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Chapter 7
“喝什麽?”林生瑜問。
“随便。”陳明祝語氣淡淡,“有什麽話直說。”
林生瑜看向吧臺小哥,“兩杯招牌,謝謝。”
見陳明祝終于在她旁邊坐下來了,林生瑜先提起話題道:“畢業之後我去了法國留學。”
他看着她,稍微颔首,“嗯。”
“分手後,我想過要忘了你,不要再打擾你,但是,你知道的,初戀總是很難忘的。”
“所以你想回來做什麽?”陳明祝嘴角又拉起了一個諷刺的弧度,“重修舊好?”
這樣的陳明祝實在是太陌生了,即便是在六年前,鬧得最掰的時候,她也從沒被他這樣諷刺過。
是啊,她回來幹什麽呢?重修舊好已經不可能了,那就只能鬧得狼藉收場。
鬧得比六年前更大,鬧得老死不相往來。
如果不能相愛,那就做仇人,最好是恨彼此一輩子。相忘于江湖是不可能的,他們最好不死不休。
林生瑜嘴角下耷了一瞬,然後她道:“重修舊好也太沒意思了,如果我沒記錯,‘林小築’現在的營銷策略是我當初的方案。”
“所以?”
林生瑜本想說“我要錢”,但她想,陳明祝并不缺錢,甚至可能巴不得花錢買個息事寧人,沉默片刻,她道:“我要‘林小築’一半的經營權。”
“不可能。”陳明祝的拒絕直截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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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個價吧。”他說。
他的拒絕也是意料之中,林生瑜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三千萬。”
小民宿而已,把整個雲南省的“林小築”都賣了也不值三千萬。
陳明祝盯着她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你是鐵了心想合夥?”
“什麽是一錘子買賣,什麽是長期發展,這點遠見我還是有的。”林生瑜攤開手。
她是越來越漂亮了,漂亮中有了鋒芒,不再是瓷片,而是閃着光亮的利刃。
一個林小築而已,拱手給她也未嘗不可,但也正因為是她,陳明祝才更不想讓林小築和她沾上關系。
他緩緩道:“僅僅只是一個營銷方案,你覺得這就足以作為籌碼了嗎?”
“誰說只是一個營銷方案?一年時間,我會讓‘林小築’成為雲南的标志性民宿之一。”
許久的寧靜,誰也沒有再開口。
陳明祝冷漠的眼神卻漸漸有了溫度,他在厭惡中也不由贊嘆起她勃勃的野心。
她有了壯志雄心,有了談判的傲氣,不再是六年前那個伶仃茫然站在車站的小丫頭,如今的她漂亮地坐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她的淩厲和銳氣。
她已不是玻璃罩下脆弱嬌嫩的玫瑰,是生機盎然,獨當一面的參天大樹。
“我憑什麽相信你?”陳明祝問。
林生瑜手指輕叩吧臺,思量着說:“定個小目标吧,一個月內總體客流量提升百分之二十,營銷方案下周給你,哦,對了,記得把我的微信拉出來。”
“微信?”陳明祝低頭不緊不慢地掏出手機,“你二維碼,我掃你。”
林生瑜沒掩飾住震驚,“你把我删了?”
“嗯。”他依然回答毫無負罪感。
林生瑜氣笑了,點開自己的微信二維碼道:“行,你夠狠!”
“兩位,你們的酒好了。”
調酒師及時打斷,将兩杯雞尾酒遞到他們面前。
林生瑜心火直冒,端着酒起身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離陳明祝遠遠的。
陳明祝盯着她看了會兒,又收回目光,不急不慢地撚着吸管攪拌了幾下,隐隐嘴角又多了笑意。
從酒店大樓出來,林生瑜打的網約車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她理也沒理陳明祝,徑直朝對上車牌的車走過去。她拉開後車門上了車,正要關門,車門被按住了。
陳明祝頭回主動道:“順路,一塊走。”
誰要跟你順路?沒手機,不會自己打車?
她剜了他一眼,但還是往裏側坐了坐。
陳明祝真就一點也不客氣地上了車,關上了車門。
司機問:“女士,您尾號多少?”
“4502。”林生瑜說。
“換手機號了?”陳明祝悠悠問。
林生瑜冷笑一聲,“和某些人一樣,該删的删,該換就換,不換留着懷舊嗎?”
陳明祝這次真的笑了,不是哂笑也不是嗤笑,而是被她逗笑了,但落在林生瑜耳朵裏卻又總帶些嘲笑的意味。
說不懷舊的是她,說忘不了他的也是她。
她把底牌都亮給他看了,嘴硬起來還有什麽氣勢呢?
林生瑜當然也想到了這茬,她別開了頭,一時不想再看他。
到了目的地,林生瑜和陳明祝一塊下了車。
她指了指兩個方向道:“你那邊,我這邊,不同路,再見。”
陳明祝盯着她的手上動作,見她一下豎拇指,一下豎食指,又豎起五根手指揮了揮,示意跟他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陳明祝沒走,懶洋洋地開了口,“要不要送你?”
林生瑜沒回頭,只回了擲地有聲的三個字:“用不着!”
