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1晉江獨家發表
☆、51晉江獨家發表
早晨,以院長為首的專家組來病房會診,對着鐘帥一頓敲敲打打後又安排了一系列檢查。趁着鐘帥在檢查室,鐘慕遠把肖梓涵叫到一旁,面色格外凝重,“小涵,你要有心裏準備,鐘帥的病不是很理想。”
肖梓涵盯着緊閉的檢查室門,抿着唇,努力扯起一抹微笑,“爸,您就直說吧,我有心理準備。”
鐘慕遠側眼看看堅強的兒媳婦,心裏一陣陣鈍疼,吸口氣才說,“剛才查完房老陳告訴我,鐘帥估計是脊髓受損并且壓迫神經,很有可能會……癱瘓!”
“能恢複嗎?”盡管已做足心裏準備,可聽到癱瘓兩個字時,她還是渾身微震,心如撕扯一般絞痛。
鐘慕遠不忍再看媳婦蒼白如紙的臉,扶着頭微微偏轉視線,眼底有抑不住的潤濕,過了半晌,他才用盡全力吐出自己也不能接受的事實,“希望渺茫!”
走廊的白熾燈打在鐘慕遠的頭上,這個儒雅溫潤的男人恍惚一夜之間就被傷痛染白了雙鬓。肖梓涵微微仰起頭,強迫自己不許掉淚,緩緩說出她鼓勵自己的話,“爸,只要人還在,其他都不重要!”
鐘慕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重複道,“是呀,人在就好!就是……”他語帶哽咽,“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挺過來!”
“他會的!”
下午檢查結果出來時,肖梓涵堅持要去聽症斷報告。通過十幾位專家會診,大家一致認為情況比想象的樂觀。
“目前我們已初步确診他無脊髓損傷,這樣恢複的可能性會更大,但是從現在反應來看,已經确定馬尾神經受損。”
“那會怎麽樣?”冷韻玫忍不住問。
“從臨床病例來看會造成不完全截癱,但具體還要看後期恢複。”鐘帥的主治大夫孫醫生進一步解釋道,“有許多這類病人,通過康複訓練,不僅能夠站立,還能夠倚靠支架行走,但這個過程很長,恢複期間也會出現一系列并發症。”
“什麽并發症?”鐘慕遠冷聲問。
“靜脈血栓、肌肉萎縮等等,最嚴重的就是神經繼發性缺血壞死。”孫醫生用通俗地話,剖析道,“神經有自我修複功能,受損後有可能恢複,但是也可能出現繼發性缺血壞死,而這個情況是不可逆的,一旦出現就意味着神經不可再修複。”
他遲疑了片刻,才說出,“也就是他失去了站起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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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可能性有多大?”即使見慣風浪,聽到兒子可能永遠與輪椅為伴,鐘慕遠的聲音還是透露出絲絲的顫抖。
孫醫生望着滿臉期待的家屬,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從醫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此刻,實話比勸慰更重要。
他長吸口氣,徐徐說出,“很大!通常受損後兩月沒有明顯恢複,就會出現這個情況。”
陳院長不忍再看老友受打擊,忙扶住他坐下來,“慕遠,我們會竭盡全力對鐘帥進行診治。”
“老陳,我知道你們會盡全力,可是作為一個父親,我希望你們能想辦法讓他站起來,我不想……”話未完,已語帶哽咽。
陳院長握緊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說我們也會朝着這個方向努力的。首長已經做出批示,要求抽調全軍最好的神經醫生組成專家小組,稍後就會制定治療方案,你就放心吧。”
“老陳,就靠你們了!”鐘慕遠緊緊抓住他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救生的浮木。
“放心!”陳院長更用力地回握老友,然後面色鄭重地說,“慕遠,我們會盡全力,但你們也要做好心裏準備。而且……”他遲疑了片刻才又開口,“在修複和康複訓練中,病人的配合很關鍵的。在我們接觸的病例中,很多病人因為接受不了自己的病情,出現不配合治療甚至輕生的想法,所以你們也不要瞞太久,必要時介入心理輔導。”
“好,我們知道啦。”鐘慕遠點點頭摟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妻子出來。
站在辦公室的門口,鐘慕遠撫慰妻子,“小玫,媽的情況也不太好,還要你照顧,你不能也倒下啦。”
冷韻玫點點頭,哭着說出她的擔憂,“我們怎麽告訴鐘帥,他怎麽接受得了啊?”
“讓我去說吧!”鐘慕遠拍拍她的肩膀,不确定地說,“兒子也許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
“爸,還是讓我來說吧。”一直沉默不語的肖梓涵忽然說。
“小涵?”鐘慕遠遲疑地望着她,“你不合适!”
