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Chapter 16
“林總做生意這麽成功,想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最後他只憋出這麽一句話。
林生瑜靠着圍欄說:“生意和愛情還是不一樣,在愛情裏每個人都只能做賭徒,要麽別開始,要麽別想着自己一定能夠贏。”
每一個覺得自己會贏的賭徒,最後都會血本無歸。
那明知會輸,還賭什麽?
青木看不明白她。
片刻寂靜,青木問她:“林總是明天回昆明嗎?”
“對。”
“有時間林總再來我們玉溪好好玩一玩。”
“好。”有些疲倦了,林生瑜道,“不早了,那我們都休息吧。”
青木看着她緩步往樓上走去,又看看樓下已經關閉的燈,在原地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才轉身回了房間。
林生瑜洗過澡,吹幹了頭發躺在床上,卻沒有丁點睡意。
她起身穿上拖鞋,去拉開了窗簾,隔着遠遠的草木能看到遠處的湖泊。在黑夜裏,那湖泊是一潭黑水,就像一個偌大黑洞。
她忽然發現和陳明祝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她陪他飛了不少地方,倆個人卻沒有成功出去旅行過。
其實兩個人也計劃過,不遠,只是去麗江、大理、西雙版納這些就近的地方轉轉。一開始是陳明祝沒有時間,等到他忙完了,林生瑜又開始籌備答辯了。最後約定了等她辦完畢業典禮,就一起去大理。
他們是自駕游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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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那段時間,林生瑜總是魂不守舍。陳明祝也看出來了,想着帶她出去散散心。
車開到了半路,林生瑜接了一個電話,是導師問她現在在不在學校,她的論文已經在走優秀畢業論文流程了,讓她趕緊再修改一遍論文。
林生瑜當時有些為難,一邊是近在咫尺的大理,一邊是畢業論文,她正兩邊為難之際,陳明祝将車停進了服務站,拿過了她的手機,替她道:“是這樣的,老師,我們生瑜現在已經離開昆明了,這個論文在線上處理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最好還是來我辦公室,我和她說一下這個要修改的地方,還有之後的紙質材料也要上交呢。”
“那她後天回來處理,也可以吧?”
“早一天早處理完就能早離校,哎,你還是問問她,現在還能不能回來吧。”
挂了電話,陳明祝一看林生瑜神情就知道了她的意思,不讓她為難,他先做出了決定,“走吧,回去。”
服務站不能掉頭,他們當時已經快到大理了。
接下來的一路,兩個人都很沉默。
林生瑜在手機上改着論文,陳明祝握着方向盤一路往前開。
他們抵達了大理高速收費口,刷卡過站,然後掉頭,又一次出站,往昆明開回去。
林生瑜也知道陳明祝生氣了,其實她已經有了留下來的想法,畢竟他們都已經到大理了。她沒有哄人的經驗,以往都是陳明祝哄她,心裏覺得此時其實只要陳明祝說一句挽留的話,他們就不掉頭了。
可陳明祝沒有開口讓她留下,她也沒有開口說留下吧。
寂靜就像是攝取氧氣的真空壓縮機,讓他們越發地說不出話。
來的時候陳明祝已經開了四個小時的車了,去的時候又是四個小時的車程。
林生瑜擔心他疲勞駕駛,提醒道:“我們在服務站休息一會兒吧。”
在服務站他們短暫地休息了一會兒,吃了一下中飯。林生瑜的手機消息沒有停過,一下同學發消息問她優秀畢業論文到底還要怎麽改,一下輔導員給她打電話,一下導師又給她發消息。
陳明祝也接了一個電話,他起身去了外邊接電話。
林生瑜跟上去時,正聽到陳明祝說:“去北京的行程不用取消了,今天晚上我回昆明。”
等到他挂了電話,林生瑜道:“你有工作,怎麽還要來大理?”
陳明祝沒有說話,只頭也不回地往車上走去。
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可清醒,學業也好,工作也好,在她看來這些本就應該比兩個人的旅行更重要。她不知道,她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在告訴陳明祝,在我心裏,你并沒有那麽重要。
她一步一步,把他越推越遠。
回到昆明後,陳明祝将她送回了學校,然後便開車走了。
這一路上他們交談的話不再超過五句。
林生瑜也怄氣起來,去大理什麽時候不能去?等到大家都忙完了,然後輕輕松松沒有任何挂念地去不好嗎?明明這麽簡單的道理,難道還要她去告訴他嗎?
