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1)
蔣宥時踏進顧安安的辦公室,便見那個親手将這一潭水攪渾的始作俑者正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手裏還執着一杯紅酒,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真是個瘋狂的家夥。
“你下了這麽大一盤棋,就不怕萬一收不了場,會徹底毀了顧氏嗎?”蔣宥時走進她的辦公室,道。
“如果顧氏不是我的,我寧可它毀了。”顧安安回過頭來,笑盈盈地看着他,她明明是在笑,可是那雙漆黑的眼睛卻深不見底,看起來有點瘆人。
“……”
“哈哈,開玩笑啦。~吓到了嗎麽,放心吧,我既然敢下這盤棋,自然就有把握一定會贏,不過嘛……那些記者倒是真的有點煩人。”顧安安笑盈盈地說着,漂亮的眉頭微微一蹙,随即又很快舒展開來,“嗯唔,也不用太擔心,相信很快便會有人幫我們解決的。~”
蔣宥時蹙了蹙眉,有時候,連他都有些摸不清這個年輕的女孩到底在打着什麽主意連他都有些摸不清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到底在打着什麽主意。
“顧盼就在樓下,你知道的吧。”頓了一下,蔣宥時道。
“嗯,知道。”顧安安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這麽說的時候,她側過身背對着他,以至于蔣宥時根本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你應該知道,以顧盼手中握有的股份,她如果想進公司,你根本攔不住她。”蔣宥時提醒她。
顧安安并沒有轉身,她對着窗口,眼神明明滅滅的,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徐律師的電話始終沒有打通,顧盼直接去他的律師行找他,卻被告知他出差了。整件事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蹊跷,徐律師向來是一個做事很有計劃的人,他不可能不告知她一聲就出差,尤其是在這樣緊張的形勢下。
離開律師行的時候,顧盼感覺左手疼得有點厲害,這才發現之前被開水燙到的地方已經起了一大片燎泡,被李阿姨死死捏過的地方皮膚剝落,紅色的皮肉組織裸露着,還在滲液,看起來着實有點吓人。
因為燙傷面積不算小,而且看起來似乎有感染的傾向,顧盼怕拖延之後更麻煩,幹脆去醫院處理了一下傷口,包紮好手回到景福苑的時候,已經很挺晚了。
腹內饑腸辘辘,人也是實在疲憊得很,顧盼沒什麽精神煮東西吃,随便吃了兩片吐司對付了一下,便洗澡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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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疲憊,可是卻一直睡不着,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是大段大段大片大片的噩夢,早晨醒來的時候,顧盼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頭也沉得厲害。
手上燙傷的地方還在疼,火燒火燎的感覺,顧盼摸了摸額頭,似乎有些發燒。
起床吃了藥,顧盼感覺整個計劃都亂成一團,要聯系徐律師,還要去看看能不能聯系上顧安安,然後又想起今天還要去看蘇杭紅毯造型需要的服裝。
她用冷水洗了臉,強撐着十分乏力的身子換下睡衣,吃了點東西便出門了。
誰知剛到景福苑樓下,顧盼便被蜂擁而上的記者包圍了。
“顧小姐,聽聞你趁顧氏陷入信任危機,股價大跌的時候大肆購入股票,意圖霸占顧氏,這是真的嗎?”
“顧家大小姐成人禮在即,作為顧家的養女,你這個時候回來是否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顧小姐,有傳聞說你其實是顧家的私生女,你有什麽說的嗎?”
“聽說你正和大明星晏顏同居,請問你和晏顏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嗎?”
“顧小姐……”
顧盼整個人都懵了,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不知道被誰往前推了一下,她狼狽地踉跄了一下,差點摔倒,好不容易站穩了,卻又被迎面而來的各種閃光燈刺得眼前一片空白。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抓到了她包着紗布的手,疼得她臉色一陣發白。
“顧小姐,你為什麽不說話?”
“顧小姐,你不說話是因為默認了嗎?”
