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第15章
兩人回到家,喬季同架着黎建鳴上了樓,進了卧室。
黎建鳴住在樓上的主卧,明亮寬敞。大玻璃窗朝南,滿地金色陽光。
牆上貼着機車海報,挂着機車夾克。地上鋪着灰色長毛地毯,大床上是雪白的床單。
黎建鳴剛坐到床上,就覺得渾身發癢,簡直癢得他無法忍受。
“小喬,我想洗個澡。”
“我先用盆給您洗洗頭?”
黎建鳴搖頭:“不行。我感覺我生虱子了。渾身癢。”
“那您等等。我去買個塑料凳。”
喬季同風風火火地跑下樓,去附近的雜貨店買了塑料椅,塑料凳。塑料椅放浴室裏,凳子放外面。又用幹淨的塑料布蓋好黎建鳴的傷腿,這才架着他進了浴室。
把黎建鳴放到塑料座椅上,傷腿架到塑料凳上。然後開始給他脫衣服。
黎建鳴道:“我自己洗吧。”
“萬一出事怎麽辦。”喬季同頗為強硬地脫了他的衛衣,又半跪到他跟前脫他的運動褲。
這個姿勢極其暧昧,黎建鳴覺得喬季同的臉距離自己的兄弟十分之近。
随便一個小小的意外,都能來個親密接觸。這個想法讓他的兄弟很高興,躍躍欲試地擡了擡頭,翹首以盼一個小小的意外。
黎建鳴低頭看着自家兄弟,心想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而且下半身思考的時候都不顧及上半身的臉皮。
黎建鳴伸手推喬季同:“我自己洗。”
“您別客氣了。”
喬季同看着瘦,卻很有力量。黎建鳴推了兩把,那手臂就跟螃蟹鉗子似的。不僅沒推開,運動褲還被扯了下來。
兩個人都低着頭,看那屈居在小帳篷裏的山巒。
黎建鳴急中生智地扯謊:“我一進浴室就興奮。你不用勉強。”
“沒有。”喬季同鎮定自若地站起身,“不是多大的事。”
雖然嘴上這麽說,卻也沒再去扒黎建鳴的內褲。輕輕掩上浴室門,只留一個放腿的縫。而後轉頭拿下花灑,開了熱水。
“黎先生,閉眼睛。”
喬季同的聲音很是溫暖柔和,在浴室裏蕩起一圈回音。
黎建鳴心裏一蕩,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喬季同擔心水噴到傷腿上,用手掌包攏着花灑。水流從指縫裏汩汩地流出來,澆在頭皮上,也是溫溫柔柔的。
喬季同沖了一會兒。關上了水。害怕黎建鳴冷到,用浴巾擦幹了他身上的水珠。
壓了泵洗發水,用手掌暈開,輕輕抹到黎建鳴頭發上。十指插進發間,沿着頭皮一寸寸搓洗。認真得像是擦洗名貴的古董瓶。
黎建鳴舒服得不想動彈。可能是因為隔絕了視覺,臉皮也稍厚起來。他大剌剌地坐着,随便帳篷裏的兄弟是點頭還是變身。
洗完頭發,又開始擦洗身上。
黎建鳴雙手一點事兒都沒有,他完全可以自己洗身子。可當喬季同的手蓋到他肩膀上時,他就完全放棄了這個想法。抹了沐浴露的手,從脖頸搓到前胸,從前胸搓到小腹,一路打着圈點火。
氣氛越來越旖旎,浴室裏回蕩着咕叽咕叽的暧昧聲響。
帳篷裏的山巒都要變成了太陽。
黎建鳴的腦子裏也進了個太陽。
喬季同的臉也紅成了太陽。
“···別抹了,沖吧。”黎建鳴開口道。
“嗯。”
“幫我拿條新內褲。不要平角的,要寬松的。”
“···好。”
——
這以後的日子,兩人相處可謂十分融洽。
因為喬季同不會開車,打車送黎建鳴去醫院換藥不方便。他便在網上學怎麽換。其實也不難,無非是拆掉紗布,擦碘酒,上新紗布,上石膏板。
做飯也是無比上心,每天查有利于骨頭愈合的食材,天天換着花樣。
而黎建鳴對他也一改傲嬌跋扈的勁頭,極盡溫柔。甚至還要給他安排吉他課程。但喬季同推掉了,說以後等黎建鳴腿好了以後自己報。黎建鳴現在也的确離不了人,便也沒再堅持。
就這樣過了兩個星期,春節要來了。臘月二十八,黎建鳴老家的人來接他回家過年。