可陳明祝真正生氣的,不是沒有去成的大理,是她的出爾反爾,是她沒有一刻站在他的角度換位思考,是她将太多的東西淩駕于他們這段關系之上,是他沒有感受到的愛。
林生瑜也不是完全不考慮陳明祝的想法,在修改論文的間隙,她又去重新做了一次旅行規劃,去問了一些去大理玩過的同學朋友,有沒有什麽推薦的美食和景點。
自駕游太累了,她決定下次就坐動車過去。
可他們還是沒有去成。
自從從大理回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之間誰也沒有再主動聯系過誰。
林生瑜更生氣了,一氣之下,她将陳明祝拉進了黑名單。
再後來,她開始上崗進入試用期工作。
他們冷戰的那半個月,林生瑜每天都在煩,一邊煩感情,一邊煩工作。
好像在畢業的瞬間,一張名為的社會壓力的大網就密不透風地蓋在了她的身上。
感情不順,工作也并不如她所想的那麽順利且光鮮。
她跟着陳明祝見過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她每天經手的單子最少都是七位數起,哪怕是上市公司老板也能一起說說笑笑。可是回到現實,她只是一個營銷部門最不起眼的小試用期員工。
在這裏她只能對別人的營銷方案做無聊的PPT,套用着千篇一律的模板,甚至因KPI不理想,整個部門都被領導罵得狗血淋頭。
她透過發黃的玻璃窗向外看去,在一種自視甚高的清高和無處發洩的憋悶裏,突然驚覺,她此前看到的那個世界并不是屬于她的,她站在他的肩膀上短暫地窺見過另一個上層的世界,竟然就将自己也放進了那個世界裏,覺得自己與所有普通人都不一樣了。
可是不是這樣的,如果沒有遇見過陳明祝,可能畢業後她也只會進這樣一個公司單位,或許是一邊工作一邊籌備着考一個編制。她會交一個平平無奇的男友,過着普通而又乏味,因為一日三餐而争吵不休的生活。
那豈不是意味着,她又會走上父母的老路?
她迷茫又無措,直到陳明祝終于又聯系上她了,他說:[生瑜,我們好好聊聊]
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應該要給對方制造一些浪漫。她去了鬥南花卉市場,特意挑選了一大捧鮮花。
抵達餐廳時,她打了電話給陳明祝,他來餐廳外接她,竟然同樣捧着一捧鮮花。
倆個同樣抱着花的人,在短暫怔愣後,兩個人都笑出了聲。
他不是愛記仇的人,她朝他稍微一低頭,他就将這件事輕飄飄揭過去了。
她在長松一口氣之後,終于篤定不管發生什麽,陳明祝都會站在原地等她。她的每一次脾氣都被他的寬容饒恕,漸漸地她真的在這段關系裏被寵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
林生瑜訂了十點半的車票回昆明,早上不到七點她就醒了,實在睡不着了,她一個人去撫仙湖邊走了走。
時間尚早,連湖邊都還沒有什麽游客。
湖邊蘆葦長得很高,她的手掌擦過一片蘆葦,能聽到風吹過蘆葦發出沙沙的聲響,一片片的蘆葦向她俯身彎腰,植物的清香和水的潮濕彌漫出一個獨特的清晨。
走到了湖邊見有三三兩兩的大人小孩都在湖邊玩水。她也脫了鞋,走到了湖水之中去。
岸邊的湖水很淺,僅僅只沒過腳踝,更遠處的湖水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林生瑜聽說過撫仙湖是斷崖水層,近處水淺,再往前幾步,就是斷崖似的層高,她踩着水往湖中走了幾步。
她當然知道遠處是不能去的,只是好奇那深不見底的湖,從上俯視下去會是何等的震撼。
可她才走了幾步,驀地被一只手拽住了手臂,那力氣大得她整個人都被向後拽了一步。
她回頭看去,看到的是陳明祝驚怒的神情。
“你找死嗎?”他大聲斥問。
突然被罵,林生瑜滿腦袋霧水,也回道:“你有病吧?”
“前面是斷崖!你是想跳下去嗎?”