“顧小姐……”
耳邊全是嗡嗡的響聲,一片嘈雜,顧盼感覺胸腔裏鈍鈍的,連呼吸都仿佛變得困難了起來,她下意識擡起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按住了心髒的位置。
時間仿佛倒回了十年前,她身世被曝光的那一瞬間。
如今,噩夢重臨。
秦婉她,在惱羞成怒之後,又故技重施了吧。
只是……要怎麽辦,她才能擺脫現在的處境?
她以為她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面對這一切,可是當她此時,面對着曾經的噩夢,她卻仿佛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循環,仿佛此時,她還是那個曾經16十六歲、那個可憐的、無助的自己。
誰來……
誰來救救她……
周遭的空氣仿佛稀薄了起來,她微張着嘴,略有些急促地呼吸着。
這時,突然有人擠入了記者群中,拉住了她的胳膊。
在一片混亂中,顧盼還是仔細看了那人一眼,有些面熟,是盛景的工作人員,她松了口氣,被那人護着,直奔不知道何時停在一旁的保姆車。
李新也在車上,看到顧盼上來,忙叫開車。
直至車子開出去好遠,将那些記者遠遠地甩在了身後,顧盼才松了口氣,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你還好吧?”李新遞給她一瓶水,“是晏顏讓我過來接你的,他在新聞裏看到你出狀況很着急。”
“謝謝。”顧盼接過水,喝了一口,閉上眼睛,這才感覺那種被逼到瀕臨崩潰的感覺一點一點平複了下來。
車子裏安靜了一會兒,李新看了看顧盼,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嗎?”顧盼很難忽視他的眼神,睜開眼睛,看着他問。
“顧小姐……其實有些事情,晏顏是不方便露面的……”李新狠了狠心,才将壓在心裏的話說出了口,可是說出口之後,看着顧盼蒼白到不像話的臉色,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
“別擔心,我知道的。”顧盼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安撫地對他笑了笑。
這種事情,晏顏身為公衆人物,自然是不好露面的。
“如果……希望顧小姐也能幫着勸一點兒。”
晏顏是肯定不會乖乖聽話的,到時候也只能希望顧盼能幫着勸一點了,只是李新說着說着,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不是個東西了。
“嗯,我會的。”顧盼應了一聲,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
“顧小姐,你的臉色很差,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李新看了一眼她包着紗布的左手,又看了看她一片蒼白的臉,有些擔心地問。
顧盼頓了一下,實在抵不過眩暈的感覺,輕聲說了一句:,“麻煩了。”
事隔十年,顧盼再一次登上了各大媒體的新聞頭條。
“真假千金之戰,顧氏上演現實版奪宮記!”
“顧氏信任危機,誰是幕後的操盤手!”
“疑似同居?!顧氏養女是晏顏的神秘女友?”
幾乎一夜之間,顧盼便成了傍上大明星的心機女,意圖争奪養父母家産的白眼狼,一時之間,用聲名狼藉來形容也不為過了。
蔣宥時走下樓梯的時候,秦婉正一臉愉悅地翻閱着手中的報紙,蔣正天則是坐在一旁吃早餐,氣氛相當和諧。
莫琳琅不在,不過在場沒有人會奇怪,因為她是從來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的。
這個習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在她知道自己是蔣正天的親生女兒之後吧,畢竟在那之前,她可是比誰都要乖巧的。
“宥時,你不吃早餐嗎麽?”見蔣宥時要出門,秦婉十分有賢妻良母風範地問了一句。
蔣宥時在本沒打算要搭理她,卻在見到她手中的報紙時微微一頓,走到餐桌邊坐下了。
秦婉見狀,忙放下報紙起身去吩咐廚房多加一份早餐。
“顧氏股票收購情況怎麽樣?”蔣正天看了他一眼,問。
“進行得還算順利。”蔣宥時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眼睛盯着報紙上那個微垂着頭躲避鏡頭的女人,心情突然有些糟糕。
“這次顧氏曝光違禁品事件簡直是天賜良機,趁着股價下跌,有多少吃多少。”蔣正天有些興奮地樣子,仿佛顧氏企業已經成了他的江山,他十分豪邁地揮了揮手,“資金方面不用擔心。”
倒是很有指點江山的樣子。
蔣宥時将眼睛從報紙上挪開,看了一眼眉飛色舞掩不住興奮的父親,眼中劃過一絲淡淡的譏諷:,“知道了。”
“你在看什麽,顧家那個養女的事情嗎?”蔣正天注意到他在看報紙,漫不經心地開口,“說起來也有點可惜,據說顧航在的時候很疼她,給她也留了20%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和顧安安持平,如果她當年沒有突然失蹤,憑你和她的婚約,那些股份早該是蔣家的了。”
顧航,便是顧盼和顧安安的父親。
蔣宥時又看了一眼面露惋惜之色的蔣正天,眼中微微劃過一絲暗流,這個男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恬不知恥呢。
“不過顧家這個養女的手段也不一般,她也在趁亂收購顧氏的股票呢,要不是你婉姨發現得早,這次還真是要被她壞了事,不過如今,她可是自顧不暇了。”蔣正天說着,很有些得意的樣子。
那廂,秦婉已經親自端了早餐過來,笑盈盈地道:,“你們父子兩個在說什麽?”
