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各懷心思
錦繡既是這麽想了,她那個爹在她心裏分明再連個畜生也不如,她又哪裏會如了她娘所願,果然乖乖同意她娘的安排?
只她從打一降生便沒見過她那個混蛋爹,她也做不出這等狼心狗肺的事兒,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與安危、便抛棄親娘投奔那個混蛋爹去!
她便索性又舊話重提,連聲央求她娘道,不如等到天一亮便托了中人,盡早将那間鋪和這處院轉手賣了去,哪怕只能拿到市價的六七成兒。
“……我聽朝廷前幾年就已經開了海,南邊兒臨海一帶的民風開放得很,女人家在那裏生活起來,也比內地容易得多。”
“娘不如聽我一句勸,我們娘兒倆離開大同去臨海吧。”
“那邊兒既靠着海港,無論做個什麽樣的買賣都能糊口,日久了再托人多花點銀落個新戶,不比眼下這樣提心吊膽的強?”
錦繡本就沒盼着找到爹後,便能從容談婚論嫁。
更何況如今她娘已将真實身份擺給了她看,她又怎會再叫她娘冒這份風險,無論如何都要替她找到父族?
萬一還沒等她娘托人找到她爹,她娘的身份卻已徹底暴露了,當年沒能細算的老賬又被翻出來,她娘又該往哪裏逃?
哪怕她娘能替她找到親爹,朝廷也沒人再揪着她娘一個女的舊身份大做文章,一切都不像錦繡想得這麽可怕,可先有她爹抛棄妻女的惡劣行徑擺在這兒,她娘憑什麽相信……找到她爹後就萬事大吉?
錦繡便拿出前世從片兒警同事身上學來的本事,異常耐心的纏磨起了她娘,字字句句都是不叫她娘再白搭功夫,與其繼續尋找她那不靠譜兒的爹,還不如娘兒倆速速往南邊逃命去。
雖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方臨海到底不一樣。
一來那邊與大同、河間都離得極遠,周圍肯定再沒有認識她娘的人,二來在那裏換個新身份也比內地容易,怎麽不比繼續留在大同這個危地強?
實在不成娘兒倆還能搭上出海的大船去南洋呢,眼下的交通這麽落後,那可不是大明朝輕易管得到的地方!
“再娘就真舍得不要我了麽?還是娘以為找到了我爹後,他便能将我們娘兒倆一起接回去?娘向來都是個聰明人兒啊,怎麽這事兒上卻犯了傻?”
眼瞅着錦繡罷這話,淚珠都快掉下來了,她娘卻依然不為所動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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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知道女兒這是替她着想,生怕她再留在大同府這個舊地,早晚有一天惹禍上身。
過去女兒年紀還時,朝廷便沒少差了人前往大同暗暗查她,她宋銀屏仗着自己還年輕、身手也還好,又自恃地頭熟,次次都叫來人有來無回,終歸保住了母女倆的平安。
這就更別論女兒的那個爹……其實也不算個真正無情無義的,這些年來若沒有他的人在暗中看護,單憑她宋銀屏一個人,想要平安也難。
卻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一直都不曾帶着女兒離開大同這個“福地”。
畢竟只要她人還在大同府,哪怕叫她閉着眼出門去,不論走到哪裏,她都知道腳底下踩着哪塊地,也不需多動耳目,便知道哪裏安全哪裏危險。
可是現如今不一樣了啊,她不但已經三十出頭了,腰腿再不像以前那樣靈活,半年前還在一次搏鬥中受了重創。
雖那一次的傷情她依舊與過去一樣都瞞着女兒,可她的身體她自己清楚,她可能……就算努力扛過這個冬天,勉強保住這條命,也再難施展身手,再難護住女兒了。
那她又怎會聽從女兒的勸告,這便帶着女兒逃離大同府?
一旦她的舊傷在路上再次發作,卻沒有極其可靠的郎中給她醫治,便極可能會令女兒成為徹底無依無靠的孤女,甚至娘兒倆一起赴死啊!
只是宋銀屏既是刀尖上舔血多年的經歷擺在那兒,她便很清楚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講。
早在她受傷之初她便想過,一旦她的傷勢難治,嚴重到連自保都困難,她必須盡快将自己的密諜身份告訴女兒。
如此也好叫女兒乖乖順從她的安排,盡早離開她這個做娘的、去投靠她爹才是最好出路,也免得将來真被朝廷順藤摸摸過來,一損失便是母女兩個。
要知道女兒的親爹究竟下落何處,她心裏清楚得很,早在十幾年前便清楚。
這半年來那所謂的請人替女兒找爹,甚至擺出一副為達目的、就不惜不守婦道的模樣兒,不過是她不得已為之,也免得再将旁人也連累罷了……
可她若是講出她的身體扛不住了,這才急于給女兒找到親爹、再叫女兒的親爹将這孩接走,這孩哪裏受得了?又怎會忍心抛下她不管?
宋銀屏也便在搖罷頭後陡然一驚,驚得是她為何還将女兒當成個孩糊弄着,以為只要她堅持、女兒便會如同時候一樣聽話。
錦繡這孩可是極懂事的!恐怕她越怕連累錦繡,越将那“蔓抄”得分外可怖,錦繡便越不會丢下她獨自奔前程去!
她便連忙伸出手來,替錦繡将含在眼眶的眼淚抹了,又趁機将搖頭時的堅決換成了平日裏軟軟的笑容,仿佛認同了女兒的勸告道,你得倒也有幾分道理。
“左右眼下夜也深了,我們娘兒倆都各自歇了吧?等娘躺下了,再仔細琢磨琢磨你的話,最遲明兒一早便做個決定可好?”