肖梓涵微微揚起嘴角,輕聲卻堅定地說,“我是他的妻子,沒有人比我更合适。”
肖梓涵進房間時,鐘帥剛打好點滴,正在閉目養神。她輕手輕腳地搬來椅子,剛坐下,床上的人就霍地睜開眼睛。
“我吵到你啦?”她用手拉拉他的被子。
鐘帥搖搖頭,伸出手拉住她的小手,放在胸前,雙眼靜靜地凝視着她,仿佛要把她印記腦海裏。
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這樣靜默地迎上對方的注視,可在眼波流轉和視線的交彙裏,已經道盡千言萬語。
萬籁俱寂的世界,時間的洪流也仿佛停滞,不需要任何言語,他們已經透過眼眸走進對方的心。
“我的情況很糟糕,是不是?”他問得淡定。
“喜憂參半。”她答得坦然,“脊髓沒有受損所以有複原的可能,但神經受到壓迫,恢複難度較大。”
“會癱瘓?”他摸摸自己毫無知覺的腿,其實不需要別人告知,答案已經揭曉。
“也許會!”她如是說,然後握緊他的手,“可是,還有我!”
鐘帥更用力地握緊她的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如常,“我知道。”
這句話後,病房內又陷入沉寂,肖梓涵凝視閉着眼睛的鐘帥,病倦的容顏讓他看起來格外憔悴。她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他布滿清渣的下巴,正考慮晚點叫梅姨拿來電動剃須刀給他刮一下。鐘帥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涵。”
“嗯?”她應聲,表示自己在聽。
“我怕我會拖累你。”鐘帥幹澀地開口,聲音低啞得幾不可聞。他說話時自始至終都沒有睜開眼睛,他很怕,怕一睜開眼睛就看見那個故作堅強的小女人,怕自己會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其實從麻藥過後他就隐隐感覺到雙腿的異常,即使所有人一致哄騙他是由于血液不循環造成不能動,可是作為一個有基本醫療救助知識的陸戰隊員,他又怎麽會分不清沒有知覺和暫時麻痹的區別呢?
早上做檢查時,那堆醫生對着他的腿又敲又打,還不停地問有沒有感覺,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應該猜得到,他的腿出了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他之所以平靜并不是他又多堅強,只是他不想讓已經傷痕累累的家人更擔心,不想讓他愛着的小女人再傷心流淚。
可是他也好怕,怕要一輩子躺在床上,怕會拖累她一輩子。她還這樣年輕,如果要讓她用後半生去照顧他這個癱子,讓他如何安心?
肖梓涵注視着再次沉默地鐘帥,柔聲問,“如果今天換我躺在床上,你會覺得我拖累你嗎?”
緊閉的雙眼驀得睜開,他握緊她的手,堅定地說,“不會!”
肖梓涵微笑着抿抿嘴,“那就不要說拖不拖累,如果你真的覺得會拖累我,就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努力讓自己好起來,陪着我,照顧我,好不好?”
“可是……”
“沒有可是。”肖梓涵打斷他的話,“你忘了,你在海南跟我說過的話嗎?”
鐘帥搖搖頭,“執子之手,偕老白頭”,這是他對她的誓言和承諾,怎麽能忘記?
“既然沒有忘記,就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醫生說,很多像你這樣的病人最後不但能夠站起來,還能走呢!”
“老公,你答應我,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放棄,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推開我!”
“好!”他藏在被子下的手死死地捏住毫無知覺的大腿,奢望能傳出哪怕一丁點刺疼來減輕他心裏的劇痛感。
看到她釋懷、安心的微笑,他慚愧得閉上眼睛,心裏咒罵和鄙視着自己,“鐘帥,你終究是個自私的懦夫!”
接下來的日子,鐘帥積極配合治療,不僅沒有推開肖梓涵,還變得非她不可。見不着她就不肯打針、不肯換藥,非要她陪伴在旁。一旦她離開病房,他就不斷打電話甚至派人去找她,要她快去快回。
醫療小組內的心理醫生對此很是堪憂,私下找了他們談話,說鐘帥這樣過渡依賴肖梓涵是缺乏安全感,要她和他适當保持距離,不要事事依着他。鐘家人也覺得是,不過他們擔心的卻是鐘帥這樣事無巨細地纏着肖梓涵,會讓她産生厭煩情緒,從而生出離開的念頭,于是也商量要取消她的陪護,可肖梓涵卻堅決不同意。
“我不怕他纏着我,我就怕他不要我!”她輕松地說,然後端起臉盆去給他打水擦身子。
其實與許多病人相比,鐘帥的情況還不算很壞,除了左下肢完全失去知覺外,他沒有出現大小便失禁,右下肢也有反應。不過讓人憂心的是術後第8天,他的右下肢突然出現痙攣性疼痛,開始時還只像抽筋一樣微疼,可漸漸地就發展為劇烈的疼痛,每次看他捏緊拳頭、咬牙堅持,肖梓涵的心都跟刀剮一樣,血淋淋的疼着。
肖梓涵曾經問過醫生,“他疼成這樣,為什麽還不給他打止疼藥?”