“誇你能幹。”蔣正天拍了拍一旁的報紙,調笑道。
秦婉嗔了他一眼,眯着眼睛笑了起來,保養極好的臉上一片溫柔之色。
蔣宥時卻是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起身有些急,甚至撞翻了秦婉剛剛放在他手邊的牛奶。
“哎诶?你不吃早餐了嗎?”秦婉被他吓了一跳,忙問道。
“想起來公司還有事,先走了。”蔣宥時淡淡說着,大步走了出去。
“這孩子,怎麽一驚一乍的。”身後,秦婉一邊收拾一邊嗔怪道。
蔣宥時有些厭惡地蹙了蹙眉,走出了蔣家大門。
一直到公司,他都有些心神不寧。
正在辦公室彙報今日行程的徐曙看了一眼坐在辦公桌前眼神有些放空的蔣宥時,按捺住了心中的驚奇,總裁這是……在走神?
在工作中走神這件事發生在總裁身上的機率就跟太陽從西邊升起一樣小。
而現在,它居然發生了!
“晏顏在S市拍廣告是吧。”冷不丁地,蔣宥時開口。
“呃、是。”徐曙怔愣了一下,忙應道,心裏卻有些琢磨不透總裁這神來一筆的跳躍性話題是怎麽回事。
“我記得他的服裝搭配師負責這一次蘇杭的紅毯造型?”蔣宥時有些煩躁地敲了敲桌子,又問。
這下,徐曙立刻就明白了,在這位總裁身邊工作那麽久,作為他的貼身助理,揣測上意也是他做好工作的必備技能。
“對,羅琅那邊還特意讓她提前回了C市,就是為了蘇杭的紅毯造型做準備,我這就查一查進展。”徐曙一臉嚴肅地說道。
蔣宥時沒有反對,并且還敲了敲桌子表示催促。
徐曙忙打了電話給蘇杭的經紀人,在聽到杜文的答複之後,他放下電話,有些遲疑地對蔣宥時道;,“杜文說已經接到了顧小姐的電話,顧小姐因為身體不适推遲了和蘇杭的見面,顧小說現在應該在醫院……”
“查一查在哪家醫院。”蔣宥時蹙眉,臉色有些難看。
徐曙的效率很快,得到醫院的地址之後,蔣宥時起身拿起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站在徐曙的位置,他對顧家那對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妹之間的戰争看得很清楚,總裁明明和妹妹結成了同盟,卻似乎又和姐姐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這可真是……
腦補了一番的徐曙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也走出了辦公室,總裁翹班,說到底苦的還是他這個助理啊。
顧盼的身份曝光之後,顧氏集團門口的記者少了許多,他們如今都堵在景福苑門口了。
而這個時候,顧盼還躺在醫院裏。
手上的燙傷發炎了,需要輸液挂水。
她閉着眼睛躺在床上,整個人都非常地的清醒,明明身體已經極度疲憊,可就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各種事情在腦海裏打轉,糾結成一團亂麻。
忽然,門被輕輕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顧盼幾乎是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她有些戒備地看向門口,然後微微愣住。
是晏顏。
他戴着墨鏡和鴨舌帽,正風塵仆仆站在門口。
“你怎麽回來了?”顧盼微微撐起身子,想坐起來,可是手臂軟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竟然又躺倒了回去。
“別亂動。”晏顏忙上前,替她将床搖高了一些,調了個舒服的高度,讓她半躺半坐着,“本來昨天就能回來的,可是李新說臨時訂不到機票,我開車回來的。”
他摘下墨鏡,眼睛裏都帶着血絲,一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S市到C市坐飛機只要兩個多小時,可是開車卻需要将近九個多小時。
這個傻瓜大概是一夜沒睡趕回來的。
……李新會被他氣死吧,訂不到機票什麽的明顯就是不希望他在這個風口浪尖趕回來的借口,結果這個家夥竟然連夜開車回來了。
顧盼動了動唇,本想笑話他一番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鼻子突然一酸,眼淚便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見到她突然落淚,晏顏呆了一下,竟一時反應不能。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可是顧盼這個女人絕對是鐵鑄的,他很少看到她流眼淚,不管有多艱難,不管受到多少打擊挫折,他也沒有見她流過眼淚,仿佛什麽都她都不曾放在眼裏,什麽事她都能夠完美解決。