黎巧怡聽說黎建鳴摔折了一只腿,直接派了一輛房車,外加兩個司機一個阿姨來接。
看到那仨人都是做事利索的穩當人,喬季同稍稍放心了些。第二天也收拾東西,踏上了返鄉的火車。
喬季同媽媽那邊的親戚都斷了聯系,所以只能回大姑家。大姑父老家離得遠,大姑一家過年基本都是回大姑的娘家,也就是喬季同的爺爺奶奶家。
喬季同的爺爺奶奶家在鄉下,一個幾十年都沒什麽變化的窮地方。膝下總共七個孩子,喬季同的爸爸排行老三。
孩子一多,就有偏心眼。喬季同的爸爸不是最出息的那個,也不是最有眼力見的那個,更不是最大或最小的那個。老兩口并不是很疼愛,連帶着對喬季同也一般。甚至叫名字都經常叫錯,叫成喬同濟。
下了火車,要坐小巴。下了小巴,還得打個三蹦子。
農村的三蹦子都很簡陋,架子上糊的塑料膜。塑料膜破了,就貼塊透明膠。年頭越久,透明膠貼得越多,左一層右一層的,翹起一塊塊的黑邊兒。
喬季同坐的這個,簡直比濟公和尚的袈裟還要破。破到看不出來是車上打補丁,還是補丁粘出個車。
喬季同坐在粉色大花床單鋪的木板條上,一路跟着引擎哆嗦。他忽然想起最近超市一樓的那個減肥機。人站上去,摁了啓動按鈕,就跟着機器一起哆嗦。
打完折一千九百九十九。
兩千塊錢。能做一百趟三蹦子。怎麽合計還是三蹦子劃算。
北方鄉下的冬天,冷得荒涼。凍得梆硬的土地,灰得白蒼蒼的天。偶爾過去一兩輛摩托,摩托後坐載着尿素袋。
哆嗦了半個小時,到了村口。喬季同挎着布包,拎着飲料補品,順着泥路往裏走。
富裕的城市日新月異,窮苦的村落一成不變。這樣一個落後的小村子,不管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都是這樣的。一樣的紅瓦片平房,一樣的稻草垛,飄着若有若無的糞味兒和土腥。
喬季同的爺爺奶奶家在村尾,得繞過一個凍冰的小池塘。
雙門的平房,連着個倉庫。有個大院子,院子裏養着三只豬,栓着一條狗。
狗看到喬季同,扯着嗓子開始吠。屋裏的人聽到動靜,迎了出來。
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
“哎呦,季同!”
喬季同點頭招呼道:“二姑。”
女人快步迎了過來,一邊幫他往屋裏拿東西一邊招呼:“季同來了。”
主屋燒着炕,炕頭坐着個老太太正在看電視,炕稍坐着一圈人正在打撲克。
炕稍的幾個人看到喬季同,招呼了一聲:“來啦。你大姑呢?”
“大姑一會兒到。”
“哦。”
也就沒了下文。
炕頭的老太太這才反應過來,瞪着一雙渾濁的雙眼看他:“是同濟啊,來,給奶奶看看。”
喬季同沒有糾正,把上半身湊了過去,熱呼呼地叫了一聲:“奶奶。”
“哎。好。好寶。工作辛不辛苦?”
“不辛苦。”
“哎,哪能不辛苦。你大叔的孩子年前兒進廠,說累呀。”
這時候剛才的那個女人湊過來道:“媽,季同現在不在廠裏,做廚師啦!”
“哦。廚師哦。廚師挺好吶。”
喬季同和老太太聊了幾句,轉頭問女人:“二姑,晚飯做多少了?”
“都差不多了,”女人道,“就晚上的餃子還沒包。”
“那我去包。”
“哎,行。不急,你歇會兒。”二姑拉着他的手坐在炕沿上,上上下下打量他。不一會兒,眼底就浮出了淚花花:“哎,這苦命的孩子,手都裂了,幹後廚累吧。”
這世界對于他人的悲哀并不缺乏同情。喬季同沒了爹媽,這滿屋子的親戚都是眼淚汪汪。可真輪到收養問題,又都是睜大了眼睛:俺家也難呀。
喬季同擅長忍耐別人的惡意,卻萬分懼怕別人的親近。他連忙道:“不累的。我去後面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說罷逃似地鑽進後廚,給鍋底下添柴火。