錦繡這才含着淚笑了:“我在廚房裏溫着熱水呢,這就提來給娘洗漱。”
這時的錦繡又哪裏知道,她娘這番辭不過是緩兵之計。
等她娘第二日一早起來,口中答應着她這就出去尋中人,也好盡早出手院和鋪,實則卻是又去了錦衣衛千戶所找人。
“李百戶昨兒夜裏趴在廂房窗戶邊,應該已看清了我女兒的容貌,也知道我并沒騙你吧?”宋銀屏輕聲笑道。
卻也不待她的輕笑聲落下,李百戶突然又覺得脖根兒發涼,令他登時打了個冷顫,那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也随即浮起了一層,就和昨夜他在錦繡窗外的感覺一模一樣。
他便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脖,這才讪讪的笑道,宋娘笑了。
“您既然了您的女兒是指揮使的骨血,那就鐵定是真的了,哪裏就非得瞧見姐的容貌才能篤定?”
話昨夜裏那丫頭實在是太過警覺了,還不等他在窗紙上捅出窟窿望進去,便一口吹熄了油燈。
可是別看這般一來,他就不曾瞧見那丫頭的長相,也便無法斷定那丫頭是否真與指揮使長得六七分像,單憑那丫頭的幾聲冷笑便能令他生出一層雞皮,這骨血之就有九成真了。
只是這位李百戶到底不敢承認,自己不過是偷偷趴個窗戶根兒,還未來得及如何動作,便被一個十四歲的丫頭憑着驚人耳力發現了,就連眼前這位宋娘也是心裏明鏡兒似的。
這話若是傳到指揮使耳朵裏去,他哪裏還有臉再自己是指揮使親信?這不是給指揮使丢臉麽?
他就繼續讪笑道,宋娘萬萬不要再那麽客氣:“今後您但凡有吩咐,盡管喊我的名字就是了,哪裏就非得李百戶李百戶的喊着,着實令李勇汗顏。”
就在十年前,他李勇還是指揮使身邊一個不起眼的長随,若不是他機緣巧合替指揮使擋了一刀,他至今還是個奴才身,又哪裏坐得到如今這個百戶的位。
而眼前這位宋娘,雖口口聲稱她不過是指揮使當年駐紮大同時的一個外室,甚至連個外室都不是,頂多做過幾夜露水夫妻,到底給指揮使生了個女兒不是?
若這位宋娘果然願意割愛,主動将女兒送回京城送還指揮使,還偏偏點了他李勇護送,這不是拱手送給他的大功勞麽……
且不指揮使眼下已經三十有四,膝下也不過一個庶出的三歲兒罷了,那孩還三天兩頭病病歪歪的,都不知道能不能養得大。
單這位宋娘極有可能母憑女貴,不定哪日也會被指揮使接回京城呢,就算論身份頂多做個妾,這也是個好生養的不是?
也正是李勇将這番話出口後,宋銀屏的笑容便更軟了。
只因她雖然不知道李勇到底瞧沒瞧見女兒的容貌,卻也能從這話語中聽出幾絲谄媚來,想來便是對方心裏已經有了數兒。
她就越發壓低了聲音,細細跟李勇如此這般講了幾句話;之後也不管李勇如何目瞪口呆,便扭身揚長而去。
……錦繡便在手腳麻利的做得了午飯時,也等回了她娘宋銀屏。
她娘進門就從荷包裏掏出幾張銀票,還特地捏在手裏對她晃了晃,看起來便是已将院與鋪順利出手了。
她難免欣喜非常的迎上前去,就差挽着她娘的胳膊蹦起高兒來。
也就是因為此時的她太過高興了,等她将手搭到她娘左肩時,她娘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額頭上也瞬間就滲出一層冷汗,她卻一點兒都不曾發覺。
“娘這一上午辛苦了,快坐下嘗嘗我做的紅燒肉對不對味兒!”錦繡歡快的拉着她娘坐到桌邊。
“廚房裏還炖着骨頭湯呢,我這就去端來!”
殊不知等她才剛離開正屋去了廚房,宋銀屏便從荷包裏掏出一個拇指大的藥瓶來,先倒出一點和在錦繡已經盛好的飯裏,想了又想,便将剩餘的藥全數倒在茶壺裏。
或許就是宋銀屏的傷勢又有些加重的緣故,再不然便是她生怕藥量過大害了女兒,她的手難免抖得厲害,險些便将手中的茶壺跌落。
待她重新坐回座位上,手倒是不再抖了,眼裏的淚水卻怎麽都忍不住了,撲簌簌跌到桌上,瞬間便将木紋染出重重一片深色水漬。
錦繡端着湯回來後,卻以為她娘只是舍不得大同府這個舊地,再不然就是舍不得她爹那個負心漢,唯恐她爹哪天回心轉意前來尋找她們母女,卻找不到人。
她就一邊端着碗給她娘盛起湯來,一邊軟語輕聲又不失歡快的笑道,娘不是還有我麽。
“等我們到了南邊落了腳,娘便只管在家享清福吧,我去盤個面館兒做買賣養活娘。”
“大同府的面食那麽多花樣兒,南方人一定沒吃過沒見過,還怕生意不好做?”
“娘若不想叫我不嫁人,大不了我便招個老實厚道的上門女婿和我一起孝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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