可是現在,這個女人竟然流眼淚了。
向來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自诩完美情人的晏顏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他只能憑着本能,上前将那個看着他無聲落淚的女人擁進了懷裏。感覺到那雙緊緊揪着自己衣服的手,還有懷中哭得微微在顫抖的身子,晏顏抱緊了她:“不怕,不怕,一切有我在呢。”
顧盼将頭埋進他懷裏,雙手緊緊揪着他的衣服,哭出了聲。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
只覺得這眼淚來得莫名其妙。
被記者圍攻的時候她沒哭,躺在醫院裏身心煎熬的時候她沒哭。
可是此時,在看到這個男人一夜未眠,開了九個多小時的車風塵仆仆地趕到她面前時,她卻忍不住想哭了。
她竟然覺得害怕,覺得委屈。
……這麽嬌氣的眼淚,都不像她自己了。
她一直都告訴自己應該什麽都不怕,自我催眠得久了,連她自己都相信自己什麽都不怕了。
可是,當曾經的噩夢再一次襲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好像撐不住了。
她害怕怕顧氏會出事,。
她心疼顧安安一個人面對困境,可是她卻似乎一點忙都幫不上,徐律師也失去了聯系……
她害怕自己的身體會出問題……
所有強撐起來的勇氣一下子都消失不見,她仿佛又變成了當年那個提着行李站在機場門口無助又惶恐的少女自己。
那些洶湧而來的情緒,讓她感覺整個人快要崩潰了。
感覺到那雙緊緊揪着自己衣服的手,還有懷中哭得微微在顫抖的身子,晏顏抱緊了她,“不怕,不怕,一切有我在呢。”
門外,從公司一路快車趕過來的蔣宥時靜靜地站着,看着那個女人窩在另一個男人懷裏哭泣,漂亮的丹鳳眼中一片幽暗。
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女人,竟然還會哭。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白皙柔美的脖頸,她纖細的十指緊緊攥着那個男人的衣服,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着,脆弱得不像話。
蔣宥時感覺心口刺刺的,好像有點疼,又好像有點酸,這種感覺令他相當的不習慣。
作為顧盼的未婚夫,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顧盼哭泣的樣子。。
蔣宥時是一個冷靜自持且目标明确的人,如果說人生是一張考卷,那麽蔣宥時的人生一定是答案最标準的那一張,他非常知道自己需要什麽,他也非常确定自己的未來是什麽樣子。
他不需要驚喜,也不喜歡有事情超出他的預料,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按部就班地進行,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顧盼,卻似乎永遠是他人生中那個不可掌控的因素。
他和她的訂婚,是蔣氏和顧氏的聯姻,他知道這個少女這個女人會成為是他未來的妻子。
漂亮、溫柔,雖然身體不是那麽健康,但完全可以調養,這個少女完美的诠釋了什麽是名媛淑女。
他很滿意自己未來妻子的模樣。
然後,她是顧家養女的事情曝光,在他還沒有決定該如何處理這個曾經被他規劃入自己未來人生的少女時,她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裏。
十年後,她又如此突兀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樣的猝不及防。
曾經那個完美的、沒有任何瑕疵的,精致得仿佛櫥窗人偶的少女變成了一個面貌鮮活的女人。
她會憤怒,會挑釁,還會……哭。
蔣宥時擡手摸了摸心口,手機卻是突然響了起來,他蹙了蹙眉,下意識看了一眼房間,按下接聽鍵,轉身大步離開了。
來電的是顧安安。
“聽說你翹班了?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麽?”顧安安戲谑的聲音從手裏傳出來。
“有話直說。”
“我只是提醒你一聲,該收網了。”
“已經在進行了。”蔣宥時沉聲說了一句,忽然想起來那時顧安安說記者有些煩人,又說很快便會有人幫我們解決。
然後,顧盼就出事了。
他蹙了蹙眉,在挂斷電話之前,突然問了一句:,“秦婉會向媒體放出顧盼的消息這件事,你早就有所察覺了,是不是?”
