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計由心生
我将自己悶在屋中,足足一個月沒有下床。除了一日三餐便是睡覺,我不想睜開眼睛,怕自己胡思亂想絕望到想死。中間秦煜來過幾次,我不是裝睡就是真的睡着了,并沒有見他。
青青知道我心情不好,任我倒在床上放縱自己,唯有在用飯的時候,憋不住在旁邊跟我說着聽到的各種事。秦煜把我軟禁在小樓中,卻沒有限制青青的自由,允許她在府內走動,于是她便從後廚大娘、其他丫鬟那聽到不少消息,我很奇怪她現在為何變成一話痨,一到吃飯便在我耳邊唠叨個沒完,後來想想,大約是看我心情不好,找事情分散我的注意力罷了。
一日,青青說三皇子因為鏟除亂黨有功,被皇上立為太子,陸蕭被封為護衛大将軍,負責皇宮守衛。她用詞小心斟酌過,怕刺激到我,沒有提到九幽谷。我面無表情的撥了一口飯,細細嚼着沒有答話。她又說,這次受封的人當中,還有一個西域人,長得十分奇怪,眼睛居然是紫色的!我拿着筷子的手,頓時停住了。青青一見,以為我是想起了莫洛,自知多言,轉了個話題不再說起此事。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用了飯,待她出門後,卻沒有躺回床上。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莫伽,我怎麽忘了他?若不是他,莫洛便不會中毒,也不會因為我失了內力,更不會因為續魂草吐血而死。所有的一切,都是莫伽在幕後操縱着,此人不除,我不甘心!可是,現在的我雖未入獄,跟階下囚又有什麽區別,根本沒機會接近他,更不用說殺他了。他現在宮中,要想動手,必須先入宮,皇宮非一般人能進,如何才能進去?我思來想去,終于想到一人。
那天以後,看守我的守衛便遭了殃。開始是我鬧着要出門,一次次被擋回來,後來便打開窗戶往窗外湖中跳,淹了個半死被撈上來後,當晚秦煜便出現在屋中。
他這次身着官服朝服,似是沒來及換便匆匆趕來,一身黑色錦袍金線鑲邊,兩肩繡着五爪金龍,金絲朝帶束腰,上嵌翡翠珠做扣,束發金冠上已換成太子東珠,甚是耀眼。他這身朝服貴氣逼人,卻不知是多少人命換來,我看他的眼神便愈加冰冷。
他走到桌邊坐了,自顧自的倒了杯冷茶,喝了一口才問道:“這幾天你又想搞什麽事情?”顯然已有人将我的“事跡”向他彙報過。我此時正裹着錦被烤火,頭發濕漉漉的還沒幹,身上也只穿了貼身小衣,掃了眼床腳,想起剛剛青青将我一身濕透的衣服拿去洗了,換洗的還沒有送來,便将錦被裹嚴實些,這才說道:“不知太子殿下将我關在這是何居心?”
他放下茶杯,輕笑一聲看向我:“你猜?”許久未見他笑,我幾乎都已經忘了,這個無數次險些讓我喪命的人,最擅長的便是笑。笑是他隐藏所有心機的方式,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好像不曾做過任何血腥的事。
我冷哼一聲,別開臉不想看他:“太子不要繞圈子了,直說吧,你想要什麽?”
他饒有興趣的盯着我,說道:“難道我問你七星連珠和莫笙一幹人等的下落,你便會說嗎?”
“實話告訴你,我不知道。”我平靜的說:“當時抱着必死的想法,為何還管他們去哪裏?”
“說的有道理,”他又倒了一杯茶,卻只将茶杯放在手上把玩,似是無意的說道:“這一個月我一直在搜尋他們的行蹤,卻發現他們去了關外。”
關外?難道他們往西域去了?我輕輕皺下眉,擡眼偷看秦煜,卻發現他正盯着我,明白他不過是在詐我。冷哼一聲,一雙眼坦蕩蕩地望向他,說道:“你不必用這種小伎倆試探我,我說過不知便是不知。不過,你将我軟禁在此,怕不是為了七星連珠吧?”
他沉默片刻,似是默認了我的話。我正在反思自己還有什麽利用價值,卻見他站起身向我走來,我本能的裹起被子向後挪去,退到無處可退之時,他已來到床邊,斜坐一角,壓低聲音說道:“你在莫洛身邊多年,可曾聽過一種西域秘術,名曰攝魂術?”