話放得狠,她走出了很遠,覺得陳明祝也應該也走了,這才沒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可一回頭她就後悔了,陳明祝竟然還站在原地,只是點了一根煙。見她回頭看,他夾住煙的手指向她擡了擡。
林生瑜高擡起手,朝他豎了一根中指。
她如今在陳明祝眼中是顏面全無,更別說還有什麽包袱,反正也不想好了,破罐子破摔得了。
她以為的破罐子破摔,卻讓陳明祝再次将目光不可控制地放到了她身上。
夜色籠罩,不見星芒,她身上卻披着光。
量身定制的長裙将她身形優勢全部顯露,然而比身影更奪目的,是她那銳利而又不失一種韌勁的精神內核。
陳明祝真的欽佩起她了。她敢于直面自己的內心,做足了計劃和準備,用籌碼交換,逼得他不得不和她對話。
與其說是想修複、彌補過去破裂的感情,倒不如說态度更像是一種威脅......譬如,老娘回來了,你給我等着?
林生瑜如果知道陳明祝是這麽想她,她肯定要笑得前俯後仰,可在感情中患得患失才是常态。
雖說沒想再和陳明祝重修于好,但總歸無法否認舊情難忘,眼看着自己的形象在陳明祝眼裏已經是崩塌得碎裂了一地,每一步都将他越推越遠,林生瑜還是想嘆氣。
她做不到再僞裝成單純無害的小綿羊,權利和榮耀已經将她推上過王座,她怎麽可能再伏小做低?
如果不做對手和仇人,那最好的也不過是個合作夥伴了。
梵O雅寶新季珠寶的營銷方案已經交由團隊去執行,國內工作室的審批資料已經上交,只能營業執照下發後去銀行開戶和稅務報道。
一切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林生瑜愉悅地劃掉工作計劃裏已經完成的任務,又再最後加上了一條——林小築營銷方案。
民宿營銷和珠寶營銷完全是兩回事,就連面向的群體和市場也不一樣,但既然是做營銷,那底層邏輯就是互通的,目的都是為了喚醒消費者需求。
林生瑜打開文檔,先敲下了三個詞:優勢、受衆、聯系。
服務優勢在哪?受衆隐性需求是什麽?如何在二者建立起情感聯系?
其他的營銷渠道,營銷方式,都是為了推廣這三者而服務。
林生瑜打開手機外賣,點了杯冰美式,開始今天的工作。
比起為工作而工作時的麻木,給林小築寫營銷方案這件事顯然更調動起了她的積極性。
以前除了想開飾品店,林生瑜另一個理想就是開民宿,而且還是那種在所有地方都遍地開花的民宿,這樣在老了以後,她想去哪個城市就去哪個城市,在哪裏都像有一個家。
她這個想法也只是當天方夜譚的夢話,她當然知道經營那麽多民宿必然得花費大量的資金、時間和精力,不管怎麽看都是不劃算的。
可陳明祝沒有嘲笑她,倒是認真和她商讨了一下這樣的民宿又應該怎麽經營。
那時說到林生瑜的專業上,她立刻忍不住地滔滔不絕起來,甚至還拿了小本子正兒八經地一邊寫一邊和陳明祝說可行性,說着說着她自己都感覺好像開民宿也不是完全不行的。
終歸只是一次閑談,林生瑜并沒有把這件事再記在心上,更沒想到陳明祝會将她的天方夜譚變成現實。
雲南有8個地級市和8個自治州,陳明祝已經将“林小築”開到了大理、版納、德宏3個州和昆明、麗江、普洱、玉溪4個市。
作為幕後老板,陳明祝并不喜歡高調,更多時候都是職業經理人負責管理和露面,而他則安居一隅,過着白天撸貓晚上喝酒的擺爛生活。
林生瑜知道“林小築”還是下屬想來中國旅游,林生瑜向他們推薦了雲南。玩了一圈回去後,下屬提到了這家民宿。
剛聽到名字時,林生瑜整個人都定住了。
“林小築”是她随口一提的名字,但絕不是胡亂起的。“林”是她的姓,“築”同“祝”,聽起來就像“林間小屋”一樣充滿意趣。
她不相信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巧合,要印證她的想法,也不需要托人多方打聽,她打開國內的企查查搜了一下,果然在經營者的位置看到了陳明祝的名字。
陳明祝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拉黑了她所有的聯系方式,也拒絕再和她溝通,他的厭惡絕不作僞,可他又荒誕地實現了他們共同的理想。
他的複雜性讓林生瑜這個天天揣摩人的欲望的人都感覺到茫然。
他們重修于好的可能性極低,但絕不是零。
這是林生瑜回國時的想法。
脖頸上挂着胡蘿蔔,就算跑得累點,懷着萬一稍一晃悠就吃到了胡蘿蔔的想法,也甘之如饴地往回跑。
曾經鬧得最狠的時候,他們都互相抨擊彼此——“你根本不配被愛”。
越是親密的人,越知道對方的死穴在哪。
兩個人比着賽似的傷害對方,終于有一個人主動退賽了,可剩下的那個人也沒能贏。
直到今天林生瑜才明白,他們都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