴昭。
裴昭今年才十歲,他長相與兄長裴淮之并不相似,裴淮之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清冷疏離感,即使沈霜鶴和他已經做了三年夫妻,但仍覺得未走到他的心裏,與裴淮之相反,裴昭飛揚跳脫,而且特別愛笑,話很多,和誰都能談的起來,也因此,先帝和先皇後尤為鐘愛他。
如果說裴淮之如同月亮一般冷淡,裴昭就如同太陽一般炙熱,兩兄弟的性格南轅北轍,截然不同。
只是此時先帝去世,縱然開朗灑脫如裴昭,也忍不住郁郁寡歡。
沈霜鶴邁進長樂殿的時候,就看到裴昭正悶悶不樂,在玩投壺的游戲。
裴昭雖然才十歲,但已經比沈霜鶴還高了,只是他臉上仍然稚氣未脫,他見到沈霜鶴時,悶悶喊了聲:“沈姐姐來了。”
沈霜鶴被懿德皇後帶入宮親自教養的時候,也是十歲的年紀,當時裴昭才三歲,跟一個糯米團子一樣,機靈可愛,沈霜鶴很喜歡這個小娃娃,裴昭也很喜歡這個溫柔美麗的大姐姐,一直跟在沈霜鶴後面打轉,口齒不清地喊着“沈姐姐”,這一聲“沈姐姐”,就叫到了現在,即使沈霜鶴嫁給了裴淮之做了他的皇嫂,他也改不了口。
往事歷歷在目,但也物是人非。
沈霜鶴一笑,只有兩個人在的時候,她還是習慣喊裴昭“昭兒”,她拿了根箭矢,道:“昭兒,沈姐姐陪你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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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鶴從小到大,一直按照父親的要求,努力做一個端莊含蓄、笑不露齒的大家閨秀,也只有在小時候裴昭纏着她的時候,她會釋放天性,像一個普通的十歲女孩般,提着裙子去陪裴昭玩一些抓兔子、捉蝴蝶的游戲,不過在嫁給裴淮之後,為了成為一個賢德的太子妃,她就再沒有玩過那些游戲了。
如今成了皇後,她那根緊繃的弦,更是一絲都不可能放開了。
或許只有和視若親弟的裴昭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能有片刻的放松。
沈霜鶴拿着箭矢,往壺裏投,不過她行動不便,沒有投中。
裴昭撿起她的箭矢,然後閉起右眼,校準,擲向壺裏,一投就投中了。
沈霜鶴誇獎道:“昭兒投壺真是厲害,百發百中。”
若換做往常,沈霜鶴這般誇贊他,裴昭早就得意洋洋的挑眉一笑了,但他現在神情仍是郁卒的很,他悶悶道:“沈姐姐,你都快生了,不用總來看我,我沒事的。”
“宮中煩悶,我也想有人陪我說說話。”
“沈姐姐,你不用騙我了,你這個月忙的腳不沾地,還總是擠出時間來看我,我知道,你就是怕我太過傷心,特地過來安慰我的。”
裴昭突然如此懂事,沈霜鶴倒不習慣了,在她眼裏,裴昭一直是那個跟在她身後,張牙舞爪笑的沒心沒肺,需要她保護的小弟弟,沒想到,他倒反過來寬慰她了。
裴昭也沒有再玩投壺的游戲了,他收起壺裏的箭矢,道:“沈姐姐,我有件事情想問你。”
“什麽事?”
裴昭問道:“父皇走的時候,他是笑着的嗎?”
沈霜鶴愣了愣,她回想起先帝臨終時的場景,在她答應無論如何都會保住裴昭性命後,先帝嘴角之間,的确是揚起了如釋重負的微笑。
沈霜鶴點點頭:“是笑着離開的。”
“果真是這樣。”裴昭喃喃道:“其實母後走了之後,父皇就夜不能寐,或許他早就知道有這麽一天了,所以他現在,應該是開心的。”
沈霜鶴想到睿武帝的一夜白頭,她默然道:“我想父皇他現在,的确比以前開心。”
裴昭道:“既然父皇在天上是開心的,那我在人間,也要活的開開心心,免得父皇在天上還擔心我。”
沈霜鶴詫異,裴昭才十歲,居然就如此通透了,她不由道:“昭兒,你能這樣想,那就是最好的了。”
裴昭點頭:“但是父皇和母後那般疼愛我,他們驟然離世,我一時之間,真的很難接受,沈姐姐,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吧。”
沈霜鶴溫婉一笑:“你這般,沈姐姐我就放心了。”
“你本就不必擔心我,你應該多擔心擔心自己。”裴昭道:“就算你是皇後,也不用讓自己那麽辛勞。”
沈霜鶴心中萬般滋味,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不用那般辛勞,沒想到還是十歲的裴昭,沈霜鶴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輕嘆:“昭兒,你不懂。”
“你總是說我不懂,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裴昭很認真地說道:“我知道,你要當賢後,成為天下女子的表率嘛,為了這個,所有人都在逼你,連皇兄也在逼你,但是,這個真的那麽重要嗎?別人的看法,比你自己活的快不快樂還重要嗎?”
沈霜鶴愣了半天,都無言以對,是啊,她為什麽要這麽累,就為了當一個賢後嗎?
可是,她自小受的教育,便是這樣的啊,三從四德,以夫為天,這天下的女子,都是這樣的啊。
反而裴昭這樣的想法,才叫做離經叛道。
但是離經叛道,就是錯的嗎?
沈霜鶴細細想來,又覺得并非如是。
她有些迷惘,迷惘到第一次在裴昭面前半晌都說不出話,只能搪塞幾句,就匆匆離去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捧場哈,留評的明天會統一發紅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