“莫非你是在為我姐姐報不平?”顧安安頓了一下,輕笑着道。
蔣宥時蹙了蹙眉,沒有說什麽,直接挂斷了電話。
Chapter 5 一、塵埃落定
顧盼哭過之後,很快便又冷靜了下來,除了眼睛紅紅的腫腫的有些發紅之外,沒有了一點都看不出之前情緒崩潰的樣子了。
軟弱只能是一時的,她還有太多要面對的事情,不可能放任自己沉溺在那樣負面又無用的情緒之中。
“那些記者不用擔心,只要有別的新聞,他們很快就會忘記你了。”晏顏給她倒了杯水,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
“嗯。”顧盼應了一聲,還帶着些鼻音,然後又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李新的囑咐,“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晏顏擺擺手,十分潇灑地道。
……這麽說好像更加不放心了。
“我只是情緒崩得有些緊了,發洩一下而已,那些事情我自己可以解決,你不要亂來。”顧盼有些不放心地解釋。
晏顏眯了眯眼睛看了她一陣,忽然微微起身,伸手勾起她的下巴。
“幹什麽……”顧盼被他看得竟然微微緋紅了臉頰。
“你要學着相信我才行啊。”晏顏輕嘆一聲,說着,身子微微前傾,将她摟進懷裏,溫柔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偶爾軟弱一下,沒有人會笑話你的。”
顧盼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簾,放任自己靠在他溫暖的胸膛裏,竟然有那麽一瞬間,就想這麽沉溺下去。
李新推門進來的時候,便是看到這麽一副場景,不由得有些頭痛起來。
“景福苑那裏都是記者,你們不能繼續在那裏住下去了。”李新輕咳一聲,打破了房間裏溫情脈脈的氣氛,在晏顏輕飄飄看過來的眼神裏,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罪孽深重。
“沒事,我在安南路有棟房子,回頭和顧盼搬過去就行。”晏顏放開顧盼,單手插在褲袋裏,直起身道。
“恐怕不行。”李新有些為難地樣子,“那些記者神通廣大的很,如今還只是門對門住着就捕風捉影說疑似同居,如果被扒出來真的住在一起,而且戶主還是你的名字,那就真的要鬧翻天,沒辦法收場了。”
“那你說怎麽辦?”晏顏揚眉道。
“公司倒是可以另外給顧小姐安排一棟公寓。”李新遲疑着看向顧盼。
“就這麽辦吧,麻煩你了。”在晏顏開口之前,顧盼點頭同意。
現在一時半會兒,她根本沒有時間找房子,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矯情。
“那行,我回頭準備一下,你出院就可以搬過去了。”見她這樣好說話,李新總算得到了些許安慰。
“好,關于工作方面的事情……”顧盼想了想,晏顏接下來的行程她已經有一些方案可以備用,話還沒說完,便被李新打斷了。
“工作方面不用擔心,你好好休息,公司會有安排。”李新眼神微微閃了一下,微笑着道,然後又有些頭疼地看向晏顏大爺,“關于這次事件的後期公關……”
晏顏擡手做了一個“等一下”的動作,看了一眼精神有些萎靡的顧盼:,“工作方面你不要擔心,先休息一下,我和李新出去說。”說着,十分體貼地幫她把床放低了一些。
顧盼點點頭,也覺得有些疲憊,難得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晏顏替她掖了掖被子,轉身示意李新一同走了出去。
“你跟顧小姐的事情現在曝出來,對你對她都十分不利,顧小姐也未必能夠承受這樣大的壓力,你覺得呢?”李新看着他,十分誠懇地分析道。
“我明白。”晏顏表情淡淡地道。
聽他這樣說,李新倒是一愣,晏顏對顧盼的在意程度他完全看在眼裏,因此他十分擔心這位任性的大爺會不聽他的勸告直接順勢公開和顧盼的事情,他甚至已經做好要磨破嘴皮子跟他講事實擺道理的準備了,連臺詞都打好了腹稿,結果,他竟然這麽懂事?
