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剔骨離族
要說這宋氏一族乃是妖界大族,族規族戒甚是嚴明,稱得上是族氏典範。
只是族長宋葉曦着實受人非議,身世特殊,小小年紀便已修為驚人,少年時便被扶持為一族之長,對其的評價或好或壞。
然而一夜之間,這位少年成名的族長被十二庭鑒廢除,那些或好或壞的評價就都成了壞的了。
十二庭鑒決議:天地正德,妖界安平,宋氏族長宋葉曦,自恃甚高,念其為族人操持之勞,且罷黜族長之位,剔去妖骨,逐出宋族,此生不屬宋族之人。
宋氏族長宋葉曦因錯被廢,将被行刑,逐出宋族。
只着了一件素錦單衣的少年赤腳站在刑臺之上,沒有半分畏懼,反而是解脫。
刑臺下的宋氏族人小聲議論着,或是憂思重重,或是事不關己般的冷漠,甚至有人冷笑叫好。
“承蒙族中衆人的恩德,從今以後我宋葉曦再非宋族族長,再非宋族族人。”
話畢,宋葉曦跪了下來,朝族人深深一叩。
對此,衆人不屑一顧,十二庭鑒長年閉關,很少理會族中事務,這若是理了,那必定是轟動的大事件,此番十二庭鑒未曾說明宋葉曦所犯之錯,此事怕是更不簡單了。
十二長老合力調動法力,催動刑臺。
行刑開始,剔骨之痛,生不如死,讓他痛得跪倒地上,狠狠抓着地面,十指抓得血跡斑斑。
長老們同時收回法力,宋葉曦跌落下來,結實的摔到臺上,素白的衣裳染着星星點點的血跡,渾身上下已無完好之處。
他伏在地上,全身如同被揉碎了一般的疼,動一下,撕心裂肺,仍掙紮站了起來,嘴角不斷流出粘稠的血。
宋葉曦踉跄的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滾在刀尖上。
砰!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砸在少年的額頭,硬是砸出了個坑,原本清秀的容貌早已面目全非,剔妖骨受的傷是無法愈合的,他的臉上一片猩紅,基本無完好之處。
他看了一眼擲出石頭的那個孩子,那孩子仍是笑嘻嘻的,沖他吐吐舌頭:“看什麽看!醜八怪!醜八怪!”
孩子身後的大人見宋葉曦看向這邊,一把将孩子摟到身邊,破口大罵道:“瞪什麽瞪!一個被十二庭鑒廢了的妖孽,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只瞥了那個大人一眼,容貌毀了,那雙眼還是極漂亮的,沒有被罵時的惱羞成怒,眸中清冷漠然。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就不再生怯了,越來越多的石頭砸在他身上,越來越難聽的言語在他耳邊回響。
“他就是個孽障,一家子的孽障!”
“也不知道當初長老做的什麽打算,竟然讓他做族長,他又有什麽資格做族長!”
“就是,聽說這小孽障小時候更惡劣,果然是個小孽種!白眼狼!”
“還有他爹娘,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要我說那張臉毀得好,省得出去魅惑別人,丢我們宋族的臉。”
…………
他是被棍棒交加逐出宋族的,被打,被罵,被丢東西,那些族人嫌他,連用腳都嫌髒得慌。
剔去妖骨的宋葉曦起初硬撐着走,已經不知道身上哪一塊還是不是自己的了,撐不住了,就爬,一點點爬出去。
妖界畢竟是妖界,萬物皆可化靈,普通的林子都住了妖靈,出了宋族,便再無庇佑,宋葉曦才不信那些個老東西當初是有心要給他生路,那些老頭兒就是要整死他。
這剔骨刑說得比死刑好聽,實際上是比死刑還殘忍,就算受刑時沒被疼死,出了族界,也不容易活下來的,好歹是修煉過的,最可能被妖靈吞噬了。
“吆,一個凡人?”
“不對不對,他身上還有妖氣,怕是被剔了妖骨吧。”
“不懂珍惜,我們費盡心思修煉尚不得人形,他怎如此浪費!”