“你非要在這湖邊跟我拉拉扯扯嗎?”林生瑜甩了一下手臂。
陳明祝沒有松手,他唇抿得很緊,掉頭将林生瑜拽回了岸邊。
湖水拍打岸石,浪聲濤濤,嘩嘩作響。有路人直起身看着他倆。林生瑜又甩了一下陳明祝鉗制她的手掌,這次終于甩開了。
他定定地看了她幾秒鐘,然後掉頭便走了。
林生瑜穿上鞋,胡亂洗了洗鞋裏的沙,追了上去。
風将她的裙擺和他寬松的外套都吹得直往後揚,清晨初露頭的太陽虛布下一層暖光。
林生瑜追上了他,道:“你怎麽在這?”
“這是我的地方,我想在哪就在哪。”
“喲,這麽牛,自然保護區都歸你了。”
陳明祝懶得回答她。
林生瑜自顧自道:“你不是說讓我離你遠點嗎?怎麽,一大早又跟蹤我啊?”
陳明祝停住腳步,說:“幾年不見,你自戀的工夫是長進了。”
“我是自戀嗎?嗯?”她擡手看了一下手表,道,“現在才七點半,難道這麽巧,你也在這溜達呢?”
陳明祝嘲諷一笑:“如果覺得是我跟蹤你,那你就當是吧。”
林生瑜湊近看他表情,“開個玩笑而已,不會真生氣了吧?”
陳明祝現在臉上就寫着五個字——“不想搭理你”。
湖邊沙灘沙石多,林生瑜走了幾步就感覺鞋裏又進沙子了,她蹦了幾步,道:“哎,陳明祝,等我一下。”
陳明祝回頭看她,“又怎麽了?”
“你扶我一下,我鞋裏進沙子了。”
他一邊扶住了她手臂,一邊嘲諷道:“剛剛是誰說在湖邊不要拉拉扯扯來着。”
“得是我不同意,那才叫拉拉扯扯。”
見她處理好了,陳明祝松開了手,林生瑜一個趔趄,又光腳踩到了地上,她哀嚎一聲:“白弄了!”
陳明祝哂笑了一聲。
見他轉身就走,林生瑜從地上掬起一捧沙子,揉成團,朝着陳明祝的後背就砸了過去。
猛地感覺後背一痛,陳明祝一回頭就看到了肩膀上的沙子。他無語道:“林生瑜,你什麽時候變這麽幼稚了?”
“讓你扶我一下,誰讓你松手的?”
“你自己沒站穩,也怪我?”
林生瑜索性賴下,站在原地道:“我腳被石頭刮了,走不了了。”
陳明祝看了她一會,似乎是在判斷她是說真的,還是假的。林生瑜彎下腰,扶着腳踝“嘶”了一聲。
僵持片刻,林生瑜聽到了陳明祝走回來時沙沙的腳步聲。他站到了她面前,道:“刮到哪了?”
林生瑜擡起腳胡亂指了一下,說:“肯定刮破皮了,都是你的責任。”
陳明祝拉住她的手臂道:“先去那邊洗幹淨。”
洗幹淨可不就露餡了?
林生瑜單腳彈跳着道:“湖水不幹淨,傷口接觸了肯定會感染。”
陳明祝:“......”
“都是你弄的,你看怎麽辦吧。”她說得很理直氣壯。
陳明祝始終懷疑她在說假話。如果是真受傷了,以林生瑜的性格,那肯定是咬牙走回民宿都不會吭一聲的。
他轉身面無表情道:“那你就在這站着,等着我叫人來擡你吧。”
怎麽可能讓他就這麽走了。
“陳明祝!”她一把拽回了他手臂,道,“背我回去,不然我就在這宣揚林小築老板見死不救。”
陳明祝真是被她氣笑到沒話說了,回頭瞪着她。
林生瑜拽着他的手指松了松,輕輕地扯着他衣服說:“真的疼。”
她的聲音又輕又低,委委屈屈的。
陳明祝最後看了她一眼,終于是被她以退為進打敗了,明明知道她在耍心眼還是彎下了腰,“上來。”
林生瑜臉上的笑容一下綻放出來了,她猛撲上去,一把勾住了他的脖頸。陳明祝微微彎了一下背,穩穩地接住了她,沉默地背起她往民宿的方向繼續走回去。
青木早起吃早餐,在去餐廳的路上路過大門,一時以為是晃了眼,又倒回來看,才瞠目結舌地确認昨天還相殺的陳總和林總竟然搞到了一起去。
這一大早,倆個人竟然摟摟抱抱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