……不過這種攢足了力氣卻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的不得勁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他果然已經被虐出了M體質了嗎?
“那你在微博上發個聲明吧,稿子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李新在心裏默默垂淚了一番,從包裏掏出PAD遞給他,“你看一下。”
晏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已經準備好了啊。”
李新呵呵笑了兩聲,完全沒有覺得尴尬。
晏顏接過PAD看了看,聲明不長,幹脆利落的短短幾句話,直接跟顧盼撇清了關系,申明只是工作人員,并沒有其他複雜的關系。
晏顏蹙了蹙眉,這個聲明乍一看非常官方沒什麽問題,但以顧盼現在的處境,這個聲明一旦發出去,顧盼必然會遭受他粉絲的攻擊,她本來就因為無端端被卷入了顧氏争産事件而被按上了心機女的标簽,這個聲明只會讓她的處境更加的雪上加霜而已。
“這個聲明不行。”将PAD還給他,晏顏直截了當地道,見李新還欲勸說,他眯了眯眼睛道,“我知道你身為我的經紀人,為我考慮無可厚非,但顧盼對我來說并不是一個可以随時抛棄的包袱和麻煩,所以公開否認可以,但必須在不傷害她的前提之下,你懂的。”
李新知道自己的那點小心機被看穿,也知道以這位大爺的性子是再怎麽勸說都沒用的,只得摸摸鼻子收起了PAD,嘴上卻依舊沒有妥協:,“我會讓公關團隊再準備一份聲明,但現在各路媒體跟打了雞血似的,多拖一點時間便多一點麻煩,你在國內的事業才剛開始,我不希望你在一開始就卷進這種對你無益的緋聞裏。”
晏顏聽他這樣說,竟然沒有生氣,反而嘴角還帶了一點笑意出來:,“你倒是提醒我了,壓下一個緋聞最好的辦法不就是創造另一個更引人注目的緋聞嗎麽。”
“……你想幹什麽,不要亂來。”李新眼角一抽,有點不大美妙的預感。
“我記得《大唐笙歌》的女主演已經定下來了,是蘇杭?”晏顏笑眯眯地道。
“那又怎樣,你該不會是想……”李新瞪着眼睛,露出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來。
“嗯,預熱新戲,這應該算是有益的緋聞了吧。”晏顏笑道。
“不要鬧了!你還沒有參加試鏡呢!”李新被他的異想天開驚到了,有些失态地大叫。
“試鏡不就是明天嗎麽,沒問題的。”晏顏饒有介是地比了個OK的手勢,一本正經地點頭道。
……所以這個家夥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
明明是個歌手好嗎麽!
“秦子然可不是一般的導演,如果你覺得他會因為你的名氣而妥協,我勸你還是趁早收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李新蹙眉告誡道,“他對演技的要求相當苛刻,而且向來不接受投資方塞人,是個少有的硬骨頭。”
“對我有點信心好嗎麽。”晏顏挑眉。
所以這種毫無根據的信心他要從哪裏Get到啊!
李新簡直想要咆哮了。
“我回頭聯系一下蘇杭看看,就這樣吧,你先回去吧。”晏顏擅自愉快地做了決定,揮揮手走回了房間。
徒留李新黑着臉站在醫院的過道裏風中淩亂。
“你不要亂來!我再想想辦法!”李新不放心地喊了一句,垂死掙紮了一下。
晏顏背着對他揮了揮手。
“真的真的不要亂來啊!”