我仔細回想,這名字好熟,卻不記得在哪裏聽過。于是問他:“宮內這麽多禦醫,難道沒有人知道,還要來問我?”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接着說:“據說這種秘術能控制人的心智,受施術者控制做任何事,表面看起來卻與正常人無異。”我一聽,心中暗道:這不是催眠術嘛?面上卻不動聲色,聽他繼續說:“此秘術不需藥物,僅憑雙眼便能控制人心智,被控之人如走火入魔般,事後卻不記得發生何事。”
我想了想,問道:“想必你已經親眼看到過,所以才會相信有這種匪夷所思之事?”他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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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說道:“這事你不去問宮中禦醫,偏偏來問我這個醫術不精的囚犯,說明這個被控之人并非一般人,或許此人就在宮中。”這次他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我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卻沒有明說,只說道:“這件事我似乎聽莫洛說過,具體記不清了,不過他曾經留給我一本秘籍,我留在谷中一處密室,如果能找到,說不定能想起點什麽。”
他嘲諷一笑說:“你以為如此說便能騙我帶你出去?實話告訴你,我們在谷內整整搜索兩日後便一把火燒了山谷,就算你回去,也找不到什麽。”
我未聽完便一聲嗤笑:“你們不過仗着陸蕭這個內應,輕易地進了谷,便以為谷中玄機都被你們看穿,要知道陸蕭不過才去了短短五年,這谷中地宮建了百餘年,有些機關連我都不甚清楚。”我故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說:“反正這事與我無關,你既不願去,我也懶得找這個麻煩。”說完便往枕頭上一倒,做出準備睡覺的架勢。
他在我床邊坐着沒有起身,許久才說道:“好,我便信你一次,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樣。”說完便起身推門而去。
聽他走了,我才起身,裹着被子下床,拿了紙筆簡單列了幾項回谷要取的東西。秦煜既然答應我回谷,說明此事對他十分重要,必定不會耽擱太久。我那日确實做好與莫洛一起赴死的打算,卻也心存一線生機,回大殿前将兩冊簿子用油布包了,埋在樓旁樹下。
那簿子上記的是我這幾年看到、研制的藥方,若被毀實在可惜。更關鍵的是,封皮夾層中有我藏好的幾味藥,有了這幾味藥,我便可以做許多事情。可見當初我跟慕容學醫是多麽明智之舉,學武之人依仗內力,一旦失去便成廢人,唯施毒之人防不勝防,頃刻間取人性命。我學醫本是防身之用,并無害人的念頭,卻終歸被逼着走上這條路。
至于秦煜說的攝魂術,我想起莫洛曾說過,他族中有一門秘術,可攝人心魄,所以取名攝魂術。想學這秘術,需十幾年苦練,一旦練成,施術者只需用雙眼便可迷失別人心智,控制他人去做任何事情。接合秦煜所說,這人十有八九是莫伽。此時莫伽身在宮中,秦煜又如此關心攝魂術,恐怕被控之人便是當朝國君秦無亦。若真這樣的話,我要殺莫伽,便更加麻煩。
莫洛并沒有對我提過攝魂術破解的方法,而我前世也不過在書中看過些簡單的介紹,只知道這是一種很強的心理暗示,使人進入大腦放松狀态,解除潛意識的防備,進而改變其思維模式和行為模式,但并沒有親身看到過。我按住眉心,覺得十分頭疼,如果莫伽的攝魂術練到一定境界,不要說殺他,連靠近他都是十分危險的,恐怕一切需要重新計議。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煜果然與我料想那般心急,三天後便要出發。考慮到我此時不能抛頭露面,他準備了一輛馬車,給我穿上寬大鬥篷,戴上罩帽,裹得嚴嚴實實才放我出門。兩個月後第一次踏出小樓,呼吸着外面的空氣,仿佛整個人都放松了。登上馬車時,一腳沒有站穩,身體一晃,一只手伸過來及時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扶穩,我下意識感激的看了那人一眼,笑容卻僵在臉上,扶我那人正是陸蕭。
此時他仍是那身灰布衣袍,星目劍眉,一副冷冰冰模樣,一如我倆初見,但心中明白,一切已物是人非。我将手臂輕輕從他手中掙脫出來,自己爬上馬車。那手尴尬的停在空中,頓了一下,才讪讪收回。我與他之間有着殺母之恨,即便他害我至此,也沒資格怨他,只是,莫洛終是因他而死,所謂冤冤相報,仇恨豈是能互相抵消的?我與他,從此只能勢不兩立。
坐在颠簸的馬車上,偶爾撩開布簾掃一眼窗外。現時初冬,草木皆枯,到處都是一片蕭瑟之氣。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莫洛的大殿因為他體質畏寒早已升起地龍,比我竹樓的火盆要暖和許多,我每日便抱着本書,跑去他殿中坐在蓮池邊專為我備下的書桌軟墊上看書,看的困了,便趴在桌上睡,醒來時身上總會披着一件長衫,那上面是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我低下頭,輕撫着懷中白瓷罐,喃喃說道:“莫洛,我們要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标題改為四個字,預示着進入新的部分啦~
Merry Christ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