“反正肯定是個該處死的,剔了妖骨能活下來就不錯啦。”
“哈哈,正愁缺個玩意兒,自己送上門了。”
那些尚且不能化為人身的妖靈見了這個被剔去妖骨的廢物皆玩性大發,将他當個玩物。
半死半活的人被它們摔過來扔過去,血漬斑駁的衣裳又沾滿了塵土草屑,臉上的傷口又裂開,進了不少沙子。
他僅蜷起身子護住心脈,該還的他都還了,他現在只為自己活着,縱然狼狽不堪,也要活下去。
他已沒了原本俊俏的模樣,臉上盡是血和土,被它們拖拽着,手背、胳膊劃得一道道血痕,他只覺得自己跟褪了一身皮一般。
他只看到一雙黑色雲紋的靴子落在他面前,他沒力氣看清,嗓子幹得快裂開了,說不出一句話。
“這還是個被剔了妖骨的。”那個男人戲谑的說着。
他對着地上滿身血污的人踢了一腳将其翻了過來,又踢了兩腳,啧啧兩聲,雖說臉已經毀了,但還依稀辨得原本清秀模樣。
這是宋族附近,應該是宋族的人。
“那幾個老家夥還真是狠,竟然都用上了這種變态的刑罰。”
有意思,能在剔骨刑罰下活下來,這人還真有意思。
他揮起背後的那把黑刀瞬間将靠近少年身旁的妖靈斬殺,把人從地上拽起來,一手提着。
宋葉曦動也動不了,任由被那人提在手裏,軟趴趴的,跟死了沒兩樣。
“想活還是死?”
宋葉曦朦胧間聽到那人的話,意識清明了些,他想說話,可嗓子啞的一個字也說不出,手指也動不了。
一縷靈力被灌入他的體內,冰冰涼涼,湧上喉嚨。
他濡滿鮮血的嘴裏吐出一個字:“活。”
“就算被人唾棄也要活?”
宋葉曦耷拉着腦袋,看不到那個男人的話是真是假,可他還是回答:“我、我要活着……”
“行,記住了,老子敖風,魔族的敖風!”
宋葉曦無力點點頭,他看不到這人的模樣,這人說話也帶着笑,有點不正經,但他耗盡最後的力氣将求生的希望寄托在這個黑衣男人身上。
男人把宋葉曦拎起來後忽想起來自己似乎還沒個住處,最常去的是暢音閣,不過嘛,他低頭看了一眼渾身是血的人兒,他這年齡不太适合到那種地方。
去他娘的,事多,有什麽合适不合适的,想活着,老子去哪兒他就得跟去哪兒。
走,回暢音閣找老板娘,說不定能找到新來的姑娘,還能蹭到百日沉香呢。
想到這裏,男人拿黑外衣将人一裹,拎着人大搖大擺離開。
魔血引路,心種魔根,堕入魔道,非妖非魔。
白衣配桃花,桃花落在少年身上确實意境入畫,只可惜全身都留了疤痕,就連臉上也是。
敖風站在不遠處,看着樹下躺着的少年,黑色衣袖下隐約露出纏住的傷口,他可是出了不少血,還費了這麽好的桃花樹。
“敖風!你對老娘的桃花樹做了什麽!”
暢音閣最大的一顆桃花樹,此時竟開始枯萎幹癟,大半樹的桃花都落了幹淨,就剩些殘花在上頭搖搖欲墜。
肇事者佯裝不知發生了什麽:“什麽沒做!”
“放屁!撩我姑娘,毀我桃花,老娘今天一定殺了你!”
暢音閣內,敖風被暢音閣老板娘拿着菜刀追得到處逃,閣內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終于甩了老板娘的敖風再回來時,樹下的人已經醒了。
那一雙赤瞳格外引人注目,一剎那,起了風,卷起了滿地的落花,少年沒了容貌姿色,眼中卻透着另一番清明。
不得不說那雙赤瞳讓少年添了風采,若是沒經歷那場刑事,有朝一日他成年必成為個俊俏的男子。
只可惜他注定永遠這副醜陋模樣了。
敖風靠在走廊的木柱子上,賤兮兮笑着問他:“活着就得要一輩子這副鬼樣子,受得了?”
宋葉曦伸手摸了一把,臉上凹凸不平,如枯萎的樹皮般粗糙,不用看也知道必定醜陋無比。
他有心理準備了,可這超出了他的估計,身上傷得遠比預想的要嚴重。
他雖失望,但還不至于想不開,算是自我安慰的說道:“只要活着,總有辦法。”
“且不說你這能不能醫得好,要活着就是入了魔,活一天就是一天的過街老鼠,值嗎?”敖風叼起了狗尾巴草,仍舊笑嘻嘻的,不忘再給宋葉曦心上傷口撒點鹽。
“入魔不入魔有什麽關系,魔也好,佛也罷,我只要活下去,不惜一切的活下去。”
從今以後,只為自己活着,因為是為了自己活着,所以更要不惜一切的活下去。
從此之後,世上再無宋族族長宋葉曦。
從此,漫漫長路,只屬于自己,自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