許是因為放縱地哭了一場,一直緊繃着的情緒得到了纾解,晏顏回到房間的時候,顧盼已經睡着了。
她像嬰兒蝦米一樣微蜷着身子,眼睛周圍因為哭泣的關系還微微有些發紅,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顧盼在他面前一直是淡然的、強勢的,這樣楚楚可憐的樣子從來沒有過。
晏顏不是沒有見過女人的眼淚,但他最受不了顧盼的眼淚。
從來不哭的女人,哭起來才格外讓人心疼。
晏顏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又怕她側着身子會壓到打紮着着針頭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幫她調整了一下姿勢。
她微微動了一下,并沒有醒。
晏顏在一旁坐下,看着她的睡顏,專心致志的。
這時,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在安靜的病房裏,顯得格外刺耳,晏顏忙站了起來,拿起櫃子上的手機,下意識按了靜音。
“快給我。”顧盼卻是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因為起身有點猛,她的臉色又白了一下她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
……明明睡着了,而且疲憊到連他幫着翻身都沒有醒,卻在聽到手機鈴聲之後立刻醒了嗎麽?
她在等這個電話?
很重要?
晏顏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一串陌生號碼,不動聲色地将手機遞給了她。
顧盼匆匆接過手機,甚至來不及看來電顯示,便急急地滑了接聽鍵,放在耳邊:,“是徐叔叔嗎?”
“你好我公司代理白銀現貨投資,信譽良好,期待您的加盟……”手機裏響起一個甜美的聲音。
什麽鬼?!
顧盼黑着臉挂了電話。
“你在等誰的電話嗎?”晏顏看她一臉煩躁的樣子,開口問。
“……我在等徐律師的電話,他律師行的人說他出差了,但我總覺得有些蹊跷,以他的性格斷不可能什麽都不交待就突然走了,還是在這樣重要的關頭,而且連電話都聯系不上。”顧盼按了按額頭,有些頭疼地道。
他們認識這麽多年,晏顏自然知道這位徐律師對顧盼來說有多重要。
他什麽都沒有說,只走上前,在床頭坐下,動作輕柔地扶她躺下:,“你神經崩太緊了,稍稍放松一下,船到橋頭自然直。”
顧盼重新躺了下來,卻是再也睡不着了。
晏顏看在眼裏,也沒有再勸解她,只走到洗手間打了個電話。
“幫我查查徐璜這個人,嗯,是個律師。”
徐律師的全名便是叫徐璜,他擁有自己的律師行,是顧盼養父顧航的好友,一直是顧氏律師團的重要成員,而且手中掌握着顧航的遺囑,誠如顧盼所言,他在這個當口突然消失,絕對不會是偶然。
收了線,晏顏想了想,打算打個電話給蘇杭,電話還沒有撥出去,手機上的新聞提示音突然響了。
他下意識掃了一眼,然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神秘人‘時光停留’獨家曝猛料,當紅影星蘇杭和桀骜導演羅琅交往視頻被公開!”
标題長且聳動。
“時光停留”是一個新注冊的微博號,視頻剛上傳短短幾分鐘,底下的評論區已經徹底炸了。
晏顏打開視頻看了一下,視頻大約有七分鐘,十分清晰地拍到了蘇杭穿着家居服在羅琅的私宅裏走動,亮點在三分二十秒處,同樣身穿情侶款家居服的羅琅走進偷拍鏡頭抱住了蘇杭,兩人還情意綿綿地接了吻。
真是誠意十足的爆料,完全不是标題黨。
當紅人氣影星和話題十足且才華橫溢的年輕導演,可以想象,這則新聞一出,顧盼和他的新聞關注度肯定會大幅減少。
晏顏的視線又在标題上掃了一圈。,時光停留?這個所謂的神秘人會是誰?
是有意相幫還是歪打正着?
正思索着,手機又響了,來電的是李新。
“喂喂你看到新聞沒有?”李新的聲音相當激動,“簡直是及時雨啊,那些圍在景福苑的記者已經撤了,這會兒應該是追蹤蘇杭和羅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