“這種神經痛臨床上沒有好解決辦法,只能依靠藥物麻痹,這也是很多類似病人染上毒瘾的原因。”醫生解釋道。
“毒瘾?”肖梓涵驚恐地問。
“是的。”醫生說,“鐘帥是我見過意志最堅定的病人,能堅持到現在仍然不肯用麻醉藥物,很多病人疼得受不了都來求我們打嗎啡。”
“他知道會上瘾?”
“嗯。他第一次疼時我就告訴過他。”
那次談話後,她也不再提止疼藥的事情,并以為他只是單純害怕依賴藥物,直到後來她才明白,原來并非如此!
那天,他疼得比以往都厲害,肖梓涵見他揪着枕頭縮在床上,抑制不住地發出呻.吟,她終于忍受不了,要求醫生給他打止疼藥,可鐘帥卻一把拽住他,怒吼道,“不要!”
“打吧,我求你!”她強行掰開他死握住左腿的手,不用掀開褲管她也知道那上面一定是紅腫一片。
鐘帥咬着牙拼命搖頭,紅着眼注視着她,一字一句地蹦出,“小涵,我已經讓你照顧一個癱子,怎麽還能讓你再照看一個瘾君子?”
那一刻病房內的其他人,無論男女都抑不住紅了眼眶,唯有肖梓涵沒有哭。她只是心疼地伸出手,覆摸他因疼痛扭曲變形的臉龐,努力地微笑,“行,不打。但是你要答應我,疼得時候抓住我,而不是那只腿,好不好?”
後來她從國家運動中心的複健師那裏學會一套按摩手法,雖然效果不是特別好,但也能稍稍緩解一下。
術後第三周,鐘帥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肖梓涵晝夜不分地守在他身邊,陪他做檢查,做按摩,空閑時他們就十指交握一起看一部部老電影,都是些文藝片兒,卻能讓人莫名的安心下來,鐘帥常揶揄她,“感情我就快被你培養成文藝青年啦!”
肖梓涵皺皺鼻子,反駁道,“放心,你看再多文藝片兒,也脫不了2B青年的命。”
術後第四周,經過醫生同意,醫院給他們換了一張超大號病床。換床時,鐘帥賊兮兮地跟她咬耳朵,“老婆,總算又抱着你睡了!”
一旁的孫醫生聽到,忍不住笑着調侃,“這床可不太結實,別折騰壞了。”
随口一句玩笑,讓一屋子的人都沉默。最後還是鐘帥笑嘻嘻地打破室內的低氣壓,“沒事兒,壞了再換張更大的!”
晚上,靠在久違的胸膛,感受着熟悉的體溫和他身上的藥味,肖梓涵漸漸進入夢鄉,夢裏是她眷念的海南,湛藍的天空下,他背着她追逐浪花,海風揚起她的長發和白色裙角,畫面就像拉長的MV鏡頭,唯美得不真實,就在她張着嘴笑得最開心時,迎面一個浪花撲來,把他們卷進海裏。
她拼命掙紮才從泥沙中爬起來,可茫茫大海中早沒了鐘帥的身影,吓得她大聲驚呼,“鐘帥、鐘帥……”
“寶貝,醒醒!”
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她驀得睜開眼睛,望見一臉焦急的鐘帥。呆愣片刻她才反應過來他竟然是半撐着身子,難怪額頭上盡是薄汗。
“你快躺好!”肖梓涵猛地坐起來,摟着他的肩膀,小心地把他放平在床上。
“腰疼不疼,我去叫醫生。”
她掀開被子就要起來,卻被他拉住,“我沒事,就是剛才使不上力,起不來!”
“真的嗎?”她用手擦幹他額頭上的汗,不相信地問。
“真的。”他握住她的手,輕聲問,“剛在做噩夢了嗎?”
“嗯。”
“夢到我啦?”他拉拉她,示意她躺下來。
肖梓涵順從地滑下去,把頭靠在他的肩窩上,呢喃道,“嗯,夢到你吓唬我,我正準備罵你!”
他知道實情一定不是這樣,不過不打算追問,反是順着她的話說,“那我肯定死翹翹!”
“為什麽?”
“人家說煮熟的鴨子飛不了,其實瘸了腿的鴨子也跑不掉!”
肖梓涵身子微微一僵,也不反駁,只是靜靜地靠在他的身上,小手心疼地撫過他日漸消瘦的胸膛,再滑倒他的小腹,本想去摸摸他的腿,卻被他一把摁住。
“老婆!”耳旁傳來他低沉沙啞的呼喚。
他的唇貼在她的頭頂,灼熱的呼吸滑入她的發,這樣暗含□的氣息她一點都不陌生,她只是驚奇,難道?
肖梓涵詫異地撐起身子,看清他深幽的黑眸裏那簇火苗時,她稍稍用力抽出手,在他來不及阻止時滑向下腹。握住那炙熱堅硬的某物時,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無視某人臉上尴尬的緋紅,肖梓涵俯下頭,咬住他的耳垂,調皮地說,“老公,你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